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亂墳崗。

“掘開！”

費介指著一處剛埋下的墳堆。

“嗷。”

小范閑左顧右盼，尋到了一塊墓碑，不假思索的將那座墳挖開。

“開棺！”

費介捂著纏著繃帶的腦袋，漫不經心的指揮著，似乎并不把世俗里死人落土為安放在心上。

“好。”

小范閑也同樣不問，只是遵著命令行事。

小小的身軀真氣猛然爆發，腐朽的棺木被碾成碎片。

“嗯？”

“小小年紀就如此行事這還得了，這以后長大了那不無法無天？”

費介見他毫不猶豫的震開棺木，眼眸閃過一道思索之色，但礙于面子還是強硬的頒發下一道命令：“刨！”

“都是細菌，總得來個保護吧。”

小范閑看著開始腐爛的尸體，鼻尖縈繞著刺鼻的味道，不知從何下手。

“保護？”

費介頗為詫異的詢問道：“什么保護？”

“手套啊！”

小范閑底氣十足的說著：“不是冬天的手套，是貼著手的那種。”

手套？

貼著手的手套？

那東西和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有什么關系？

但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難道他口中的‘手套’真的存在？

那不行，我可是鑒查院三處主辦，‘手套’這東西我不可能不知道，難道是北齊那位醫仙發明的東西？

想了半響。

費介語氣尷尬的說道：“我....我聽說過，但我沒有，再說了，你動完刀洗手不就完了。”

“你聽說過？”

小范閑嫌棄的表情瞬息變化，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費介。

“當然。”

費介昂首挺胸，終于找回了自信：“那可是北齊醫仙發明的東西，一般人可是無法一睹其風采的，雖然不知道你所說的是不是那個東西，但聽起來像是那么回事。”

“醫仙？”

小范閑一臉疑惑。

雖然心里有疑惑，但還是接過小刀，心不在焉的在尸體上胡亂操作。

“嗯.....”

費介抬頭望月，似乎回想起了那一天：“你知道老師我是鑒查院三處主辦，鑒查院作為皇帝直屬特務機構、權在六部之外，不受慶律所限，只依圣旨辦事，有監察京都百官與收集天下情報之能。”

“前段時間，二處傳來了一則消息：北齊朔州，云木黎，十二歲，醫術絕巔，享北齊醫仙之名。”

——疑似天脈者

這點費介并沒有說出口，只是閃過了這個念頭。

鑒查院那些人想必也是那么想的吧。

“你老師我是用毒大家，按照我以前的脾氣，北齊出了一位與我路數相同的道友，既然他身處北齊，那么我必然是要去北齊探探這位新晉之輩的深淺。”

“可惜....”

“你怕死？”

小范閑似乎聽到了最關鍵的東西，滿臉不懷好意的笑容。

“哼！”

費介臉色一變，斷斷續續的解釋著：“不....當然不是，我只是心里顧著鑒查院，不能輕易出手，我可是....”

“別插嘴。”

“你刨你的。”

小范閑噘著嘴，繼續滿頭苦干：“五竹叔很厲害？”

“能與四大宗師比肩.....”

費介娓娓道來，惆悵的語氣仿佛讓他再次回想到了那個時刻，隱約間似乎看到了某人的芊芊背影。

....

滄州城。

中南別院。

作為滄州城最為奢華的別院，被拿來作宰相之女的居所，理所因當。

“小姐，小姐，林少爺來了。”

小櫻候在臥室外，剛小聲提醒就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林珙的聲音隨后而至：“婉兒，快快整理一番，云醫師馬上就要來了。”

“知道了！”

十歲的林婉兒遠沒有之后亭亭玉立，卻也能從那稚嫩的面容看出些許清秀，只見她雀躍的掀開被褥，像一只蝴蝶般往林珙身邊飄去。

林婉兒抬頭，笑顏如花：“哥，我準備好了。”

“好好。”

林珙不茍言笑的臉龐，卻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就綻放著微笑：“餓了嗎？要不要先吃點點心？”

“不了！”

林婉兒牽著林珙的左手，緩緩搖頭：“我沒什么胃口，況且我現在也沒心思吃東西。”

“那就不吃。”

林珙低頭看著林婉兒歡呼雀躍的面容，笑呵呵的輕聲說著，內心卻在暗自自責：“瞧那一雙漆黑的眼圈，想來是昨天聽到這則消息讓她一夜無法入睡吧，我真是該死，我不應該將云醫師明早就來診治的消息告訴她的。”

別看林婉兒僅僅只是十歲，她已經懂得了許多世間道理，若她不是皇家之人，送給某戶人家做童養媳都沒人要。

世道如此，人們自然更要成熟許多。

成熟既是磨難。

它在你出生之后就給予你許多困境，不斷的催促著你成長，肺癆，就是老天給予林婉兒幾乎陪伴一生的難題。

不多時。

李沐云如約而至，肩上象征性的背著老舊行囊，這是他行醫三年里一直帶著的東西。

“嚯。”

李沐云望著裝潢精致，門庭氣派的別院，不禁有些側目，身后的胡文涼察覺到了這一點，面不改色的說道：“這是滄州刺史劉四青的別院，人稱劉四爺，官拜從三品。”

“哦？真氣派！”

李沐云沒有久留，因為別院門前已經矗立著許多小廝，滿眼期待的看著自己：“我先進去，別讓他們等急了，你在外面等我。”

“是。”

胡文涼低頭稱是，望著李沐云毫不留戀的背影，內心不由得暗自想到：“不愧是先生，已救治天下人為己任，視錢財如糞土。”

“若是先生想要，區區一處別院又有何難。”

走入府內。

迎面而來的便是林珙，臉上那期望的神情還夾雜著一絲忐忑。

“云醫師來了，我這些天可是望眼欲穿吶。”

林珙一臉笑呵呵的表情，又或者似乎在掩飾自己的緊張，隨即吩咐下人：“趕緊去泡茶，一定要最好的。”

“不用。”

李沐云擺手拒絕，腳步不停的走在前面：“小姐在何處？”

“你們在外面候著。”

見狀，林珙心頭一喜，連忙揮退下人，小跑在李沐云前方帶路：“先生請隨我來。”

.....

醫館。

“云醫師在嗎？”

有位百姓敲了敲門，有些納悶的撓撓頭：“怎么會沒人呢？”

“別敲了。”

醫館外的攤主操著手里的活，大聲提醒著敲門的病患：“云醫師一早就去外面診治病人去了。”

“啊？”

病患扶著肩膀，顯然病灶就在此處：“你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嗎？”

“你回去吧。”

攤主一臉不耐，語氣帶著怨氣。

“為什么？”

病患更加不知所措，撓頭的頻率更快了。

“你們這些小毛小病的，能不能隨便找個郎中去治，云醫師辛辛苦苦七天七夜，每日睡覺不超過三個時辰，就是有你們這種人。”

攤主扔下手里的面團，插著腰大聲怒斥著。

許是語調過于大，路過的行人也注意到了這個地方，靜靜的呆立片刻后也隨之朝著病患口誅筆伐：“是啊，是啊，小毛病就在外面找個地方治，不要打擾我們云醫師。”

“看模樣是脫臼，你要是信我，我來給你治，這幾日我倒是在這學到了許多。”

“你給他治個屁，以后你要是別上炕，我隨你。”

“那不行啊！媳婦！還有你！你給我趕緊滾！”

“好好好！”

病患看著聚集的人群愈發的多了起來，貌似情況似乎有些不對，連忙擠進人群消失在人海。

隨著他的離去。

聚集的人們也隨之散去。

黑暗的街角，那人影望著散去的人們，他們一邊走，嘴里還頗帶怨氣的怒罵著自己。

想到這。

黑影輕輕抖動著肩膀，傳來咔咔的聲響：“這小子，深得民心啊。”

黑影一顫。

似乎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