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英呆立良久，忽然身子一晃，想要穩住，雙腳像是被什么拉扯了一下，登時重重摔在血泊之中。

他下意識抽出匕首想要攻擊，卻看見一個熟悉的紅衣小女孩兒，紅著眼的……

“你怎么在這里？唐寧去哪兒了？”

“他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小女孩兒開口道，“他說，你是個好領袖，但算不上是個好人?！?

陳英一愣，隨即陡然躍起，目光四下掃望。

“他不在這里，只是因為早就看出了你的想法，所以才提前給我留了這句話?！毙∨旱?。

“他早已經……看出來了？”陳英臉色陡然一變。

“對，他讓我跟著他來這里，就是讓我見證一切，然后給你留下這句話。另外，他還說，這次任務無論完成與否，之前你救他的恩情，已經還清了。以后，他和哨塔再無關系?！?

小女孩兒飄走了，陳英沒有去阻攔，即便他明知道，以唐寧的心性，只要攔住這女孩兒，唐寧必然現身。

但同時他也知道，這也是唐寧留給他的一個考驗……或者說選擇題。

“唐寧……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陳英咧了咧嘴，卻只猛然干咳出聲，半晌，抬手擦嘴，卻發現手上登時一片鮮紅。

……

“和尚，你說，佛家怎么看背叛這種事情？”

唐寧處著腦袋，看這天上流云，漫不經心問道。

旁邊脖子上掛著大念珠的胖和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笑道：“人間有八苦，西方有極樂?！?

唐寧翻了個白眼。

“說人話?！?

和尚笑道：“佛家論因果，背叛源自相信，沒有相信，就無背叛，了無牽掛，就無所謂失望，你問背叛，佛卻說萬法皆空，一念而已，你問我，不如問自己，問人，不如問心?！?

“問心？”

“心乃萬法之舍利、苦樂之根由，你問自己，為何相信。這因，永恒不變，這果，卻由萬般法則而致。雖有因果，卻并非由此因報得此果。你讓我說人話，卻不知人之一語，便是萬般法，萬般法皆是虛空，我說什么，又有什么區別？”

唐寧默然。

旁邊一個仙風道骨卻邪眉橫挑的倒是“呸”了一聲，道：“佛家的人都是神經病，你莫要聽他胡說，有人背叛你，就殺了那人，有物阻礙你，就毀了那物，歷經千重劫，練就不死心，便是如此?！?

“這也是理，那也是理，理也理不清，”和尚仍是慈眉善目，“你殺人，人殺你，何其無趣？”

道士冷笑道：“佛家萬法皆空，你卻有無趣有趣之說，可見佛家都是神經病?！?

“唉，佛家也有怒目金剛，你切莫自誤。”和尚看著道士笑道。

道士冷笑道：“我呸，你滿嘴胡言，佛家怒目金剛乃是降魔，你要對我動手，莫非將唐寧當魔？”

和尚溫和笑道：“你是你，他是他，不一樣，不一樣的。人無善惡，卻有善惡根，除了惡根，就是純善。”

道士冷道：“你才是極惡，要滅惡根，不如先自殺?！?

和尚臉色微僵，緩緩站起身來，脖頸上的大念珠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他輕笑道：“道士，你自誤啊?！?

道士卻已經怒氣勃發，厲聲喝道：“我弄死你個老禿驢！”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登時打成一團，拂塵念珠、道袍袈裟攪得稀爛……

唐寧只靜靜看著天上流云沉思，不言不語。

天明又暗，暗了又明。

一個小童子跑道唐寧身邊，看了看那已經打了兩天兩夜的二人，又看向唐寧：“你這心緒，很不平靜啊。”

“有事？”唐寧淡淡道。

小童子看了看天，道：“有人喊你，你該走了。”

唐寧笑道：“奇怪，我還能走？救命恩人吶……”

……

白棠一直都不太理解自己的母親，雖然她極其確認，自己就是親生的，但她依然從來不能理解自己的母親。

床上躺著的是唐寧。

來的時候，唐寧周身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片片碎肉就那么掛在身上，全身淌血、動作僵硬，跟個喪尸一樣。

但只短短三天，他周身碎裂的骨骼就已經完好如初，失去的血肉也自發生長，跟吃激素長大的一樣……

“還沒醒？”白棠問道。

云茗臉色憔悴，看了半晌才認出是自己女孩兒，搖頭道：“后續就醒不過來了?！?

“可是他已經復原了呀。”白棠皺眉道。

云茗搖頭笑了一聲：“身體上的傷勢都是小事，他傷了精神……也就是腦子，你知道的，這很難說?！?

白棠問道：“你一直沒有回答我，你為什么救他？他殺了哥哥。”

云茗道：“死了的人，活不過來，一直想這件事有什么意義呢？救活他，有用?！?

白棠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忽然笑出聲來：“你這真的是……”

“神經病？”云茗笑道，“作為家族子弟，看事情要透徹，不要被感情左右，利益，才是永遠的。”

白棠看了看床上的唐寧，搖頭冷笑道：“我雖然跟他接觸不久，但這個人……天生就不會為人所用，更何況，他不喜歡白家，特別不喜歡你。”

云茗點了點頭：“這一點，不難看出來。事實上，我也不喜歡他。但變異種，很難找的，他還屬于那種很有潛力的變異種，白家需要這樣的人，我們更需要。”

“是你，不是我們。”白棠冷道。

云茗身子微微一震，默了半晌，開口道：“你來做什么？”

白棠看了唐寧一眼，道：“我今天就會離開寧陽，來看他一眼。不過很可惜，他沒醒，不然或許我能看見一場好戲?！?

云茗本就憔悴的臉色更有些灰敗，問道：“你就這么恨我？”

白棠搖頭：“說什么呢？你又沒害我，我恨你做什么？走了?！?

看著白棠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云茗輕嘆一聲，一直清醒的腦子忽然一團亂麻。

“滴，滴，滴……”旁邊的儀表忽然響起。

云茗一驚，正要去喊醫生，卻看見唐寧已經睜開眼。

那眼睛太過平靜，只是淡淡看著自己，一抹驚訝幾乎是一閃而過，又恢復古井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