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蝶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望著不遠處，心里起了一個主意。

她撩起裙擺，快步朝家跑去。

剛才她看到的是秦道婆。這婆子在附近的水云道館里出家，因年老心善，又很有幾分道行，算得上遠近聞名的一個婆子。這附近村落的村民，但凡家中孩子有個頭痛腦熱，孕婦生產困難，又或者老人病了痛了，都找她來家里看看，是否沖撞了什么，請她給畫個符，施個法啥的。

這趟秦道婆過來，想必是村子東頭蘇有望的媳婦要生的關系。

蘇有望的媳婦生的瘦小，懷孕后偏肚子越來越大，村里老人都說怕她懷的是雙身子，可她屁股小怕生不下來。

這事是已婚媳婦們私下聊的，按照村里的慣例是不會告訴村里未婚的小丫頭們的。

蘇青蝶還是喜歡聽人說些家長里短，這才知道的。

她從家里出來，懷里已揣了私房零用錢。忙匆匆走到蘇有望家門口，果然見那秦道婆嘆著氣從屋里出來，轉身對著屋頭說：“這是沖撞了邪鬼，也不知這邪鬼哪里來的，好生厲害！”

說著掏出朱砂，在右手食指上一點，手在虛空中來回畫著，仿佛凌空畫了一個符咒，說：“我盡全力了，老天爺開眼，希望助我收走邪祟。”

蘇有望家好容易娶了媳婦，媳婦還懷了孕，老人都說她肚子尖尖，肯定是懷的男胎。現在疼了兩日兩夜，眼看著水米不進，力氣全失，孩子生不下來，媳婦也快保不住了。

蘇有望爹娘掏了幾十個銅板給秦道婆，再三道謝，秦道婆不著痕跡掂量了一下錢袋子，悄悄撇了撇嘴，說：“何必如此。”

頓了頓，又說：“只盼你家媳婦能挺過這一關。”

在村子里蘇青蝶不敢說話，悄悄跟在秦道婆身后，直出了村子一里地，那秦道婆這才突然轉身說：“哪個小鬼在婆子面前裝神弄鬼？快給老娘滾出來！”

她喊完，只見一個容貌嬌艷的小姑娘從樹后出來的，怯生生看著自己。

秦道婆便把聲音放和緩了：“丫頭，你跟著婆子干啥？”

蘇青雪咬著嘴唇說：“我是有事兒想和您說說，這段日子我心里總是怕的很。”

秦道婆見她生的眉目如畫，穿著打扮也很不俗，雖在村里生活，看舉止言談，絕不像山野村姑，便耐著性子說：“丫頭，你有啥事兒，盡管和婆子說說。”

“我想說的是家里的妹子。我堂妹是我父親親弟弟的女兒，原本乖巧懂事，前不久因生了病差點死掉。當時家里人都去探她的鼻息，明明已經斷了氣。可過了不久，她突然喘著氣醒了過來。家里人自然是喜悅極了。可她活過來之后，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性情大變，喜怒無常，還喜歡指桑罵槐的罵人。”

說到這里，蘇青蝶用手帕擦擦眼，說：“我妹妹怎么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真要嚇死我了。剛聽您說什么邪鬼作祟，我就心里咯噔一下子。”

蘇有望的媳婦情況兇險無比，秦道婆心知肚明，她那兩下子畫符根本于事無補。

當然，蘇有望窮，付不出許多銀子來，她也不覺得自己有義務做更多的。但秦道婆在十里八鄉一向是極有威信的。等蘇有望媳婦死了，肯定會有人私底下議論說她沒本事。

秦道婆瞥眼一看，這小丫頭嘴里說著關心妹妹，一雙眼珠子來回轉動，她那點小心思騙別人尚可，要騙走街串巷精明無比的秦道婆可就難咯。

“婆婆，這是我攢的一點錢，求你幫忙看看我妹子吧。”

說著蘇青蝶打開荷包，里面是閃閃發光的兩錠銀子。

秦道婆眼頓時亮了，拿起一塊放到嘴里咬了咬，十足成色的純銀，這丫頭出手夠闊氣的。

她故意遲疑著說：“丫頭你要明白，婆子聽你說了你家妹子的事兒，恐怕事情不好辦。說不定你家妹子是早已離魂死了。她的軀殼被邪鬼附體占據了。這才惹出種種事情來，哎，說不定蘇有望家媳婦就是沖撞了邪鬼，這才遭了殃啊。”

蘇青蝶用帕子捂著嘴，啊了一聲。

“若要驅鬼，恐怕不容易。而且把那邪鬼驅走了，你妹子原本就死了，那她的軀殼沒有邪鬼占據，怕是當場就要死了。”

蘇青蝶掩飾不住眉眼的喜氣，她忙低下頭，裝成哭泣的模樣。

“要真這樣，我的叔叔叔娘可要恨死我了。”

秦道婆也裝模作樣地安慰她：“你這是在幫他們，他們哪怕一時間想不通，將來總有一天會感激你的。不過驅鬼之術十分耗費法力，老婆子年紀也大了，恐怕——”

蘇青蝶忙說：“可我已經沒有——”她一共才三錠銀子，已經拿了兩錠銀子出來，若要再拿是不能夠了。那是她防身的本錢。

秦道婆說：“我不會看錯的，丫頭你相貌貴不可言。將來平步青云，多少供奉都拿得出來。”

蘇青蝶聽了心中歡喜，又說：“可那也是將來的事了，我現在真的沒了。”

秦道婆說：“此事關系重大，剛剛婆子掐指一算，你和你家妹子互相克制。你想想看，是不是你妹子一好，你就諸事不順。而你諸事都好的時候，你妹子就不好了。”

蘇青蝶原是不信秦道婆這樣裝神弄鬼的人，可她說的話句句入耳，切中要害，她不由點頭說：“正是。”

“這就叫相生相克。你要想平步青云，你這妹子恐怕——”秦道婆沒再說下去，一臉莫測高深望著她。

蘇青蝶一咬牙：“婆婆，若能如愿，你要什么我都供奉。”

秦道婆從懷里掏出紙筆，又掏出朱砂和硯臺說：“你就立個字據，欠我三百兩銀子就是。”這丫頭長得極俊俏，又是個不安于室的性子，想來將來必為富貴人家的嬌妾，等她得了寵，秦道婆再去找她，說不定就找到新的發財途徑。

“三百兩！？”這數字太過驚人，蘇青蝶一陣暈眩，嚇得臉白了。

“小娘子，你的身價，今后恐怕勝過三百兩十倍不止呢！”

“成！”

蘇青雪咬牙寫字畫押，又按了手印。

秦道婆和她又細細商量了一遍，這才分頭回去。

——

蘇青蝶走回院子里歇了會兒，只覺得心神極為不安，就聽到鄰居嬸子喊：“快去看看，快啊，秦道婆剛說你家妹子是邪鬼附體，蘇有望媳婦兒就是沖撞了邪鬼才生不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