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錢氏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褪去了滿身的弄婦模樣，身著赭石色灑蕭大紅比甲，一頭珠釵華勝，活脫脫一個城中富貴之人的模樣。

蕭寧粗略估算了一下，錢氏這一身華服，怎么也要十幾兩銀子。

她勾唇淺笑，全然不把一切放在眼里，因?yàn)樵型露燥@得有些蒼白的雙唇微啟，一字一頓地說道：“幾日不見，你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

這句話用在錢氏的身上在恰當(dāng)不過了，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沒有了以往的囂張跋扈，反而瞧起來愈添了幾分柔弱。

她瞧見了蕭寧后，并未說話，而是卷起了帕子，拭了拭眼角上的淚花，輕輕地抽了抽鼻子，仿佛眼淚即將決堤前的極力忍耐。

若是不知道其中內(nèi)情的，恐怕還真就以為，蕭寧當(dāng)初把她怎么樣了呢。

蕭寧微瞇著眸子，要有所思地打量著錢氏。

錢氏一項都是遇強(qiáng)則強(qiáng)，甚少流露出小女人般的一面，瞧著她的樣子，應(yīng)該是這段時間內(nèi)，有人細(xì)心教導(dǎo)過的才是。

她忽地想起來，那日，似乎是在唐寧玉的馬車中瞧見過錢氏。

難不成……

蕭寧并沒有繼續(xù)想下去，她的唇角微微上揚(yáng)，勾起了一抹淺薄的笑，眸色微斂，瞥了一眼端坐其位的唐杰，似乎是在等待著他們上演一出好戲。

“啪！”

忽地，唐杰一拍驚堂木，縣衙內(nèi)瞬間變得雅雀無聲，唯獨(dú)可聞，錢氏隱隱約約的啜泣聲響。

“堂下錢氏，你可要狀告何人啊？！”

唐杰明知故問，目光似是無心地瞥了一眼蕭寧。

事已至此，還能裝得如此逼真，蕭寧險些沒有笑出聲音來。

錢氏唯唯諾諾，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顫顫巍巍地抬起了手來，徐徐地指向了蕭寧，聲音帶著哭腔說道：“回稟青天大老爺，民婦、民婦要、要狀告瑞麗女子會所的老板——蕭寧！”

唐杰微微點(diǎn)頭：“那你說來你為何要狀告蕭寧，本官會為你做主的！”

錢氏用力地給唐杰磕了一個頭，緩緩抬眸，額頭上清晰可見一個紅印子：“稟告大人，民婦乃是靠山村人氏，家夫蕭老大，和前頭妻子生了個女兒，便是蕭寧了，我和蕭老大含辛茹苦，將一雙兒女拉扯長大，如今，女兒翅膀硬了，竟然不奉養(yǎng)爹娘，竟、竟……嗚嗚嗚……”

說著說著，錢氏竟放聲大哭了出來，引得看熱鬧的人群一個個交頭接耳，隨即，又對蕭寧指指點(diǎn)點(diǎn)。

“犯婦蕭寧，你可認(rèn)罪！“

唐杰再次拍響了驚堂木，怒視著蕭寧，一副當(dāng)真替他所管轄之內(nèi)的居民費(fèi)心的縣令模樣。

但是，蕭寧卻知道，唐杰并非如此，他只不過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話，更有甚，他想要治罪于她，以此來為他的寶貝孫子報仇。

蕭寧淡淡地笑了笑，微微頓首，回話前卻并沒有給唐杰磕頭。

她緩緩啟唇，聲音輕柔好似一片輕盈的羽毛：”民女并不認(rèn)錯。“

唐杰聞言，不由得臉色微變：“我朝素來以孝治天下，不懂孝悌，不贍養(yǎng)爹娘者，皆以極刑處置，來人啊，上刑。”

“啪嗒！”

紅籌掉落在地，一籌為十棍，那些得了唐杰意思的衙役們，倘若當(dāng)真動用興發(fā)的話，只怕蕭寧要吃苦頭了。

眼瞧著，兩個衙役走上前來，蕭寧不疾不徐地開了口：“且慢！”

話音一落，蕭寧撩起了裙擺，盈盈起身，目光疏淡，但卻又帶著一股子叫人心里發(fā)寒的銳利。

“唐大人，在審理此案之前，不知道大人可有調(diào)查過？”蕭寧眨了眨綴著頎長睫毛的雙眸，唇畔含笑地望著唐杰。

唐杰蹙眉，沉聲說道：“你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你是在質(zhì)疑本官的為官之道嗎？”

“民女不敢。“蕭寧莞爾，緩緩地垂下了眸子，瞥了錢氏和蕭蛋蛋一眼，勾唇冷笑，抬眸望著唐杰，又道：”倘若，唐大人當(dāng)真調(diào)查過，今日或許就沒有這么一樁案件了。“

唐杰冷聲質(zhì)問：“你這是何意！？”

蕭寧道：“第一，我朝律法為人子女者，必孝順爹娘，這里的爹娘所指的生父、生母亦或者是嫡母……”她指了指錢氏，哂笑道：“而堂中之婦人，卻并非是民女的嫡母、生母，而是父親的續(xù)弦。”

唐杰將眉頭皺得更加深邃了起來，沉聲說道：“她剛剛所言之中，可提及于你父親共同撫育你長大……”

“呵呵。”

唐杰的話還沒有說完，蕭寧忽然一陣?yán)湫Γ驍嗔怂脑挘骸疤拼笕耍罂梢匀タ可酱鍐枂枺@位錢氏是如何撫育我的。”

這時，蕭寧用力地眨了眨眼，盡量讓自己的雙眼之中泛起淚光，她抿了抿唇，轉(zhuǎn)身面向看熱鬧的人群，哀嘆了一口氣，說道：“為了進(jìn)我蕭家門，不惜對我生母下藥謀害，見我年幼，將我送至外祖母家中，前幾個月，更是她和她的兒子，將我踢下山崖，見我平安歸來，又要把我嫁給隔壁村的王麻子，說起那王麻子，年紀(jì)比我父親還要大上許多，她就只是為了幾兩銀子和一頭牛的聘禮錢。”

說著說著，蕭寧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她說含辛茹苦將我撫養(yǎng)長大，可我倒是要問問看，就是這般含辛茹苦的嗎？！”

唐杰倏然愣住了，錢氏之前的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啊？！

倘若當(dāng)真如此，那便是誣告，他這位青天大老爺，恐怕就要成為濮陽縣之中的笑話了。

“啪！”

驚堂木聲響，唐杰怒聲道：“肅靜！蕭寧本官來問你，你所說的可有人能夠證明嗎？！”

蕭寧心中冷笑，可眼淚卻宛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大顆大顆滾落：“大人，您大可以去問問我的鄉(xiāng)親們，這幾年來我過的可是人過的日子嘛！”

“我可以為蕭寧作證！”

忽然之間，看熱鬧的人群之中，有人喊出了聲。

蕭寧蹙眉，尋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寧氏掠過了人群，朝著堂內(nèi)走了進(jìn)來。

寧氏撩起了裙擺，跪倒在地，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地說道：“啟稟大人，民婦乃是濮陽縣靠山村人氏，民婦夫家姓武，這些年，民婦瞧得真真切切，錢氏是如何對待蕭寧的，也見過錢氏不少討要銀子時的嘴臉，更知道，錢氏和靠山村村長有奸情，而且，還有了孽種！”

寧氏的話，字字誅心，讓錢氏的臉?biāo)查g沒有了血色。

錢氏一下子就不哭了，恢復(fù)了以往的戰(zhàn)力，她怒指寧氏，聲音近乎咆哮道：“好你個不要臉的娼婦，這死丫頭到底給了你多少銀子，讓你這般污蔑老娘！？”

錢氏忽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不迭地捂住了自個兒的嘴巴，膽戰(zhàn)心驚地朝著四下瞧了瞧，神情膽怯，像是在害怕著誰似的，低下了頭，不敢去正視堂上一身官服的唐杰。

蕭寧的唇角不禁輕勾了起來，抬眸看著唐杰，瞧著他緊繃著一張臉，目露兇光等著錢氏。

“嘖嘖嘖……一個后娘，還背負(fù)偷漢，竟然還有臉狀告人家！”

“可不是，最毒婦人心，何況還是一個晚娘。”

“我呸！真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