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枯黃的白雪公主緊張地抓著步攆上的扶手。

一路的夾道不時有宮女太監向她行禮。

白雪公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看到那么多人的頭頂。

第一次不需要用功記住這些人的模樣、名字、喜好、關系和權力。

她輕輕地喟嘆了一句

“好輕松啊！”

不過身邊服侍的宮女稟告她要到皇后娘娘的坤寧宮了。

白雪公主肅然起敬，不由自主地繃起臉來。

又想到自己笑起來會更討喜些。

一會兒咧嘴一會兒擰眉，心就像油煎一般，上不上，下不下。

也不敢再舒舒服服地坐滿整個軟墊。

不安地靠左側坐，仿佛身上硌著，心里便能舒快些。

聞到春光無限的御花園的花香了。白雪公主。

聽到生生不息的流觴水的簌簌聲了。白雪公主。

坤寧宮一層層華美珠簾發出脆響了。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惶然無措。

軟著身子被一雙白皙柔嫩軟香的手扶到了皇后娘娘跟前。

“好漂亮呀！”

白雪公主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這句話。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短促的一聲貓叫。

習慣了擔驚受怕的白雪公主也貓兒似的弓起了骨瘦如柴的脊背。

原來是皇后娘娘懷里的貓兒不知怎么的伏到了娘娘腳邊。

貓兒的聲音聽著凄慘。

白雪公主感覺自己胳膊上浮起來了一層疙瘩。

牙關也不聽使喚地抖起來。

破破破碎碎的話高高低低地飄蕩在奢靡的宮殿里。

“給皇后娘娘請安。”

“白雪。

從前本宮不知你被下面的人這樣苛待，不知不覺讓你受了這么多年的罪。”

皇后用宮女奉上的帕子不停地拭著淚，

“不過現下好了。

皇上已經將你記到我的名下，自此吃住都同本宮一起。”

白雪公主這下真的相信路上宮女們的話不是蒙她的。

看來她的好日子終于來了，連忙喜不自禁地對著皇后就是三個磕頭。

坤寧宮的五年。

白駒過隙。

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白雪公主身子不斷抽條。

出落地亭亭玉立。

只恨每日陪著皇后呆在深廷宮苑。

不然不知要引得多少公子少爺心馳神往，寤寐思服。

“不要，不要……救命！”

是夜。

芳齡十二的白雪公主攥著被角。

小巧的指甲快要掐斷。

額頭上的絨毛被霧凇般銀閃閃的汗珠打濕。

張牙舞爪地糊在赤紅的兩頰、蜜似的翹唇、修長的青筋可見的脖頸……

守在床邊的宮女看了等了會兒，才搖醒夢魘中的白雪公主。

“我這是在哪兒？”

一宮女在白雪公主背后墊上兩條軟枕。

白雪公主服下另一個宮女遞上來的藥丸。

又灌下半盞湯藥，涼的渾身哆嗦了幾下。

整整五年，白雪公主還是難以自拔于那段日子：

荒山的一個月是皇宮的所有人一無所知的一個月。

是皇后娘娘的疼愛無論怎樣滔天。

公主的身份怎樣令人驚羨都無法饜足的一個深淵巨獸。

它藏在夢里啃噬自己的臉、脖子、胳膊、上肢、肚子、下肢……

還有那滿目滿地的血和小小的手印……

白雪公主蜷縮成一團。

團子般的雙手死死壓住小腹，抽搐了半響再沒有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