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芷的心意她每年都懂。往年里她總會抱著畫芷大哭一場,然后再灌兩壇酒下去,一睡就是好幾天。
以為自己睡著了,就能當那是一場夢。
因此,師父總說她沒出息,看這個窩囊樣一輩子也別想報仇,她那時也是如此覺得的。
但是今天,她沒哭,也沒喝酒,只是將畫芷攆出去,獨自坐了好幾個時辰。
一整個午后,都沒人來打擾她,就像是心有靈犀似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待月升空,她才提了酒往窗外躍去,背著月光朝城南的方向奔去。
她也曾在無數個夜里奔向同一個方向,可是每一次都如同身背千斤巨石,壓得人生疼,讓她喘不過氣來。
三月閣的轉角處,蕭小王爺望著那個小小身影,似有所思。
“阿曇,幫幫她吧!不要讓她進宮!”
這是蘇子羨今日折回蕭王府說的第一句話,他還記得蘇子羨目光里的焦灼和滿面的擔憂,他其實是迷茫的,他不懂蘇子羨為何會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
他問他,“她是你什么人,本王憑什么幫他。”
那一刻,他看見蘇子羨眼睛的黯然神傷,他覺得這個男人簡直了,比女人還要婆媽,他的第一個朋友……怎會……后來想想,也對,他從前從不知自己會有朋友,不也有一個嘛!
但是蘇子羨的內心他從未看過,他只知道蘇子羨就像是一個不會長大的孩子,直到蘇子羨說出他都難以相信的話,“阿曇,我知道,其實你們都以為我不知道我哥已經不在了,都在極力的瞞著我,不想讓我知道我一直敬重的哥哥會丟下我。
可是阿曇,你不知道的是,我是第一個知道我哥不在人世的,他就躺在我的懷里,渾身是血,怎么止也止不住,我還記得那天很冷,可哥哥的血是滾燙的,燙得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一直斷斷續續的安慰我別哭,別告訴爹娘…………也是在那天,我三年來第一次走出我家后山的那座小樓,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爹娘是為了保護我,才將我關進去的。”
他聽到這些的時候是震撼的,他從來都不知道蘇子羨的心里裝了什么,他以為自己瞞得嚴嚴實實的消息,其實早在他之前的三個月,蘇子羨就已經知道了。
可這又與那個女子有何關系呢!
他這樣想著,卻怎么也問不出口,他一貫是冷血的,無情的,可是蘇子羨,他總能牽扯到自己毫無波瀾的心境。
這個男子和那個女子,他們都具有魔法,所以他才會魔怔了。
“蘇家家大業大,蘇長錦既已不在,你不回蘇家操持,關心一個與你毫不相干的女子作甚?”他控不住自己的心火,當那個女子與魚揚公主約定的時候也是這樣。
他看到蘇子羨暗淡的眼眸里突然亮起的光,他說:“因為她是哥哥用命也要護著的人。”
蘇子羨苦笑著,轉過身去,“她于哥哥一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可是我護不住她,阿曇。”他緩了緩,“蕭王府立于世家之外,在明京城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我之所以想要撮合你們,就是想讓你以她夫君的身份護她一輩子,可是,我也知道,她的身份是蕭王府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可是阿曇,我還是想試一試。”
蘇子羨的激動溢于言表,瞬間又無奈搖頭,“我把事情搞砸了,不僅沒能護她,也沒促成你們的姻緣,還將她推給了魚揚公主,如今,只要窈窈姑娘不肯回頭,就算傾盡蘇家我也護不了她。”他抬眸,“阿曇,魚揚公主的手段你肯定是知道的,要不以你的性子斷然是不會與她虛與委蛇,阿曇,你幫幫她好不好。”
“阿曇,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讓你幫她,可是,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我……”蘇子羨語無倫次的我了很久,他終于才知道這個看似長不大的男子一直在用一種另類的方法保護著她。
她真的需要他的保護嗎?
身影在一點一點消失,直到夜空下再也無法看到,蕭小王爺才收回目光。他能看見的一切,悲風都盡數看在眼里。
“主子,今天,還要過去嗎?”
最近主子的心思活絡得很,稍有不注意就要觸了霉頭,眼下是兩個不絕對相反的方向,奈何他跟著主子多年,也摸不清主子今年會去哪里?
自然,往年都是往城北去的。
蕭小王爺只是朝著女子消失的地方瞧了一眼,“派人跟著。”
這個女子身上似乎還有未讓人發現的驚喜。
悲風應是,那主子今夜還是會去北邊了。
蕭小王爺收回視線,勾著唇角,“讓斯寥著手徹查三月閣。”
“啊!”主子果然不一樣了,他先是訝異主子的善變,在主子投來一記寒光,然后才意識到自己作為殺手以及隨侍的失態,道了句是。
蕭小王爺朝馬車走去,悲風慶幸自己還活著,立馬就召來暗衛將事情吩咐了去,而自己跨步上前,又充當起了車夫。
馬車一路疾馳,往城北的方向駛去。
城南。
窈窈擰著酒壇子落在一處廢墟上,望著月下的斷壁殘垣,眼里都是落寞的哀傷。
她尋了一處較為擋風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去,都能聽到瓦礫碎裂的聲音,此時聽著就有些她自己骨頭碎裂般難忍。
她提著酒在地上倒了一圈,又紅著眼眶灌了一口,硬逼著將眼淚給逼了回去。
爹爹總說,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可她記得小時候,只要一哭就會有人將她喜歡的東西拿來,特別是說這句話的爹爹,就更為殷勤。
總在那個時候,娘親都會笑著打趣,“你就慣著她吧!等小九長大了,嫁人了,你看到時候誰還慣著她。”
可他們看不見她嫁人了。
而讓她更為不解的是,爹爹的后院總是和諧得跟只有娘親一個人似的,明明有那么多的姨娘,還都站在娘親那邊一同幫腔。
如今想來,她們一定都非常愛爹爹,要不然怎么會忍受別的女人與自己分享一個丈夫呢!
女人的妒忌心,可怕得如地獄的惡鬼,偏偏她從來都沒有在爹爹的后院見過。
特別是姨娘所生的哥哥們,一個個的都將她當成了掌中寶,以至于將她寵的無法無天,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