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于頌的悶悶不樂，姜與歸一直都看在眼里。

她當然知道，于頌情緒低落的原因。

《去月球》并沒有獲得理想中的成績。

最初幾天，姜與歸總會主動問起于頌，《去月球》賣出去多少份了？

可在得到的答案是，兩份，五份，八份時，姜與歸就不再問了。因為她看出來了，這和于頌的心理落差有多么大。

這段時間，兩人的聊天頻率都降低了。家里少了很多歡聲笑語。

以往可不是這樣子的，現在的家里，簡直成了一處無比壓抑的所在。很多時候姜與歸發現于頌坐在電腦前發呆，好久都不動一下，她想開口說點什么，卻沒能說出口。

她不想看到于頌那黯淡無神的眼神，那不是她認識的于頌。

棒槌都察覺到了家里的不正常，偶爾溜達到于頌腳邊，要趴下時，猶豫了一下離開了。

轉頭就被姜與歸一把撈起，抱在懷里擼毛，與此同時不解的看向于頌，主人怎么了？

每天雷打不動的五禽戲，于頌也不跟姜與歸一起打了，理由是最近有點累，想歇歇。

可分明打五禽戲，消耗不了多少體力，以往于頌都是很積極的。

姜與歸曾試過安慰于頌，說你的游戲很好玩，需要時間發酵，不要被暫時的差評和銷量左右了情緒。

可每次于頌都是搖搖頭，勉強笑著說我沒事，就避開這個話題不談了。

姜與歸生出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去月球》的成績會這么差。就連她寫的那條測評，下面也被人留言說是托。

理由是，游戲時長為0，不是托還能是什么？

姜與歸跟那些留言的玩家解釋也沒用。人家根本不聽。偏見一旦形成，就會根深蒂固的扎在心底，難以改變。

姜與歸憂心忡忡，她想要讓于頌振作起來，卻找不到辦法。

……

今天的天氣有點陰沉沉的。

于頌叮囑了句姜與歸，如果下雨的話，記得關窗，就離開家門，出去上班了。

由于陰天，整個城市都顯得有點沉悶，一如自己的心情。

目力所及之處，到處都是灰撲撲的，沒有色彩。

《去月球》的銷量，相比昨天，增長了一份。于頌都覺得可笑，每天查看后臺銷量的自己，就像個傻子。

現在的他，看到銷量成績后，已經不會產生任何情緒波動了，只有種疲憊的感覺。

也許自己終究沒有制作游戲的天賦吧。還是老老實實找份工作吧。

干一輩子寵物醫生么？于頌不知道他是否想要這樣的生活。夢想和自己漸行漸遠。

他不明白，這樣的一個失敗者，怎么可能在未來，成為人類的領袖？

簡直是莫大的笑柄。

姜與歸一定是搞錯了?；蛟S這世上有個同名同姓的人，他才是被選中的人類英雄。

而自己，只是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人罷了……

大概由于天氣的原因，一路上行人都行色匆忙，面無表情。于頌和無數陌生人擦肩，忽然心生出一種孤獨。

分明自己身處茫茫人海之中，那種難以言喻的孤獨，卻生生包裹住了自己，形成一個膜，把他和世界隔開。

他并不害怕失敗。他害怕的，是沒有希望。

他本以為有希望，并為此而盲目奮斗，可事實證明，原來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太天真了。

他忽然想起來網上的一句話，人什么時候才會長大呢？是當意識到自己平凡的時候。

對于他來說，就是現在了。

在這一刻，于頌感覺到心臟被揪緊起來，幾乎不能呼吸。

街道人來人往，沒有人會去在意這個在街邊忽然停下來的年輕人。他弓著腰，垂著頭，手按在胸口，身體微微抽動著，久久沒能緩過來。

甚至沒有人向他投去一抹同情的目光。世界本來就如此冷漠。

于頌忽然好想回家，回到自己的臥室，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仿佛這樣，就能逃避傷害似的。

臉上感覺濕濕的，一滴水落在了臉頰。

于頌抬頭，感受到了更多水滴落在臉上。

天空是鉛一樣的鐵灰色。

烏云沉沉壓下來。

行人紛紛撐起傘。

下雨了。

……

等到于頌趕到寵物醫院時，雨才開始大了起來。

他算是走運的，沒怎么挨澆。

“怎么沒帶傘呀？今天一看這天氣，就會下雨?！鼻芭_小姐姐關心道。

“早上出門急，給忘了。我忙去了?！庇陧灀Q好白大褂，就躲進了辦公室。

“今天的于同學有點奇怪呢。”前臺小姐姐看著關上的辦公室門，若有所思。

由于雨一直沒停，所以今天幾乎沒什么客人，萌寵一家店的所有工作人員都閑得很。

前臺小姐姐和護士小姐姐們閑話家常，聊偶像劇，聊天氣，聊房價，聊疫情……聊著聊著，話題就轉到了于頌身上。

“這幾天的于同學情緒不高呢。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不會又失戀了吧？哈哈。”

“噓，小點聲。于同學在辦公室里快一天沒出來了，肯定是發生什么事了吧……早上開始就心不在焉的，傘也沒帶就來上班了。”

“難道真的為情所困么？”

“我們的于同學，原來是一個大情種啊……”

雨下了一整天，直到下班時，還在下著。

于頌換下白大褂，離開辦公室，來到玻璃門前，看著外面的大雨，有些茫然。

萌寵一家店距離地鐵站要走一段距離，如果冒雨跑過去的話，以這個降雨量，自己肯定會被全身淋透的。

可若在這里等雨停的話，雨已經下一整天了，看這個趨勢，又不知道何時會停。

或者打個車。可這個天氣，出租車也很難叫到吧。并且對于現在的于頌來說，錢能省則省，即便打車花不了多少錢。

究竟要不要冒雨跑回家呢？

他望著鉛灰色的云，猶豫起來。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瞥見遠處的雨幕之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盡管離著還有段距離，于頌仍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人影是誰。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那個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及膝連衣裙，頭上綁了一個大大的紅色蝴蝶結，茶色的長發披在肩頭。腳上則穿了一雙紅色的一字高跟鞋。

她撐著一把透明材質的傘，穿過重重雨幕，踩著積水的路邊，朝于頌這邊走來。

不知怎的，于頌的眼眶忽然濕潤了。

前臺小姐姐拿著傘來到于頌身邊，說：“于同學，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地鐵呀，你不是沒帶傘么，咱倆可以撐一把。”

“不必了?！庇陧炥D頭沖前臺小姐姐笑了笑，“有人來接我了。”

前臺小姐姐愣了下，因為她看到于頌的笑容燦爛，一看就是發自真心的笑，她已經好久沒看到過于頌臉上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她反應過來：“有人來接你？誰??？”

這時，白裙女孩已經來到萌寵一家店的門口了。于頌推開門。

一個在屋內。一個撐著傘在屋外。

外面的世界瓢潑大雨。

兩人相視一笑。

“頌先生?！?

“姜姜?！?

“我來接你啦?！?

“嗯?！?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是有人在關心我的。

在前臺小姐姐驚訝的注視中，于頌出去，一矮身鉆進了傘下，手自然而然接過了傘柄，由他撐起。

姜與歸微微點頭，沖前臺小姐姐微笑示意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

而后，兩人并肩撐著一把傘，緩緩離去，身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只留下前臺小姐姐，立在原處，盯著他們背影消失的方向發呆，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