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抒敏慢慢走了過去，她看著那打開的窗戶，想到樓下，不管是一樓還是二樓，藤蔓植物都爬滿了整個窗戶，有些生命頑強的，還從窗戶那細小的縫隙里，頑強的鉆進了室內來。而這閣樓的窗戶，藤蔓卻只攀爬在窗戶外側的玻璃上，窗戶里面一點藤蔓的蹤跡都沒有。

這扇窗戶，是剛被人打開的，或者，打開了沒多久。

黎抒敏走到窗戶跟前，細細的查看了一下，除了那雙鞋之外，沒有任何的異常。她蹲下去，撿起來那雙高跟鞋來。這雙鞋子，她在自己家的閣樓里，在這里，她已經見到過好幾次了，她把它拎在手上，電光火石之間，突然想到個問題，那日，柳音墜下樓去，柳音是光著腳的，只穿了一雙厚厚的棉襪。

因為柳音要在屋內四處走動，而她生下來就是聾啞人，她聽不到聲音，不知道自己走路的動靜會不會吵到別人，因此，在她母親的教導下，她從小就養成了在室內穿棉襪不穿鞋子的習慣，即使是冬天，也只是穿一雙厚厚的厚棉襪，仍舊不穿鞋。

而這雙放在窗臺下的鞋，一定不會是無緣無故的反復出現在這里，一些可怕的念頭在黎抒敏腦海里浮現了出來，柳音是在用這個方式告訴她，是有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推了她下去嗎？這雙鞋就是那個推她的女人穿的？還是說，柳音是想說，她真的是自己墜樓的？會有主動想要跳樓的人，先脫去了鞋子，再站上那窗臺去？

黎抒敏不知道自己腦海里的這兩個想法，哪一個更貼近事情的真相。她脫掉自己的鞋子，換上那雙高跟鞋，折返去了樓梯口，再從樓梯口走過來，徑直推開閣樓的門，一步一步走到窗臺前，她朝窗臺外面看了看，又用手推拉了幾下窗戶，確認這窗戶還算牢固，不會一推就掉。她才又脫掉鞋子，緩慢的抬起腳來，窗臺的觸感冰涼，一絲冰涼的感覺從她腳底傳來，她用手扒拉住窗戶兩邊，確認抓牢了，才將那只腳踩實在窗臺上，緊接著，另一只腳也跟著踩了上來。

這窗戶只有半人多高，黎抒敏踩在窗臺上，站不直，她只能彎著腰，她慢慢的蹲了下去，直起上半身來，探頭朝樓底下望去。“柳音，你當時就是這么掉下去的嗎，你那時害怕嗎，掉下去會是什么感受呢？到底是誰推你下去的呢？你為什么要去到窗戶邊呢？”黎抒敏的思緒不住的涌上來，她想到這里，一陣愣怔，突然覺得耳朵里，如夢似幻的，聽到有人拖長了聲音在大喊：“太太，太太。”

那聲音像是在她耳朵里，又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的，飄飄渺渺，聽得半真半切，黎抒敏有些疑惑，她回了回頭，閣樓門口安安靜靜，什么都沒有，她使勁搖了搖腦袋，想要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卻又真真切切的聽到耳朵里傳來一聲濃重的嘆息聲。

這嘆息聲，她很熟悉，正是柳音。孩子病重時，她抑郁時，她曾無數次聽到過柳音這樣的嘆息。

黎抒敏渾身一顫，她不敢再多停留，她松開了扒拉住窗沿的手，想從蹲著的窗臺上下來，忽然樓下傳來撕心裂肺般的叫喊聲：“媽媽，媽媽！”那叫聲帶著哭腔，又混雜著哭泣的聲音，直直的鉆入她耳朵里，一聲又一聲。

那是光兒和彤兒的聲音！對，是她兩個孩子，她看得比她自己的命還重要，在這個世上，她唯一在乎的，她的孩子！黎抒敏急忙探身出去，往樓下看去，樓下只有隨風狂舞的野草，藤蔓，哪里有什么孩子的蹤影。

黎抒敏霎時反應過來，她這絕對是幻聽了，這座屋子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她不敢再停留，她正想從窗臺上下來，忽然一陣眩暈的感覺襲來，她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了，人再也蹲不穩，整個人往一邊倒去。她適才松開了扒住窗沿的手，此時，情急之下，急忙想要去扒拉住窗框，兩只手一揮出去，卻什么都沒摸到，什么也沒碰到，宛如她身邊空無一物。

黎抒敏的心，往下一沉，整個人失去了知覺，暈了過去。

***

等到她悠悠的醒轉來時，正是天光將暗的時候，她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房間的天花板，整間屋子光線極暗，只書桌上一盞小燈亮著。

她垂眸看去，這間屋子，她一時恍神，這是在自己房子里，還是在那棟廢棄的別墅里？她努力回想自己最后的記憶，眼前一片漆黑，揮舞的雙臂，空無一物的空間……她這是死了嗎？還是在哪里？

房間門吱嘎一聲，有人推門進來，黎抒敏冷不防的，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她猛地坐了起來，卻發現推門進來的人，正是顧良平。

“我是在哪里？”她一看見顧良平，就覺得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她急忙問他，一張好看的臉，此時卻是倉惶而又慘白。

顧良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他注意到她臉色不好，只當她是受到了驚嚇，帶著安撫的語氣說道：“你醒了？我看你睡了這許久都沒醒，就下樓去看了下孩子們，沒想到，一回來，你就醒了。”

“孩子們？”黎抒敏那顆被恐懼還抓得牢牢的心，此時才稍微有了點松緩，她哽咽了一下，仍不死心的問道：“我這是在哪里？”

顧良平這才注意到，她的這句問話，著實是奇怪，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擰開床頭的燈，整個房間瞬時亮了起來，黎抒敏借著這亮起的燈光，四下張望，胸脯急劇的起伏著，直到她看清這里并沒有什么白布單，也沒有漫天的灰塵，和包裹住了整棟房子的藤蔓，才大大的呼出一口氣來，確認自己真的是在家里。

“怎么了？發夢魘了嗎？”顧良平溫柔的問她，“是不是今天睡太久了？”

黎抒敏奇怪的轉過頭來看他：“我睡太久了？我今天沒有出去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