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火·湮息。”李敘輕聲說。

這幾個字就在火焰外衣形成的瞬間，浮現(xiàn)在了李敘的腦海中。隨著這四個字從他口中吐出，肆虐開來的火焰忽然停住了，平靜的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只有吞吐的火舌不時跳動著，空中被燒融的蛛絲殘骸飄下，一片接著一片，好似雪花。

李敘的視線穿過層層火焰，注視著司詞。

一團膨脹的白色照映進了司詞的瞳孔中，像是由火焰構成的花朵一般綻開。一股想要觸碰的沖動在司詞的腦海中浮現(xiàn)，就在他心神飄搖的時候，一絲白光在花蕾的位置清晰，越來越明亮，最后將空間內的所有顏色遮蔽，但轉瞬間光芒又都收進了花蕾。

下一秒，化為了驚天的爆炸聲，司詞被瞬間吞沒。

在卷起的烈風中，李敘傲然挺立，在他揚起的衣擺下，是一臉平靜的父母。爆炸產生的威力難以想象，幾乎是在瞬間就將這由強大靈魂構建的領域炸出無數(shù)大小不一的裂痕，崩壞就此開始。這爆炸發(fā)生的快，消失的也同樣，只是一瞬，但足夠毀滅所有被吞沒的對象。

在光芒消逝之后，一塊千瘡百孔的盾牌出現(xiàn)在李敘的視野里。伴隨著一聲悶響，倒下的盾牌后出現(xiàn)了司詞的身影。即便是及時做出反應，爆炸還是將他的身軀大部分摧毀，只留下燒的不成人樣的腦袋，連接著軀干的脖頸之下，也只剩半個焦黑的上半身了。

“嗚嘔.........”深紅的血塊從司詞的嘴里嘔出。他艱難的抬起手，似乎想支撐著身體起來，但碳化已經非常嚴重的手臂顯然無法完成這個任務，在發(fā)出一聲脆響后就碎開了，那些碎片散落在地上，被倒下的司詞壓扁。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但還是能感覺到有人走向自己。以前的種種在他腦海中劃過，就像奔馳的列車上那一扇扇不同景色的窗戶，作為妖有著幾乎無限壽命的他，從沒想過自己會以這種結局為這趟人生的旅程畫上句號。

如果..........如果在爆炸的一瞬間，我解開術式的話，或許結局又不一樣了吧，司詞心想。但他并不后悔，即便是時光倒流，他依舊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就如同他口中獵人與獵物，身為獵人的他，從拿起武器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能預料到自己的死亡了。

他從沒在任何事情上做出逃避，那這一次也不會。

在這生命即將走到終點的時候，司詞忽然有些釋然了。他想起了自己的曾經，那時的他還不是現(xiàn)在這般模樣，可在不知不覺中他就變了，變得對力量及其的渴求，變得對弱者沒有一絲憐憫之心，變得無法忍受即便身處險境，也還是閃爍著不屈的眼睛，那樣的人對他來說太耀眼了，耀眼到就像看到曾經的自己.........可又是在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是在自己被族群放逐的時候，還是在愛人死在自己懷里的時候，又或者只是單純的在漫長的歲月中迷失。

蛛絲上傳來的輕微震顫停止了，他知道有人停在了自己面前。

“你有喜歡的人么，小子。”司詞的聲音很輕，輕到隨時都會被風帶走。

“沒有，我只有家人。”李敘低頭看著他，心里意外的產生了一絲同情。

“那就好，那就好..........”司詞的嘴角微微揚起，停止了呼吸。

李敘不知道他們之間這最后的對話到底是什么樣的意義，但他知道今晚這場惡戰(zhàn)結束了。那些話或許是對李敘說的，又或許是對他自己說的，他都無從得知，他能做的，只是將一團月火放到司詞的身上，至少在他死去之后，這殘軀不必被其他人所看見，也是李敘給他的最后的體面。

看著司詞逐漸消融的身軀，李敘低垂下眼瞼，轉身回到父母的身邊。

“已經結束了么？”俞其松了口氣。

在空中飛躍的他，只要再跨過一棟大樓，就能抵達李敘所在的位置。

曾經一度消失的李敘的妖氣再次出現(xiàn)，與其分庭抗禮的妖氣正在快速消散，這即讓他懸著的心可算是能放下了，又讓他對自己覺得國主會輸這一不成熟的想法，感到羞愧。

城市的光影在俞其的腳下劃過，他跨過這最后一棟大樓，輕盈的落向李敘所在的天臺。在落地的一瞬間，俞其的妖化開始解除，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向李敘，可剛邁出的步子卻懸在了半空中，怎么也邁不下去了。

今天是難得的滿月，投下的月光皎潔明亮，它就像是一層輕紗蓋下，溫柔的撫在了整座城市的身上，也撫在了一個傷痕累累的身軀上。在月光中，李敘安靜的跪坐在天臺的角落里，臉上帶著安詳?shù)谋砬椋拖袷且粋€睡著了的孩子。

但俞其知道，這個孩子恐怕不會再醒過來了。他眼眶止不住的泛紅，不是為了自己曾經苦苦尋覓的經歷惋惜，也不是為了夙愿達成卻化為泡影而心痛，而是為了李敘，為了這個明明連自己的命運都還不清楚，卻孤身一人揮舞著拳頭直到死去而難過。

“我明明可以保護好他的。”俞其自責的喃喃道。

他走到李敘身側，小心翼翼的將李敘抱起，放在他的爸媽身邊。之后的一段時間，他就像個木頭一樣坐在一旁，直到貓咪出現(xiàn)在了天臺上，他這才將低下的頭抬起。

“李敘贏了么？”貓咪看著一片狼藉的天臺驚訝的說。

“國主贏了.........”后半段話俞其開不了口。

也不用等他開口，貓咪已經注意到了地上躺平的三個人。其中兩個他認識，正是李敘的爸媽，而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用想都知道是誰了。她幾個起躍來到近前，卻被李敘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感到震驚，但同時她還注意到眼前的這個人已經沒了呼吸。

“李敘.........死了？”貓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俞其艱難的點了點頭。“公主殿下，你把這兩位先送回去吧。”

“死了.........李敘死了？他怎么能死，他不能死的.........”貓咪喃喃道。

“公主殿下，事情已經發(fā)生了，你不相信又能怎么樣。”俞其悲嘆一聲，他抬起右手，絲絲妖氣在他的掌中凝聚。“在國主活著的時候我們不能及時趕到，只能面對國主已經死去的事實，但至少.........至少我們還能保護好他的爸媽。”

“你要做什么？”貓咪看著俞其掌中的妖氣說。

“我要消除掉他們腦海中關于國主的記憶，這樣他們大概就不會難過了吧。”俞其掌中的妖氣飄出，探向李敘爸媽兩人的太陽穴。“雖然這么做很殘酷，但也是一種保護，等到他們醒過來，新的一天還是新的一天，沒有任何改變。”

可他的妖力在即將接觸到兩人太陽穴的時候，忽然就逸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