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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麻將

自來到嵐嶺縣起,顏肖肖的生物鐘一天比一天提前,即便昨夜折騰到很晚才睡,第二天依舊是早早起床。暑假的每天都只在太陽升起之前才有清涼,借著絲絲涼風,站在閣樓外的天臺上,便可看見正在修繕的民宿。據說那是以露天燒烤為賣點的露營地,卻將每間房屋都修成太空艙的模樣,標價高的位于中間,有兩到三個艙,標價低的則蓋在周圍,只有一個艙。先不說它修繕完好之后會是何番景象,但至少目前落在顏肖肖的眼中,很像一片墳包。

昨晚在熊琪的堅持下,她們又一起讀了后面的故事,講到阿寧經過一夜的思想斗爭,最終還是選擇盡帝妃之職,順夫君心意,忍痛代他去向好友穆婭提親。這一段可著實氣壞了熊琪,直接指著書本痛罵蘇墨無恥,又直言阿寧此人真乃“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捎帶著連看熱鬧的顏肖肖也被她說成冷漠。那顏肖肖也沒料到,平日里溫柔乖巧的表妹發起脾氣來傷害范圍如此之廣,索性不予爭辯,任其自由宣泄。可實際顏肖肖并非不替阿寧感到不平,只是古人的所作所為不能用現代眼光衡量罷了。

蘇墨為成功迎娶穆婭提出了豐厚條件,真越有良馬而無鐵器,蘇國卻是有鐵器而無勇士和良駒,因此蘇國承諾,一旦聯姻結成,不僅日后兩國取長補短,更可當場許真越國萬金,許嫡公主穆婭貴妃之位。此言一出,真越國君如何能不動心,而那輕率求婚的嵐嶺國君又如何許下多過蘇國天子的承諾?穆婭身為真越嫡公主,更當盡心盡力為國為民,于是一切即成定局,只待公主遠嫁。

至此阿寧稍稍安心,想著蘇國與真越都能避開嵐嶺的吞并,昔日好友亦能入宮與自己同住,不禁又對那度日如年的蘇國后宮燃起一絲希望。可那希望之光卻也轉瞬即逝,因為阿齊親口告訴她,穆婭心中早已有了喜愛的男人,正是嵐嶺國君的弟弟屠朗月。

在真越與百拓的某次戰役上,穆婭為保護已是王儲之尊的哥哥,以自身性命為賭注,拼死掩護哥哥逃離。那一戰讓她差點命喪異國,是屠朗月率領著鐵騎趕到,從地府大門前將她的魂魄搶回來的。穆婭感激屠朗月的救命之恩,卻也深知嵐嶺派兵增援真越的用意,眼下真越公主在嵐嶺軍營,那戰后的利益分割豈不是能讓嵐嶺肆意妄為。

但屠朗月為了穆婭,做出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違抗王命的舉動。他不僅幫穆婭療傷復健,還為她準備了一匹快馬,故意松懈守備放她逃回真越。那屠朗月一直是嵐嶺國君忌諱的王弟,真越也斷不會將嫡公主嫁給一個沒有用處的王,但從那之后穆婭的心里再無旁人,只礙于王族身份不與外人道矣。

這段往事阿寧未能親眼得見,可在穆婭出嫁那日,長長的送親隊伍直驅草原,遙遙望見對面沙漠之中立著一位騎馬的男子。回到蘇國后,仆從們都說那時風沙太大看不清面孔,但阿寧卻知道,那是屠朗月來見穆婭的最后一面。

“姐姐……”

忽然熊琪的聲音出現,將顏肖肖腦子里構建的畫面一掃而空,她轉頭望著熊琪,見她雙眼好似略有紅腫,便知昨晚定然有事發生:“你這眼睛……”

“……啊?眼睛……沒什么呀。”

熊琪有意遮擋著,只聽顏肖肖十分篤定地說道:“別裝傻,定是你昨晚偷懶,沒噴驅蚊水對不對!”

“……你才被蚊子叮到眼皮了呢,人家昨晚做了個傷心的夢,是哭醒的!”

顏肖肖走進屋子,坐在大床上冷冷笑道:“就你,肚子里盛不下二兩油,什么事也憋不過一宿。干脆也別等著我審你,主動交代,你就輕松了。”

事實上昨晚熊琪第一次因為書中劇情發火的時候,就已經想讓顏肖肖給她當樹洞了,可一想到表姐近日剛剛步入開朗,自己又希望拿出點成熟穩重的樣子來讓人刮目相看,這才又多忍了一夜。

“其實我前段時間……好像失戀了……”

顏肖肖叫停:“等會兒,失戀就說失戀,什么叫好像失戀?”

“……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確定過戀人關系……”熊琪看顏肖肖一臉懵,也覺有些尷尬,但想要傾訴的情緒戰勝一切,便繼續說道:“我隔壁班的男同學,我暗戀他,他也經常找我說話,本來一直保持著十分微妙的曖昧關系,可突然有一天,有別的同學告訴我,他和另一個班的什么女同學在一起了。”

“……競爭上崗,你被打敗了?”

“我聽說之后本來不信,可從那之后他和我的聯系明顯越來越少,還有一次被我親眼目擊到他和那個女生走在一起。”

“……遍地撒網,重點撈魚?”

“我也是很不甘心的,可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怎么辦,只能我來選擇慢慢淡忘。但忽然有一天,他主動找到我,和我說……和我說……說他的哥們兒很喜歡我,想讓他來替我倆說合說合!姐姐,你說他是不是太過分了!”

“過分!”熊琪因為激動,狠跺一腳站了起來,顏肖肖急忙離她遠些,提防被表妹誤傷:“你說的這種男生在我們班里也不算罕見,最關鍵的是你還拿他沒轍,那抵賴的理由都能編出一篇小論文了。但是,熊琪,我能再問一句嗎?你是怎么做到一邊和男同學曖昧聊天,一邊保持成績穩定年級前三的?你這本事……姐也想要……”

熊琪望著沒正形的顏肖肖,忍不住大喊道:“啊——他就是個渣男——”

在熊琪的音量達到噪音標準之前,閣樓的門便被推開了,只見表哥費乾雙眉緊蹙,一手按揉太陽穴一手扶著門框嚷道:“這大清早的又跺地板又吼叫,還有沒有一點當代青年應該具備的涵養了?你不睡覺也不讓樓下的人睡覺了?”

好在酒莊里沒住著外人,也好在住樓下那間的是自家的表哥費乾,顏肖肖簡單安撫了熊琪兩句,轉而又向費乾問道:“表哥,酒醒了?你還記著自己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嗎?”

費乾搖晃著腦袋,努力回想著:“我還正想問呢,我記著自己明明正在酒桌上喝得痛快,怎么再一睜眼躺床上了?”

顏肖肖偷偷給了熊琪一個眼神,便說:“哎呀,看來是斷片了。你還不知道呢吧?昨天你喝多了,我們兩個去接你的時候,你正非禮那女秘書呢。”

“哦……什么!非禮?”

費乾瞬間清醒,熊琪見了也立刻領會:“是啊,不然你以為,我剛才那樣是在罵誰?”

想到剛才熊琪大罵的是“渣男”二字,費乾的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不可能,你哥我是那樣的人嗎?絕對不可能!”

顏肖肖繼續煽風點火:“反正人家女秘書說了,你雖然長得差強人意,但也還算有個人模樣。她還把你的聯系方式存到手機通訊錄了,說過兩天要是還能想起你,就給你打電話。”

費乾聞言,立刻掏出手機,見屏幕上并沒有未接來電,這才松了口氣。雖然女秘書之事并非事實,但昨晚被他弄臟的地毯卻是醉酒的鐵證,倘若費乾不是酒莊所有者表嬸的兒子,光是那一角污漬就要賠償幾千塊錢呢。

“哎喲!”

忽然一陣電話鈴聲伴隨費乾的大叫,讓他直接把手機扔到了地毯上。顏肖肖知道表哥八成是把那女秘書的玩笑當真了,主動替他撿起手機,順便嘲諷道:“表嬸的電話,放心接。”

“……我故意逗你們的。”

費乾不甘示弱,卻還是拿過手機來先看了眼來電提示,看到自己媽媽的號碼才敢接聽,可這通電話卻不是表嬸打來問候的,而是緊急呼叫:“媽,你說什么?我爺爺進醫院了?”

姑爺爺是在牌桌上突然暈厥的,當時留在家里的四位老人正一起抽煙、喝茶、打麻將,因麻將打了十數輪,彼此戰果卻相差無多,于是姑奶奶提議換種玩法,把她從縣城老年活動中心的老姐妹那學來的外地麻將打法教給三人。

姑奶奶推薦的新玩法和越家村的老玩法還真有不少相悖之處,本來的規矩是胡牌之前必須報聽,換新之后卻變成了完全沒有報聽,且在胡牌之前可以任意改換牌型。這新玩法麻將姑爺爺早已跟著姑奶奶學了些日子,比起剛接觸的爺爺和奶奶都略知一二,偏巧那一局又讓他抓了個暗杠,籌碼更要翻番。眼看著自己離胡牌越來越近,而對面的爺爺卻還云里霧里,姑爺爺便胸有成竹打出一枚二餅,以示勝券在握只坐等收錢。誰料爺爺雙目緊盯二餅,猛得大喝一聲“胡了!”而后嘿嘿笑個不停。

爺爺這通笑聲頓時讓飄入云端的姑爺爺跌入谷底,卻也惹了一腔怒氣。只見方才還愁眉不展的爺爺一改迷茫神情,當即亮出自己手上的牌面,得意洋洋對著他說,“老小子,我就知道你準能送到我手里,點炮賠三家!”

那姑爺爺怎肯容許爺爺如此,當即指出他的幾大重要錯誤,“這種打法根本不許靠吃來胡牌,更不可能有點炮一說呢!必須接著打!”

爺爺疑惑看向姑奶奶,姑奶奶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把最關鍵的“只能自摸胡牌”的規矩講出來,可這下又輪到爺爺不樂意了,說自己的手牌已被看過,接著打還怎么能胡,不如干脆重開。但手牌上有暗杠的姑爺爺舍不得這次好機會,又說反正都是自摸,除了運氣還有誰能攔得住爺爺胡牌?一來二去兩個老頭就吵了起來,從牌局吵到玩法,從玩法又吵到個人,最后甚至把兩人年輕時鬧過的矛盾一并翻了出來,開始彼此人身攻擊。姑爺爺罵爺爺是從小不著調,玩什么都耍賴,爺爺就罵姑爺爺事事小心眼,干什么都一根筋。終于,在姑爺爺自己都沒預料到的情況下,一個急促起身使他眼前發黑,而后便只剩下了其他三位老人焦急的喊叫。

顏肖肖在醫院里聽到事情的始末時,真有種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感覺,雖說閑來無事打起麻將也容易上癮,可怎么就到了直接把自己打進醫院里的地步?據說當時,爺爺和姑奶奶全都嚇得沒了主意,還是奶奶急急忙忙跑到別家,找了三五個街坊一起把姑爺爺抬到村醫院的。經過搶救姑爺爺已經清醒,可醫生也明確告知并未脫離危險,仍需住院觀察治療,另外醫生也鄭重告誡三位老人,若再往麻將桌前一坐一大天,他們也要和姑爺爺一樣下場了。

“爺爺,你沒事兒了吧?”

費乾趴在姑爺爺的床邊輕聲詢問,姑爺爺雖神智清醒,可身上還帶著一堆心電圖監測的玩意兒,搞得他苦不堪言,而后他撐起虛弱的氣息,回問費乾道:“小乾啊,爺爺怕是要不行了吧?”

“老不死的,瞎說什么呢你!”另一邊的姑奶奶聽到姑爺爺這樣說,險些連眼淚都掉出來了:“兒媳婦跟大夫打聽病情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別瞎說了行嗎。”

“你才是老不死呢……”姑爺爺略帶哽咽地說:“你們也老,我也老,但現在只有我躺在了病床上,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院……你們都死不了,就只有我快死了,你說……誰才是老不死?”

姑奶奶一聽這話更忍不住眼淚,直接坐在床邊哭了起來,表哥費乾也是少見的沉默,他忙握起姑爺爺的手說:“……爺爺……快別說了,放心吧,你孫子我有錢,肯定能給你治好……”

“哎喲,姑爺爺……”

顏肖肖也分不清費乾那些話,是在安慰他爺爺還是在安慰自己,只是若再不叫停,他們祖孫三人非得抱頭痛哭一番不可:“姑爺爺,您這會兒不能動氣,剛才醫生就說了,您這病有四成是從氣上來的,再哭一頓不是好的更慢嗎?”

姑爺爺擦了擦眼淚,又道:“肖肖啊,不是姑爺爺想哭,實在是你爺爺……他太氣人了……”

顏肖肖被姑爺爺的話給噎住了,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可這老小孩兒的脾氣一上來也是真夠喝一壺的。虧得剛才讓熊琪把爺爺和奶奶都送回了家,不然姑爺爺一睜眼看到爺爺更要影響病情。

“……你那個爺爺,從年輕時就專門跟我作對……有一次我撕了兩張他用來練毛筆字的本子,他居然硬說我是破壞他家傳家寶!唉……你是沒看到啊,他那個毛筆字寫的……跟狗爬的似的……就算傳了一百代,那也是本廢紙,兒孫還得嫌他浪費筆墨呢……”

“姑爺爺,姑爺爺,您先冷靜冷靜……”幾句話的功夫,儀表上的監測數據都上升了許多,顏肖肖趕緊打斷,又安慰道:“……那要不……待會兒我回去,替您狠狠教訓我爺爺一頓,您說成嗎?”

姑爺爺看了看旁邊一聲不吭抹眼淚的姑奶奶,隨即弱弱地說:“讓你奶奶教訓,她更狠。”

費乾和姑奶奶都堅持留在醫院看護,所以顏肖肖也只有獨自回家,臨走前她還在走廊里碰到了表嬸,卻也并沒從表嬸那聽到什么好的消息,因為醫生說姑爺爺的情況如不能在三日之內好轉,便很有可能繼續惡化。顏肖肖覺得這事瞞不住爺爺和奶奶,便把表嬸的話原封不動告訴了他們和熊琪,一時間老兩口陷入短暫沉默,估計也都在為上午那局麻將感到懊悔呢。

“老顏頭兒?”奶奶看到爺爺低著頭不說話,不禁有些擔心:“咱們誰都別想不開,有醫生有護士,老費不會有啥大事。”

和爺爺吵了一輩子的奶奶甚少會說安慰的話,但在此時此刻還是能夠起到點作用,爺爺下意識“嗯”了一句,隨后便坐到炕頭上呆呆望著地面。

“熊琪,”

顏肖肖小聲叫了下表妹,之后兩人一起識趣地退出屋子。或許爺爺現在也需要個人空間了,生老病死由不得旁人插手,焦心憂慮也只能靠自己排解。

“姐姐,你說姑爺爺不會有事吧?”今晚沒有麻將相互碰撞的聲音,所以熊琪也不敢大聲說話:“我在醫院看到姑爺爺臉色挺糟糕的,剛才又聽你說可能還會惡化……也是有點擔心……”

“沒事,姑爺爺是氣性太大了,這三天好好養著,能緩過來。”顏肖肖拍了拍表妹的肩膀,但腦子里姑爺爺不顧病勢,躺在床上還不忘數落爺爺的畫面總是揮之不去:“其實回家路上我也想了,前些天我因為考試落榜郁郁寡歡了不少時日,而且這類經歷在我前十幾年的人生中還不算少數呢……要不,以后我也多往樂觀的方向發展發展?也省得像姑爺爺似的,自己把自己氣到住院……”

熊琪用力點頭:“姐姐,你說得對,我也不能再為隔壁班那個渣男傷心了……我也怕住院……”

“……生活中每件小事都是我們的老師啊……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真有哲理……”顏肖肖暗暗從瑣事里提煉心得,同時不忘感嘆,這些話幸好沒被姑奶奶和費乾聽見。

“可是,姐姐,我今天沒在姑爺爺病床前露臉,你說他會覺得我不夠孝順嗎?”

熊琪說的可是件大事,值得費一費心神,但顏肖肖想,姑爺爺再怎么鬧脾氣,也不會和一個孫子輩較真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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