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張北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院門。

探頭看了眼堂屋，確認熄燈，母親睡覺后，他這才小心翼翼的拖拽著二八大杠進了院子。

然后又轉身將索尼大彩電抱了進來。

剛才的車禍，讓二八大杠前輪轂都扭曲變形，鋼絲也斷了好幾根，堪稱殘破，張北直接將其丟在了院子里，然后抱著索尼大彩電躡手躡腳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房門后，他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車禍挨揍的事，他不想讓母親知道，知道了只會讓母親擔心，影響身體。

野性的80年代，遍地黃金的90年代，很多人不敢跨出這一步，也可能是因為和他剛才的“小經歷”如出一轍，然后被嚇得將剛抬起的腳，又縮了回去。

這不是時代的問題，只是個人的敢與不敢。

一場車禍，讓張北狼狽不堪，衣服沾滿泥土臟兮兮的，身上也疼痛不堪。

打開電燈。

他先擦拭了一下臉上和身上的泥土，換了身干凈衣服。

然后舉著紅色的小鏡子，查看后背的傷勢。

青一塊紫一塊，對方下手不可謂不重。

如果不是剛才反應快，直接擺出了拼命的姿態，后果不堪設想。

前世的種種經歷，讓張北很清楚，畏首畏尾擺出一副弱者姿態，只會迎來惡人更加猛烈的報復。

強者自強！

商場殘酷，從來都是勝者為王。

剛才的經歷，和他前世比起來，真的只算毛毛雨。

不過他倒是認清了個事情，殘酷與否真的與時代無關，民風尚且淳樸的年代，卻不是所有人都淳樸，做人留一線也是要分人的！

張北找出藥水，對照著鏡子，一邊“嘶嘶”倒吸著涼氣，一邊一點點艱難地擦拭好傷口，穿好衣服，這才將注意力落到了桌上的索尼大彩電上。

原本品相完好的索尼大彩電，因為剛才的一摔，也變得慘不忍睹。

漆面磕掉了不少，彩電屏幕的一個角落應該是摔下去的時候膈到了石子，被頂得“開了花”，好在應該是不影響觀看。

修還能修。

可這賣相，確實沒了。

“這可摔出去不少錢了。”

張北笑的很苦澀，原本還期冀著能狠狠地賺一大筆呢，現在倒好，別說修不修得好了，就算是修好了，也甭指望能賣多少錢了。

二手電器，青睞的人確實不少，可誰家想的都是買回去往家里一擺能漲漲幾分面子上去，這磕得到處掉漆的大彩電，就算是索尼的進口牌子，也掉價。

搓了搓臉，張北將心態調整了過來，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懊惱也于事無補。

擺在眼前的，是明天到底該怎么做！

……

一夜無話。

翌日天還沒亮，張北迷迷糊糊，就聽到了鍋碗瓢盆的聲音。

他起身打著哈欠走進了廚房，灶臺上放著一盞油燈，搖曳著火苗，母親正站在灶臺前，翻炒著菜。

“媽，這些事，我來就好。”

張北笑著說。

“北兒，醒啦？”

李翠蘭回頭看了一眼：“你把燈打開吧，媽習慣了，你萬一摔著了可不好，做飯這種事，媽做一下沒事的，你昨天回來得很晚，已經很累了，得多休息。”

見著母親一邊喋喋不休，一邊翻炒著菜。

張北心里洋溢起了一股暖意。

好在廚房里昏暗，母親回頭并未看到他臉上的傷。

張北沒有開燈，就在門口守著，母親看不到他臉上的傷勢才是最好的，他突然覺得母親愛點煤油燈，其實也挺好的。

兩碟小炒青菜，一鍋稀飯。

張北也沒讓母親端進堂屋里吃，母子倆就在灶臺邊上，點著煤油燈吃了起來。

“得虧你現在已經長大了，要是還小，媽可不能答應你在灶臺上吃，娃娃在灶臺上吃了東西，長不高。”

李翠蘭并未察覺到張北臉上的異樣，捧著碗一邊吃著，一邊打趣道。

“就你兒子這基因，我蹲灶臺上吃，那不也得長得高高的啊？”張北笑著說。

啪嗒！

李翠蘭一筷子頭敲在了張北腦袋上，教訓道：“這么大的人了，還說話沒遮攔，蹲灶臺上，那是對灶王爺不敬。”

張北揉著腦袋，咧嘴笑著。

人生百年，誰不曾想自己耄耋之時，依舊有老母親在旁邊用筷子頭敲頭啊？

可人生，就是這么無奈。

但他現在卻做到了，百年人生的心態，面對著如今依舊年輕的母親。

早飯過后。

趁著天還沒亮，母親收拾碗筷的時候，張北就抱著索尼大彩電離開了家。

二八大杠還沒修好，丟在院子里。

今天是沒辦法收廢品了，但有些事情還是要做的！

走到城里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李道明也已經打開了店門，正埋頭修著一臺國產牌的小彩電。

張北抱著索尼大彩電走了進去：“李叔，忙著呢？”

“你小子，沒什么事來我這干嘛？”

李道明頭也不抬，聲音冰冷冷的，儼然還氣惱著。

不過張北卻還是能接受，李道明沒直接拿著電烙鐵把他戳出門，顯然是嬸子教訓之乎者也還是很到位的。

“李叔，瞅瞅這是啥？”

張北將索尼大彩電放在了工作臺上。

李道明這才有了反應，側頭一看，登時一驚。

“索尼牌的？你小子從哪弄來的？這可是高檔進口貨啊！”

一邊說，李道明一邊稀罕著摸索著索尼牌大彩電，身為手藝人，遇到這種高檔貨，可是好奇的厲害。

看著彩電上的磕磕碰碰，李道明也忍不住惋惜嘆氣道：“可惜啊，這么好的東西，居然成了這樣。”

張北笑盈盈的掏出一盒軟黃紅梅香煙，放在工作臺，推到了李道明面前：“李叔，這是我收的，你看能不能修好？”

電器他確實能維修，但黑白電視機和這索尼牌大彩電差距太大，單憑家里的電烙鐵可不足以修好，李道明這工具齊全，修起來倒是方便很多！

“你收的？”

李道明看著眼前的軟黃紅梅香煙，頓時眼前一亮，終于扭頭朝張北看了過來。

只是一看到張北臉上的青紫，他眼鏡下的雙眸，頓時瞇了瞇。

然后神色嚴肅，冷笑了一聲：“你小子這一臉的傷，這索尼牌是進口高檔貨，可沒那么好收吧，該不會是偷搶來的，才被人打得這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