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元娘都睡得不好，總覺得有些腥臭味道縈繞在鼻尖，她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樣讓她覺得膽戰心驚的味道了，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越發變得心事重重，做菜向來不會出錯的她竟然在湯鍋里放了一大勺的鹽，對此毫不知情的元寶才剛喝了一口就差點吐了出來，“姐姐，你這是怎么了？”他苦著個臉說道，這不像是姐姐會做的事情呀。

“怎么了？”元娘茫然地端起了湯碗，喝了一口便皺起了眉頭，捏住手中的帕子吐了出來，好一會才道，“應該是鹽放多了，這湯就別喝了，等會拿去倒掉吧。”她說著就要將湯鍋端走。

阿淵卻忽然伸手攔住了她，“不就是咸了些嗎，多放水還是可以喝的，別浪費了。”他知道現在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風雪中挨餓受凍，就更看不得這般隨意浪費了。

元娘聞言瞥了阿淵一眼，意味深長，阿淵雖說現在沒有從前還是魂魄時候的公子做派，但是對于吃的還是講究得很，每次都要讓元娘特意給他準備，要是不合他的胃口的話，他就會轉身喂給大貓，根本就不是現在這樣，明明知道不好喝還要把湯留下。

“湯加上水的話，味道怕是會淡了很多，不用說咸味了，就連鮮味都沒有了。”元娘試探道。

“沒有就沒有吧，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阿淵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食物最重要的用途，那就是填飽肚子。

元娘點點頭，面對這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的風雪，省些過日子總是沒錯的，“不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才會讓你忽然這么說？”她還是沒忍住追問。

“沒，沒什么呀。”阿淵搖頭否認，結果自己的話都說不順。

“......那好吧。”元娘見他不說，便也沒有繼續追問了，他是個藏不住事的人，總有一天會說的，而且她現在更擔憂的是那股腥臭味似乎越來越重了。

元娘一回頭，才發現是大貓回來了，這么冷的天，又刮著風，下著雪的，似乎都沒有難倒這頭野獸，它甚至更喜歡這樣的寒冷，元娘見著它好幾次都開心地在雪地里打滾，看得元娘直發冷。

而且就算是這樣的天，大貓也還是能從雪地里打到獵物，元娘就聞到過它身上的血腥之氣。

大貓每次都是在外頭吃夠了，玩夠了才會回來，可今天回來得卻比往常都早了許多，最重要的是它身上的味道忽然變得濃烈了起來，讓元娘不禁有些頭暈，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了！？”幸虧坐在一旁的阿淵及時發現了不對，扶住了元娘。

元娘已經是冷汗連連了，喘著粗氣，很是難受的樣子，靠著阿淵好一會才順過氣來，說：“我，我聞到了它身上的味道，就跟之前在顧小姐身上聞到的味道一樣，腥臭，讓人惡心。”

這是阿淵還是個魂魄的時候與元娘所經歷的事，雖然現在的阿淵不記得，但是光從元娘的表情來看便知道恐怕不是件好事，便轉頭對元寶說：“你跟大貓出去玩吧，這里我跟你姐姐收拾就好了。”

元寶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游走，哼，又是這樣，又將他當成孩子，什么都不告訴他！

不過見著姐姐難受的模樣，他不能再添亂，所以還是壓下了所有的不滿與好奇點了點頭，沖著大貓招了招手，一人一貓便到外頭廊上去堆雪人了。

知道元寶已經離開了，元娘才顫聲道：“村子里，村子里怕是已經死人了，我聞到了大貓身上的血腥味，跟它平時捕獵的那些獵物的血腥味不一樣，我聞到了脂粉的味道，是只有人才有的味道。”

阿淵目光一沉，終究還是開始了嗎？“村子里該是有人已經熬不住了......”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嘆息的意味，卻沒有想要去拯救的心。

元娘一把抓住了他，說：“怎么辦，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可你又能怎么辦？現在外頭那么大的風雪，你根本就出不了門，就算出去了，到了山下又如何，那些都是餓了這么多天的村民了，我們囤的這點糧根本就不足以讓他們填飽肚子。”阿淵冷靜地說著殘酷的話。

知道阿淵說的是事實，她一個柔弱女子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但是明知道人在底下慢慢死去，她卻只能袖手旁觀，就更是難受。

見她握緊的拳頭都變成紫色的了，阿淵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溫柔地將她的拳頭抹開，說：“想想元寶，想想他才十歲，還未上私塾，還未成家，還未立業，這樣的世道，我們能保護的只有眼前之人。”

正是這眼前之人刺到了元娘，她猛然抬手甩開了阿淵，站了起來，說：“那些人也是眼前之人啊，你也能從這上面看到的眼前之人，那為什么不能救！？”

她不再與阿淵爭辯，剛才她說完話的時候，看到阿淵帶著幾分不信任的眼神她就明白了，阿淵不會幫她的，他不相信她能救得了所有的人。

但是元娘也不想救所有的人，她想救的也同樣是眼前之人，至少能救一個是一個。

她咬咬牙，轉身沖著廊上還在玩耍的元寶便讓他過來。

元寶愣了一下，姐姐這是怎么了？就算是他，也聽出了元娘聲音里的不對勁，他急忙跟大貓說了一聲便跑了過來，“姐姐，怎么了？”

“元寶想不想救人？”元娘問道，若是連元寶也不答應的話，就算只有她一個人，她也會堅持的。

“嗯。”元寶不明白元娘怎么忽然這么問，本來還想沖元娘身后的阿淵使個顏色，結果還是被姐姐擋了下來，所以他只能遵從本心，點了點頭。

“那若是用你的口糧去救人，又如何？”元娘接著問道。

“口糧？”元寶最喜歡吃的了，一聽到自己可能沒吃的，他的臉就有些垮了，但是嘴里還是說：“如果能救人的話，姐姐盡管拿去就是了。”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他的心在滴血。

元娘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這雪嚇了大半個月了，山腳下的村民怕是已經餓了許久，姐姐想做些饅頭給他們，元寶能來幫忙嗎？”元娘還是隱去了死人不說，就怕嚇著了元寶。

原來是這樣，其實元寶這幾天也有過擔心，畢竟胡伯對他很好很好，他也會擔心胡伯在山底下怎么過冬，現在聽元娘這么說，元寶更是堅定地點頭，“好，我來幫姐姐。”

“那好，我們先去和面。”元娘見著元寶還是有救人的慈悲之心的，就頗感安慰，不像某人。

她不再看阿淵，牽著元寶就要出去的時候，忽然一直默不吭聲的阿淵拉住了她的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