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明德宮后殿。

宮人早已聽旨撤了出去，殿中幽暗的燭火，映著兩道身影。

陌煜坐在輪椅上，眼眸幽邃，盯著面前的一國之君，不行禮，也不多言，只等著對方先開口。

一聲嘆息傳入耳畔，皇上默默轉過身來看向陌煜，借著那點晦暗的光，眸光從陌煜臉上慢慢轉到那兩條松垮垮耷拉在輪椅上的雙腿，良久，才開口說道：“十三弟，這些年，真是苦了你啊?！?

皇上說著，長吁短嘆，開始從陳年舊事說起，敘著兄弟情意，漸漸才說到邊境之困，江山不穩，絮絮叨叨間，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陌煜始終靜靜聽著，不打斷，表情上也無變化，直等到皇上說到口干停下，才接上了話，“皇上，那些舊事就無須提了，臣弟這么多年已然習慣，今日進宮來，咱們撿要緊的說，可是關于北邊的計劃要提前了？”

他這么直接，皇上這些年倒也習慣了，不加責怪，只是點了下頭，“沒錯，北尹一些分支小族蠢蠢欲動，先后制造不少事端，雖然影響不大，但邊境經不得折騰，一旦破開個口子，他們合聚一處，清和國危矣?！?

說到此處，皇上略帶歉意地看了眼陌煜。

“朝中可用之人不多，是朕的過錯，本該讓十三弟多享幾年清凈日子的……”

“皇上，臣弟該做的?！?

陌煜輕飄飄一句，將皇上那些表衷腸的話堵了回去。

燭火中，皇上臉色微變了下，但轉瞬便恢復正常，嘴角扯出寒暄笑意，“去北邊之前，十三弟有何要求，盡管提出來，朕一定為你準備妥當。”

要求？

陌煜腦中閃現出西陵箏的身影。

不過他沒張口，只是向皇上提出了兩日為期，說兩日之后，會深夜再來面圣。

皇上允了，命貼身服侍的江內官護送著陌煜出宮。

江內官推著木輪椅從后殿出去時，陌煜突然喚他停下，頭也不回，淡淡給皇上留下句話。

皇子品行，事關千秋。

短短八個字，聽得江內官是心驚肉跳，忙壓低聲音讓陌煜莫胡言亂語，陌煜倒是鎮定的很，揮了揮手，“有勞了”，嚇得江內官推著輪椅的手都在哆嗦，一路將人護送出宮門，小腿肚子仍在打顫。

這八個字并未惹得龍顏震怒，卻壓了石塊在皇上心頭，后殿的燈燭一夜未滅，燃盡到天亮。

一大清早，小廝剛剛打開南王府的大門，就被靠在門外墻邊的人嚇了一跳，待壯著膽子走近一瞧，更是拍著心口直呼“魂要飛了”。

好不容易穩下來情緒，小廝這才敢去戳戳那人的肩膀，輕喚道：“西陵姑娘，快醒醒，你咋在這兒睡著了呢？”

山里更深露重，瞧著西陵箏一身的水氣，萬一染上個風寒什么的，王爺還不得把他這個看門的扒掉一層皮。

得了消息，最先奔出來的是阿桑，她“呀”了一聲，腳下并作三兩步，抓著西陵箏的手就問長問短。

“箏姐姐，你咋從沐王府逃出來的？你該不會是自個兒從山底下走回來的吧？嘖嘖嘖，大晚上的，山里冷風透骨，搞不好還有猛獸出沒呢，你可真夠大膽的，冷不冷？餓不餓啊……”

當啷！

阿桑正問的起勁，后腦勺被什么東西敲了一下，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