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江城電臺門口。

李數從公交車上下來，在車站邊的報攤亭前停下腳步，看著報攤上《體壇周報》想要掏錢，可摸了摸口袋，卻還是忍住了。

要攢錢買自行車……能省一點是一點吧。

可想是這么想，看著報紙頭版上足球專題，還是有些心癢難耐。

“來份體壇~”就聽到路小佳的聲音從后面傳來，路小佳從老板手里接過報紙，直接掏出其中一張足球版遞給李數：

“你就嘚瑟吧，AC米蘭贏了?！?

李數頓時心中一喜，接過報紙，看著報紙上荷蘭球星范巴斯滕颯爽英姿，也不禁一陣恍然。

是啊，92年，AC米蘭還擁有無敵的荷蘭三劍客，傳奇中衛巴雷西的夢幻陣容。

就連日后成為意大利足壇豐碑隊長的馬爾蒂尼，還只是一員小將。

在國內，很多球迷對足球的熱愛，就是從這個時代開啟的，他也一樣。

路小佳和李數并肩而行，邊和迎面而過的同事打招呼，突然小聲對李數道：

“李數，我聽說有個新的地下盤，可以買球……”

90年代內地，風氣開放，各種地下活動也都高速發展，路小佳和李數以前經常沒事小賭怡情一把。

李數卻毅然打斷他：“君雅不喜歡這些。”

結婚之后李數經常去玩這些賭球，彩票什么的，浪費了不少錢，河君雅勸了他多次，李數甚至還因此對河君雅動過一次手，河君雅那次意外后，李數每每想起這些回憶，都懊惱萬分，所以再也沒有參與過任何賭博，甚至連彩票都不買。

“你小子還真是轉性？”路小佳有些稀奇地打量他。

兩人進了辦公區，路小佳去開會了，李數就去飲水房打水喝，路上就有些人跟他打招呼。

“小李，好久不見啊?！?

“最近怎么樣，聽說你又做節目了？”

“你昨天是不是救了個老主持人，沒想到你還懂急救??？”

李數以前是從不跟這些同事寒暄的，但現在，他卻能和氣地回應每個人，因為和同事相處好，會讓他在單位里的發展事半功倍。

當然，李數也不免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特別是他聽到有人在走廊里笑得很大聲，在聊他的八卦：

“我聽說那個李數又鬧事了，故意把《午間故事會》的主播氣暈了，自己上節目?！?

“他那種人，倒是有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聽說他還把徐東氣跑了？”

“唉，真是替徐東不值?！?

這些風言風語，李數聽著有些許不舒服，卻也沒多糾結，不被人妒是庸才，總是會有人看不慣其他人好的。

休息一會兒，李數回到辦公室，就看到徐東坐在板凳上。

“昨天我二叔的事，多謝你了……”徐東看到他，主動過來和他打招呼。

李數很客氣地點頭：“舉手之勞罷了，徐老師那邊醫生怎么說？”

“醫生說沒大礙，休息幾天就好了?！?

徐東卻不僅僅是感謝，而是神色中帶著質疑試探：“聽說……昨天我走了后，你接手了二叔的節目了？”

李數知道徐東是質疑他乘人之危，只是淡淡地道：

“臨時頂替一下罷了，就是怕拖累了欄目組收聽率。”

他能不能頂替徐闊海的主持人位置，說白了還是要看節目收聽率行不行。

電臺欄目嘛，成績決定一切。

徐東眼神一閃，過去拍了拍李數的肩膀：

“放心，你別有太大壓力，就頂兩期就好，我二叔下禮拜就可以出院了?！?

兩人正說著，就看辦公區域的人突然緊張起來，就聽旁邊的汪大姐輕聲提醒道：“老肖來了……趕緊起來。”

各個欄目的組員們，都嚇得趕緊收拾桌面，站了起來。

每天早上，故事頻道的臺長肖軍在開完晨會后，就會帶著各欄目組長來到這里，宣布一下各欄目的收聽率排名。

這對于收聽率好的節目組自然是風光時刻，可對收聽率不佳的欄目組卻比上刑還難過了。

所以汪大姐他們的臉色都很僵，低著頭，等待著領導的訓斥。

《午間故事會》已經連續三個月在墊底區了……

不一會，肖臺長就挺著大肚子，帶領眾欄目組長進來了，偌大的辦公區域，百十號人，瞬間鴉雀無聲。

肖軍進來時，目光莫名看向李數這邊，讓李數也是心中一緊。

肖臺長臉色不太好，顯然是看李數氣都有些不順，一屁股坐在大廳中央，舉起會議本子，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面，對路小佳道：

“路組長，你來宣布處罰決定吧。”

處罰？

什么處罰？

眾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緊張無比。

路小佳神色復雜地出來，拿著一份文件，干咳一聲，有些尷尬地看了李數一眼后，念道：

“從即日起，臺里響應上級號召，狠抓臺紀臺風建設，對于最近這段時間員工遲到早退等考勤問題，必須嚴格重視，對于某些多次無故曠工的員工，臺里一致決定，扣除該員工本月的全勤獎……”

這個處罰決定，雖然沒有點名，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整個故事頻道里，能讓領導大發雷霆扣全勤獎的也就只有李數一人來……

感受到眾人各異目光，李數并沒有任何委屈和憤怒的，就像是某部電影中的一句臺詞：“做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他的之前的作為，受這點處罰是應該的。

而且李數也是有底氣的，畢竟單位每個月全勤獎才50塊錢，對普通員工是一筆巨款，但對于可以唱歌賺外快的李數來說，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肖軍殺雞儆猴后，房間里的氣壓就更低了，肖臺長顯然很滿意這個效果，一抬手：“小趙，收聽統計給我。”

“領導，這是昨天的統計……”助理哆哆嗦嗦地上前遞給肖軍。

肖臺長沉聲嗯了下，接過表格看了看，卻是定了兩秒……然后莫名抬頭望向路小佳，又看向李數。

路小佳頓時臉色都白了，心想難道李數那個廣播劇《李數講故事》收聽率暴跌？頓時心都涼了半截，這次真是完了，欄目組恐怕逃脫不了被解散的命運了……

肖臺長這個反應也勾起了其他欄目組同事的興趣，大家心里都暗笑想，這【午間故事會】原本收聽率就已經不足百分1了，現在還能跌到什么地步呢？

不會打破臺里歷史新低吧？那可就真成笑話了。

“路組長，還是你來念吧。”肖臺長伸手把表格遞過去，路小佳伸手接表格時，都在微微顫抖著。

來了，來了，終于到這天了。

看著路小佳面如死灰地深吸一口氣，汪大姐等人也都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看到同事們眼底的絕望。

只有李數豎起耳朵，很好奇的樣子。

昨天他講的【筆仙】可是90年代各種流傳的鬼故事中，最有影響力的之一，甚至引發了校園中學生模仿的熱潮，而【張震講鬼故事】的成功，也證明了這種廣播劇講鬼故事是可以成功的。

這些因素綜合起來，李數不由在心里暗暗想，自己昨天的節目就算收聽率不會太好，也總不至于倒數第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