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坐船這件事,鄭森也還算適應了,原身幼年生在日本,多于海邊撲騰,也曾遠渡重洋從日本歸閩,而閩南子弟上至官宦人家下至平民子弟,可以說人人會水,無非踩水的功夫厲害與否。
葉祝那樣的山間百姓也多是會水的,不過他們見不得外海風浪就是。
十月出頭,已經是北風漸起,南風快要感覺不到的時候了,不過這倒是前往臺灣的最好時機,鄭森一行十艘福船沒有為尋覓季風而繞路,直直地向東往澎湖方向行駛。
...
福建泉州南安縣。
安平鄭宅,當黃道周攜鄴山諸子遍游泉府歸來時,已是知道了鄭森暫出海去臺灣一事。
“先生莫要責怪明儼,他寄予先生書信當中應是說清楚了。”
在鄭宅見過鄭芝龍后,楊于兩代鄭森向黃道周因未與黃道周這個師父溝通便擅自離開而告罪。
“父命難違,鄭森既是遵飛黃公之命東去,吾非心胸狹隘之輩,怎會責怪?”
黃道周表情淡然,而見他沒將此事放在心上,楊于兩高興的笑了笑,瞥見同座的曾其五與賴繼謹等人似是欲言又止,楊于兩很有眼力見的拱手離開。
“先生,明儼此去臺灣,實為填土移民,為我大明開疆拓土之善舉,且有明儼這般大毅力者,天下罕見!”
賴繼謹張口便言,言語間皆是對鄭森的偏愛,黃道周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在其身旁坐著的曾其五卻是解了黃道周的意思,笑呵呵地舉杯抿茶:“螭平兄,可是為鄭森所為有所憂慮?”
“知我者,福祥兄。”
黃道周揮揮手,示意賴繼謹退下,自己要與曾其五密談,賴繼謹于是起身作揖離開。
待偏堂之中唯有他們二人時,黃道周才吐露心聲。
“天下局勢紛亂不堪,你我也莫難知之,鄭森年及弱冠,雖有才學能力,但性子太急,正所謂木秀于林,那日嶺南大會,你也聽見他所倡之言論了吧?”
曾其五閉目點頭:“你定要問我如何將他這樣,是否?”
“其實今夏之前,鄭森如你前言所說,是有才學不假,但并未露出今日之志向,他自安平乘船南奔日起,便大大的不同了,就連我這教他十數載的老朽,竟也猜不到。”
聞曾其五之言,黃道周表情驚訝,旋即壓下并默然垂首。
“他拜我門下,意不在古學!”
曾其五身子前傾:“古學今學,又有如何?經世致用之學,才是今日之正途,璃平兄,莫要罔了。”
十月初三,黃道周攜鄴山諸子在鄭宅拜別鄭芝龍與黃氏,乘車馬西歸鄴山,隨行也將楊于兩帶上了。
“賴兄,你家可有其他待字閨中的妹子或是侄女啥的了?”
“于兩老弟也要與我賴氏結親?哈哈哈!”
西歸的馬車上,其中一輛車內響起洪亮笑聲,隨即車內便有諸人取笑與楊于兩推說的動靜。
路況還算良好的官道上,馬車疾馳而過,官道兩旁則是一些胡亂搭著的茅草屋,兩條板凳上坐著幾只干瘦的農家漢子,黝黑黝黑地望著行過的馬車,眼中有些許迷茫,但更多的則是艷羨。
遠處,夕陽西下,官道南邊,海灣內小舢板浮動,仿佛一切歲月靜好。
...
臺灣,鄭森這是第二次來,上一次還是在上一次。
許是正值南方季風減弱消退,北方季風尚未到位這轉瞬即逝的時候,從安平出發前往臺灣的海路極為的順暢,一路沒有遇到什么大風大浪,所以比起施瑯他們花費了差不多十天時間才到大員,鄭森的這支船隊只用了四天時間。
“媽祖娘娘保佑!”
下船的時候,鄭森轉身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心中萌生出了這個念頭,隨即就脫口而出。
“真是媽祖娘娘保佑,一路行船竟如此順利,比我和叔公從雷州回來要好太多了!”
同時下船的董惟哲聽著鄭森的禱告,也跟著正色的雙手合十,向大海深深的一拜,起來后臉色紅潤沖鄭森說道。
“紅毛夷等著我們呢,胄藻兄,請吧。”
“呵呵,區區紅毛夷,怕什么,走!”
臺灣長官保羅心情很差,雞籠北荷蘭城的拉莫提把鄭家人在雞籠的行徑告知了他,當得知鄭家人有意無意在打聽金礦的事情時,保羅心里那叫一個緊張,一邊向巴達維亞總部報告這此事,一邊派人快馬加鞭趕往雞籠,準備嚴厲警告鄭家人不要越線。
然而,人派出去后,接到拉莫提送回來的關于鄭家人拒不聽從甚至還結寨自守,態度極為囂張的消息,這邊大員外海又傳來了鄭家船隊靠近的消報告。
保羅大驚失色,以為鄭一官要攻打臺灣,連忙召集了大員城內的士兵,派小艇前往交涉后才得知,來的十艘鄭氏福船并非是前來攻擊大員的,而是移民船隊。
“一官殿下的長子,尊敬的明儼閣下,在下尼德蘭聯省共和國東印度公司福爾摩沙長官保羅杜拉弟紐斯向您致敬。”
這個紅毛荷蘭人生的一頭紅發,怪不得叫紅毛夷,身高確實不低,鄭森覺得自己這十艘船里幾千號人怕是挑不出幾個比他高的,臉上掛著一副職業假笑,看起來非常的滑稽,特別是嘴角上的那顆帶著彎曲的亮著金紅色光芒的毛發的痣,更為這個紅毛夷的奸詐市儈添了一份可信度。
“本公子不過是來臺灣一趟,見見我大明百姓,何須如此興師動眾?”
指了指保羅身后一群緊張兮兮地荷蘭人士兵,鄭森問道。
“這,福爾摩沙是公司的土地,閣下來看漢人可以,但帶著這么多士兵來?”
保羅也不客氣,聽見鄭森語氣不善,反問道。
“因為我聽聞有紅毛夷殺了我們漢人,還阻撓我鄭家向臺灣漢人收稅,我此番來,就是要向你們討個說法的。”
“還有,臺灣向來不是你們紅毛夷的地盤,這里自古以來是我大明疆土,你們紅毛白皮,怎么敢說是這里的主人?”
“這兒,是大明土地,是我鄭氏的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