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告訴心理醫生關于自己的許多事,但還有些事是沒有告訴她的。這是我與她分別后,我才發現的。不是我有意為之,而是即使面對她,我也害怕被評價,被認為是個內心陰暗的人,或者是個邪惡的人。
也許這就是為什么每次見到心理醫生,總是在重復講述我過去的經歷,而再往深層次,我就開始啟動自己的防御機制。但顯然,我和心理醫生最后一次談話并不愉快,我很愧疚以中斷治療的方式告別她。
后來我曾經去應聘心理咨詢工作室的前臺,那個老板對我說,“你還沒有完全走出來。”
是的,我曾試圖自己弄清楚,為什么經歷了那么多霸凌,別人家孩子的欺凌與鄙視,童年無數個獨處的日子,到底留給我什么,為什么我沒有因為它們徹底變成惡人。
我也有一些非常可怕的想法,我想把那些曾經不公平對待我的大人和同齡人都奪去生命,讓那些曾經鄙視我們家的人,都親眼見證我的崛起。在那些獨自在外求學的日子里,每當我放松下來,腦海就會自動浮現以前的負面事件,一遍遍溫顧那些痛苦,無法控制。
幾乎沒人見過我的這一面,但有的朋友會說我很沒有安全感,他們以自己的方式來到我輝煌壯麗的城堡之下,請求城樓上俯瞰他們的我開門,但絕大多數情況,我不會讓他們進來。
小時候,鄰居家的孩子都不和我玩,我就和自家的小貓玩,我會分給他們牛奶喝。但有一次小貓偷吃了我準備做炒飯的火腿腸丁,被我一氣之下提著腿扔出好遠,雖然沒見外傷,不久那只小貓便死了。
我還會抱著貓去烤火,貓的胡子燒焦發出嘶啞的叫聲我才放它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這種行為叫做虐待動物。
我也沒有對別人的憐憫之心,看到別人摔倒只會默默地站在旁邊,不會關懷,也不會伸出手去救,在我看來受傷的人只是在經歷我經歷過的痛苦罷了,我會好起來,她也會。但不同的是,她有很多人關心,有很多人向她伸出援手,而我是自己爬起來的。
看上去,我是把媽媽對待我的方式,用來對待所有人,但不是的,我也沒有完全冷漠,完全地變得邪惡。這源于大地母親對我的愛,源于外婆和祖母對我的愛,我總是在悲慘的生活中,尋找美好的東西。
大地上的花朵,鳥兒,白雪對我來說,比那些會說話的人要美好多了,外婆和祖母做的飯菜雖然簡單而重復,但充滿了愛。那些故事讓我對歷史充滿了好奇,小雞從蛋殼里鉆出來,植物發出嫩芽,是生命的象征,我愛這生機勃勃的世界。
我的報復心很重,這一直讓我非常自責。但后來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和我一樣有很重的報復心,只是很少有人實施而已。我們都奉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原則與人相處。
初中轉校后的一天,我和一個女孩玩水,是用吃飯的碗接水來潑對方,玩著玩著上自習了,女孩還要玩,我告訴她不玩了,她還是朝我潑了一碗水。于是自習下課,我去廁所接了水來到教室潑了她一身,女孩也去接水潑我。這次我沒有還她,但晚上回到寢室,我拿自己的洗臉盆去接了滿滿一盆水來到她的寢室,劈頭蓋臉潑下去。
我轉身就去洗臉了,十分鐘后其他的同學來告訴我女孩哭了,向老師告狀,讓我去道歉。我慢條斯理地洗臉洗腳,然后才到她的寢室。所有的住宿生都到那里了,我在眾人的注視下向女孩道歉,但在我心里我沒有半點悔意。
我的人生當中,這樣的求勝心和報復心出現過很多次,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知道如何控制它們,有時候遇到不公平的事當下發作只能讓事情更糟,成年人的世界里要報仇有太多方法。
越王勾踐十年臥薪嘗膽,殺了吳王,奪回自己的土地;司馬懿甘為曹操的犬馬,忍辱負重最后亦讓子孫成為皇室。如果僅憑一己之力,難以做的事情,除了尋找同盟,另外就是耐心等待。
我沒有變壞,依然保持著純潔的心靈,從前的我因為這一點持續地被不公平的對待著,后來我學會了將自己的企圖、期待和看重的東西隱藏起來,不再輕易示人。
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人,而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寥寥無幾。可那寥寥無幾的人們,卻是我堅持本心的理由。我的那些邪惡的計劃沒有實施,是因為我已經不想再記住他們,他們已經影響不了我現在的生活了。
我需要為了那些少數希望我過得幸福快樂的人而快樂幸福地活著,這就是我經歷了那么多痛苦反芻后的覺悟。
沒有因為我尿褲子而責難我的班主任,資助過我的大姐姐,高中時代的幾個朋友,大學時代的英語老師,那個因為我的故事感動到哭的香港人,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不是一個滿身污點的寒門學生。
這也是我繼續在這座大城市里打拼的原因,也許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公平,有很多意外和邪惡的事情發生,但也不可避免地會有幸運、善意、快樂的事情發生,我不要變壞,我要去體驗更多更美好的事物。
許庭深常常說我太單純,怕我會被騙,媽媽也曾這樣說。可我從沒掉過手機,也沒被騙過錢,當然我也沒錢可騙,每次有收入進賬的時候我都會首先拿起買東西或者買課程來學習,根本沒什么存款。
不過在感情上,我仍然抱持著原來的態度,交往過的男友都對我很好,但我還是會找各種理由和他們吵架,不斷地分手復合,來檢驗他們是否真的愛我。
于是在分分合合幾個月后,我拿著自己的行李搬出了許庭深的家,正在這個時候,家里把房子賣了。
是的,就是那座非常破舊的房子,地基面積有一百多平,按照面積算我們可以分到一套非常好的居民住宅。
外婆將賣地的錢給我,湊了首付在我所在的城市買了一套一的小房子,于是我成了同齡人中最早買房的一批人。
在那段辦理資料,交接裝修的時間里,我一個人做了很多事情,兼顧工作,上網淘家具,監督裝修進度和花銷。有一天,在公司上班時遇到了大學時代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