黎抒敏對他這句“讓男人來就好”有些愕然，卻也莫名順從的站在一旁，不再近前，看著他用毯子將柳音已經僵硬的尸首裹了起來。

“這背后有一片密林，很少有人去，穿過去，有一小塊背山面水開闊的地方，那里，是個不錯的歸處。”他聲音低低的說道。

黎抒敏沒說話，看著他手上的動作，和他額頭上漸漸沁出的汗珠。

他終于將柳音裹好了，扛在自己肩上，黎抒敏拿著鏟子就要跟去，他在前面頓下腳步來，略微朝她偏了偏頭，說道：“你還是不要去了。明天，我帶你和孩子去祭奠一下就好。”

說完，他抬了抬自己一側肩膀，示意黎抒敏將那鏟子用繩索掛在他肩上。

黎抒敏這才發現，他那看起來纖瘦的身材，似乎蘊藏了無窮的爆發力和使不完的力氣，這到底是個高出她一個多頭的高大男人。她愣怔的這瞬間，客廳的電話鈴，尖銳的響了起來，應該是自己丈夫打電話回來了。

那男人騰出手來，從她手中接過鏟子，對她說道：“去接電話吧。”說著，他扛著柳音的尸身就往外走去。

這山上，住了不少的村民，山上又極清凈，一有什么動靜，大家都一窩蜂的去瞧熱鬧，昨晚這棟別墅，來了警察，聽說有人死掉了，村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看熱鬧的機會。剛才那一撥人才被黎抒敏喝退了，這下，又來了另一撥，八卦之心熊熊燃燒的碎嘴子些。

顧良平出得大門去，就看見那些三姑六嬸蔫老頭子，間或還有些無所事事的青壯年，圍在大門外，指指點點的議論紛紛，見他扛了個布單子裹著的人出來，看樣子，那人不像是活人，那應該就是昨晚據說墜樓的那女人了。

“哎喲，這可憐見的，啥事兒這么想不開啊。”

“嘖嘖嘖，要過年的時候了，選這么個時候，這是純心不讓主人家好過啊。”

……

閑來無事的村民，七嘴八舌，顧良平一改剛才的溫和，陰冷著臉，一言不發，就著村民讓出來的一條窄窄的道，往外走去。

有那二愣子，平素里看著黎抒敏一個人，帶著孩子和女傭人住在別墅里，早就垂涎她的美貌，但奈何黎抒敏進出都極為小心，讓他們尋不到機會搭訕輕薄。這下看顧良平器宇不凡，又能在這里進出，一時之間，心存嫉妒，口不擇言：“哼，警察都沒帶尸身走，這主人家也都找不到人來幫忙收尸，”他看一眼顧良平，“不知道，此刻來幫忙的人，和這女主人是什么關系呢。”

他這一句話，落在人群中，一下炸開了鍋，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

本已走出人堆的顧良平聽到這話，站住了，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即使扛著個近百斤的人在肩上，也是挺拔玉立，沒有壓彎他身體，更是壓不住他的氣魄。

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在努力克制怒氣的氣息來，那二愣子看著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和額頭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突然覺得一陣心悸，當下就噤了聲，再不敢言語。

顧良平微微轉頭，慢慢的斜睨了眾人一眼，眾人只覺得他一雙暗沉的眼眸，殺氣極重，寒氣逼人，剛才還嘰嘰喳喳說閑話造謠的一堆人，立即都住了口，有些承受不住他這種殺氣感覺的，鴕鳥似的將頭埋了下去，不敢看他。

顧良平見人群不再說話，狠狠的直盯著那二愣子，那二愣子只覺得這人，用目光就可以將他給生剝活剮了，他囁嚅著張了張嘴，再不敢說這些辱人清白的渾話。

考慮到自己還扛著一具尸身，又應承了黎抒敏要好好埋葬柳音，他不再跟這些人計較，大步走了。

等他走遠了，他遠遠聽見，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原來，竟是那二愣子，被他嚇得尿了褲子。

***

這頭，黎抒敏也不和顧良平爭執，他說得對，這確實是該讓男人來做的事情，她趕緊回了客廳，拿起電話聽筒：“喂。”

丈夫吳文石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黎抒敏拿著聽筒轉了個身，看著那男人扛著柳音出了門去，又將吱嘎吱嘎的大鐵門，門鎖給牢牢的碰關上。

“你在聽嗎？”吳文石似有些慍怒。

“在。”黎抒敏握著聽筒轉回身，答道，對他那明顯的慍怒不以為意。

黎抒敏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一一說給丈夫聽。吳文石在電話那頭不耐煩起來，問她打算怎么辦，要不要搬離這里。

眼見自己丈夫就要開口責怪，自己執拗的帶著孩子搬來山上別墅，黎抒敏環顧了一下四周，回頭看了眼緊閉的大門，淡然的說道：“搬？這戰亂的時候，能搬去哪里呢？”

“何況，孩子生著病，”黎抒敏抬頭看了看樓上臥室方向，“山里的空氣和環境很好，沒有比這里對孩子養病更好的地方了。”

“你等一下，”黎抒敏不想再聽丈夫絮叨些什么，她將電話聽筒放在桌子上，上樓去叫兩個孩子，來跟爸爸講電話。

彤兒跟光兒撒開腳丫子沖下樓來，光兒年紀還小，顛顛的跟在姐姐后面跑，黎抒敏一把抱起他，又招呼彤兒道：“慢點兒。”

彤兒沖到客廳電話跟前，抓起聽筒，沖著電話那頭喊道：“爸爸！”

電話里傳來嘟嘟的忙音，已經斷掉了。黎抒敏放下跟著叫爸爸的光兒，把電話撥了回去，響了好久，也沒人接。

“爸爸可能忙去了，下次爸爸打過來，再跟爸爸說話吧。”

兩個孩子一臉失望，黎抒敏去餐廳柜子的零食盒里拿了糖，哄了兩個孩子高興，帶著他們去前邊院子玩去了。

***

山上天黑了之后，總是愛起夜風，窗外的風刮得呼呼作響，屋內門窗關著，卻是一片靜謐。

黎抒敏給兩個孩子講了故事，正一下一下的拍著他們哄睡。

院門外傳來叩門聲，銅環磕在鐵門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在沒有城市喧鬧聲的夜里，分外清晰。

黎抒敏裹了件厚外套，打了手電筒，下樓去開門。

鐵門吱嘎一聲，黎抒敏警惕的只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