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雪心頭雪亮，橙七肯定回去一五一十和他說了。

其實她那樣認真給橙七下面，也存著一個不能明說的心思。

那樣精心制作的面條，入口噴香，橙七肯定會添油加醋告訴司越澤的。

蘇青雪問：“是想吃雞絲的還是菌菇的澆頭，還是兩種都來一點呢？”

司越澤生怕蘇青雪眼里，自己變成好吃貪嘴的形象，又實在是忍不住，只得笑了笑，說：“最好兩種都來一點吧。”

“好嘞，你等著吧。”蘇青雪一抿唇。

兩人腳下都放得很輕，廚房在整個房子的最外側，蘇父蘇母和蘇青蝶都把房門關了，輕悄悄的應該沒吵醒他們。

蘇青雪擦干凈砧板，將晚上準備好的一團面取了出來，重新又揉了一道，又從一角竹篾編的小籃子里取了蔥、蘿卜和筍干、豆干。

司越澤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干活。

一雙雪白的手靈活地上下翻飛著，她顯然是干慣了活計，所有東西擺放在哪里都非常清楚。熟練的動作有種難以描述的美感。

他凝望著她，甚至舍不得移開眼睛。

一段時間不見，他原以為自己會忘記這個丫頭，誰知她的影子卻在他的心里越來越清晰。

直到親眼看到她，他心中滿溢著的激動情緒，就像是潮起潮落的江水。

若是可以一輩子都看著她，該多好。

想到這里，司越澤悚然一驚。

當年父親和母親之間，是否也是這樣的情深義重。

司越澤聽說父親饒勇善戰，哪怕面對十倍于王府的兵力也毫無懼色。憑借一身本事逃了出去。他原本已經脫離危險，卻聽說王妃也就是司越澤的母親在她娘家，而她的弟弟因為害怕，已經將自己懷孕的姐姐推了出去。

天涯何處無芳草！有謀臣苦勸他父親。

他父親卻沒聽進去。只是一揮手說：“她是我的女人，我承諾過要護她一世安康。”又對任學廣說：“世子還在王府里，你要把他救出來。若我不行了，他就是我的繼承人，唯一的。”

父母感情很好，父親除了娘親外，沒有別的女人。

但凡有人勸他多納姬妾，為王府開枝散葉，他就說：“這事別找我，讓王妃多努力。她若讓我三年抱倆，總有一天我們能生個軍隊出來。”

所以父親當年和任學廣說的意思是，若是他死了，只有一個可能，他沒能救出王妃。那王妃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沒了，王府也就只剩下嫡長子司越澤了。

“王爺這一脈代代都是癡情種。”任學廣曾經感慨地說。

“面下好了，快嘗嘗吧。”

那面條果然香氣撲鼻，蛋液打碎了放進湯里，整碗湯帶著極好聞的香氣，面條柔軟勁道，吃到嘴里回香無窮。

難怪橙七吃了贊不絕口。

蘇青雪小聲說：“這是特為司少爺做的，我加了一點促進消化的，應該不會積食的。”

司越澤慢慢把一碗面吃完，這碗面真好吃。其中蘊含的意味更讓他心頭震顫。

蘇青雪等他吃好，才切了一段臘肉下來，走到院子里。

橙七一臉感激，蘇姑娘還是有一點良心的，有一條臘肉吃，至少比沒有好。那臘肉一看就知道做的好，肥瘦適中，汪著一抹油。

蘇青雪看也沒看他，蹲在地上對大黑說：“咬得累了吧，送會兒吃根臘腸！”說著還摸摸狗頭，表示贊許和激勵。

大黑一雙溫柔的眼望著她。

不累的，我會更努力去咬他的。

橙七氣的臉都紅了。這丫頭一丁點良心都沒有！

“蘇姑娘，我的褲管都濕透了！”

“哎，真是！”蘇青雪扭頭去摸大黑的腦袋：“你嘴該多累啊！辛苦啦！”

蘇青雪和司越澤雖沒說別的，兩人心意卻都在這一碗面里道盡了。

吃完飯，司越澤非要給她洗碗，蘇青雪可不敢麻煩他，忙說：“少爺你放下吧，你是金貴人，可我們家的碗都是有數的……”話音未落，司越澤就摔了一只碗。

果然她娘醒了，模模糊糊問：“外頭咋了？”

蘇青雪忙做了個噓的手勢：“沒事兒，我餓了，想吃點宵夜，不小心砸了碗！”

“娘幫你做吧？”

“不必了，我吃完了才摔了碗。”

“好。”陳巧荷模模糊糊說：“那你小心手。”

兩人躡手躡腳走了出去，蘇青雪雙眼望著司越澤，舍不得這么快送他走。

“姑娘方便陪我走一段嗎？”司越澤也是同樣的心思。

蘇青雪嫣然一笑，帶上大黑說：“有什么不方便呢。”

橙七很清楚形勢，老老實實跑前面去了，滿地落葉被風卷著吹起來，不小心踩到，就是咔嚓一下。

“其實很久之前，我就認識姑娘了。”

“當真，那時我是什么樣子啊？”其實那時候司越澤見到的人，是原身并不是現在的她。

可她還是愿意聽他說一說，對自己初始的印象。

“是個很怯懦的姑娘。”司越澤誠懇地說。

“當時你被雙親帶著到鎮子上去玩。是春節剛過的元宵花燈節，小鎮上熱熱鬧鬧的，我也和任叔叔橙七他們出來賞燈。卻突然看到一個干瘦枯黃的老婦人抱著你匆匆地跑。你在她懷里聲嘶力竭地哭著。我問任叔叔，若是自己的親孫女，孩子哭成這個樣子，做奶奶的會不管嗎？甚至會用手指去掐你的手？”

“我看到你的手指上被掐出血印子來。”

“任叔叔原說村里人不把女娃娃當回事，說不定會虐待孩子。可我們都看到你梳著兩個小發髻，脖子上還帶了個銀項圈，在鄉下人來說是很貴重的東西了。”

“任叔叔把那婆子攔了下來，問了幾句就發現不對，原來那是個人牙子。”

蘇青雪悚然變色：“人牙子？”

這個時代的人牙子拐了小丫頭走，絕無可能是給沒有子女的家庭去養大。只會是賣去秦樓楚館甚至更可怕的地方。

若自己穿進來的時候，蘇青雪已經成了……蘇青雪打了個寒噤。

“你怕是不記得了吧？”司越澤看了看她，溫柔說：“那時候你還小，事情都過去了，別擔心。”

任學廣把蘇青雪從人牙子手上救下后，就等著她爹娘來找，等了半宿才看到失魂落魄的蘇澈和陳巧荷。

看到蘇青雪，兩人都抱著她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