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8章 《妥協(xié)盡頭》不擅長上班的人

  • 石燕飛
  • 白旃檀
  • 3193字
  • 2022-11-26 21:02:53

一次沉重的分手,雖然令人沮喪,但只要還能吃飯,還能睡覺,人就能慢慢恢復過來。

在我和仇飛結束后,我再沒見過他,我不知道他是否實現(xiàn)了那些理想,得到了金錢、權利以及父母的認可。我們就像兩條只有一個交點的線,擁有著截然不同經(jīng)歷,因為偶然相識,短暫交集后,又奔向截然不同的命運。

從某種角度講,造物主是公平的,我殘忍地傷害過別人的感情,他也在我的人生中安排像仇飛這樣的人來殘忍對待我。

仇飛的殘忍在于,他不覺得自己殘忍。

在他最后擁抱我的那天,造物主饋贈給我精神和肉體的后遺癥。

洗澡時我看著那條像荊棘條的疤痕,從右盆骨往上延伸到胸部以下的肋骨,用指腹摸的時候有種粗糙、不均的堅硬質感。

我對水蒸氣中鏡子里模糊的人影說了句,“好丑。”

再也不會有男人喜歡這樣的我了,我的精神世界也承受不了再一次嘗試接納全新的人。我將一輩子獨身,與朋友為伴,做個有事業(yè)心的老女人,然后在某天像可可香奈兒一樣毫無征兆的,優(yōu)雅的死去。

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只不過是失戀后短暫的眩暈,也許有人難以從糟糕的經(jīng)歷中走出來,可我并不是那樣的。我會重新開始愛,就像從來沒愛過一樣,也可以重新開始旅行,就像從來沒有受傷一樣。

處于空窗期的那段時間,我上班只想著上班,下了班就回家補習英語,準備考試。只要一有異性準備靠近我試圖搭訕,我就會立刻拒絕,躲得遠遠的。

阿紫問我,“你為什么不在學校的時候就報考呢?現(xiàn)在又要上班又要考試。”

“因為那時候沒有錢。”

“讓那個人給也行啊,你真傻,他的錢都不用。”

在關于“花伴侶的錢”這個觀點上,阿紫和媽媽是一致的。我不是沒花過伴侶的錢,但我不想做為了錢去欺騙感情的事,一個人能用花言巧語拿伴侶的錢去花,說明她的心思是用在如何得到錢上的。

況且這種小伎倆,在仇飛面前不值一提。

我告訴阿紫,“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從沒想過依靠任何人幫我搭梯子爬上去,我要記住這些艱辛,也不會隨便欠誰。”

我相信阿紫正在電話那頭翻白眼,作為啃老的一員,她能在市區(qū)獨自工作三個月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阿紫非常坦蕩地承認自己啃老,她認為現(xiàn)在的大部分年輕人,離開學校的前三年里都或多或少需要依靠父母給的資助,或者依靠其他人。

我們生活在一個物質越來越豐富,學歷越來越高,精神世界越來越貧瘠的時代。人們想著如何掙快錢,掙很多很多的錢,才能被人看得起,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

起初我也是這種價值觀的一員,然而過了這么多年,我發(fā)現(xiàn)自己費盡力氣也掙不到多少錢。

我沒有雄厚的背景,沒有錘煉出某項公認的頂尖技能,天生臭臉不愛笑,沒有親和力,也不懂向上社交是怎么個玩意兒。

每天上班做完該做的事情,我就和阿紫聊天,一直聊到下班回家。她說,我總是拿一堆的事情想要讓自己忙起來,停不下來,好像有某種看不見的洞,只要我不做事就會被吸進去。

也許我該告訴她,我為了避免回憶起關于仇飛的一切,避免腦子里的思緒輪轉播放那次意外發(fā)生時我從千米高空往下望去的絕望,逼迫自己集中在那些工作考試上。我是可以告訴她的,但我沒有那么做。

也許我該把心中久久不能釋懷的東西,找個發(fā)泄的地方。

而不是在某個周末房間已經(jīng)打掃干凈,衣柜換上了秋冬的大衣,電腦桌上整齊擺放著書籍,午飯剛吃完,太陽光照進窗戶,落在我的床單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

一切都很美好,突然間它們跑了出來,將我擊中,讓我倒在床上不停地哭泣。

去醫(yī)院復查后,我回老家看望了外婆,外婆說,“你怎么不轉到我們縣城的醫(yī)院呢,那樣我就可以去照顧你了。”

一方面是不想讓她那么大年紀還去操心,另一方面怕她看到我的傷口被嚇到。

在我即將轉為旅行社正式員工的時候,阿紫得了嚴重的進食障礙,已經(jīng)被送到了華西,住了整整一個月。

我知道她在學校就開始刻意地用手指摳吃下去的東西用來減肥,但當時沒有瘦多少。我有些意外的是,為什么這么晚她才告訴我,也許她覺得我已經(jīng)夠精疲力竭了吧。

那天我?guī)е鵂I養(yǎng)品到病房看阿紫,她的腿已經(jīng)瘦得和胳膊一樣粗細了。

我懷疑是出來上班以后大家都在不同的公司,很少聚在一起,加上剛開始工作的不適應導致了她的進食障礙,偏向心理層面的問題,但阿紫堅持說不是。

阿紫的父母都在醫(yī)院照顧她,她的姑姑、舅舅也來了,四五個人在她的病床周圍,陣仗是我從未見過的。或許因為我的到來,大家都合計著出去吃飯。

阿紫的爸爸帶大家去吃了人民食堂,那是我第一次吃人民食堂,覺得菜很大份,味道也不差。我們點了一大桌,希望阿紫能多吃點。

然而她剛吃幾口肉末蒸蛋,就反胃出去嘔吐了。

一個月來,她都吃不進去,全靠輸液。

我突然回憶起祖母離世前,電視里還在放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外婆端著一碗湯圓去喂祖母,祖母也是吃不下,全吐出來了。

人遭受怎樣的摧殘都不危險,危險的是吃不下東西。身體的細胞們排斥新的營養(yǎng)攝入,仿佛已經(jīng)安裝了自毀系統(tǒng),準備放棄這幅肉身。

大家匆忙吃完飯就帶阿紫回醫(yī)院,醫(yī)生說她的胃已經(jīng)形成了條件反射,只要食物一進去,胃就不接受要吐出來。

過了段時間,阿紫的進食障礙治好了,她喜歡的細長腿又恢復成了蘿卜腿,然而她始終不適應城市的節(jié)奏。

“珂兒,我要回老家了。”

“我知道你會有一天回老家,但沒想到這么快。”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

“沒關系啊,以后我可以去那里找你玩的,我們還可以時常在網(wǎng)上聊天呀。”

阿紫的微笑說明了一切,我們的聯(lián)系會越來越少的,我們可能幾年也見不上一面。我們的人生會迎來新的朋友,新的戀人,我們會成為彼此存在在記憶當中的人。

我們不是不喜歡彼此了,相反那些她陪伴我的日子,教會了我重要的一課,那就是不必妥協(xié)。

阿紫抱著我,我們佇立在她無數(shù)次往返的車站大廳,她的聲音從我的左肩傳到左耳的鼓膜,形成了振動。

“珂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從來不信事情會自動地變好,這句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和那些旅游農(nóng)家樂蹩腳的祝酒詞一樣索然無味,但當阿紫對我說這句話時,我覺得她是真的在祝福我。

我送走了阿紫,這個城市便沒有了我親愛的人。偶爾,孤寂會對我展開偷襲,我試著去一些線上的社交平臺,找相同愛好的朋友參加沙龍,也找過以前的輔導員,想看看她過得怎么樣。

我和阿紫的聯(lián)系時斷時續(xù),她在老家找了酒店的工作但并不如意,還是在家里住,每個月拿著家里的零花錢,喜歡玩游戲。

接著談了戀愛,對方是一名在校研究生,學的是游戲繪圖之類的專業(yè)。但對方的長相不是很出挑,父母都在陜西,這段戀情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夜晚,我獨自坐在滴滴車上,衣服和頭發(fā)全是火鍋的味道,看著飛速后移的霓虹燈陷入沉思。

小時候羨慕大人們都有自己的工作,可以隨便談戀愛,還可以想給自己買什么就買什么,有自己沒辦法擁有的自由。

現(xiàn)在看來,似乎我小時候羨慕的那些大人也不是快樂的。沒有人真的擅長工作,只是因為整個社會都認可“等價交換”這一原則,你想吃飯,有個睡覺的地方,想有個伴侶,就得出賣自己的腦力和體力去交換金錢來達到你的目的。

不用等價交換就可以獲得一切想要的人也有很多,他們的煩惱和我們并不相通,于是不在我的思考范圍以內(nèi)。

在一個紅燈前車子停了,我朝窗外一股腦吐了好大一灘,全是剛吃進去的火鍋。紅燈后面就是公交站,我一抬頭看到公交站臺上的人們呆若木雞地盯著我。

很快綠燈亮了,司機啟動車子,我又吐了一會兒才回到座上,肚子空空如也,白吃了一頓火鍋。

在阿紫回老家的那年,我通過了英語加試,正式成為英文導游,這讓我增加了部分收入。我的銀行賬戶第一次有了美元的儲蓄,那時覺得自己還有大把的時間去收集各國的貨幣,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

但第二年,我便離開了旅游行業(yè),開始了銷售的磨煉。我時常覺得自己的突然離開,不是因為在某個公司待不下去了,而是我認為自己沒辦法跨越眼前的難關。

當我距離事情的發(fā)生和公司有一定時空距離時,我才意識到那只不過是很小的問題,完全沒有不辭職就會死掉,不辭職就會崩潰的可怕境地。

我和阿紫徹底沒有聯(lián)系是在疫情發(fā)生的那一年,但我們都能看到彼此的朋友圈,能看到她有了新的朋友和新的男友,她也能看到我紋了蟒蛇覆蓋在那道傷疤上。

那一年我退掉了房子,辭職回到了老家。

全書完
主站蜘蛛池模板: 河北省| 巴青县| 沙坪坝区| 韩城市| 内江市| 龙里县| 洞口县| 九江县| 阜新| 灵山县| 临江市| 延安市| 淮北市| 福海县| 阜新市| 克拉玛依市| 蓝山县| 卢龙县| 临武县| 四川省| 宜兰市| 芜湖市| 金阳县| 吴桥县| 宁阳县| 韶关市| 中江县| 县级市| 张家口市| 邹城市| 五华县| 弥勒县| 连州市| 胶州市| 武穴市| 安阳县| 肃宁县| 克拉玛依市| 商洛市| 深圳市| 晋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