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扭動著軀體,艱難的起了身。看著窗外已經高懸的太陽。看這窗外的世界,我已經來這里快一個月了。
推開門下樓準備洗漱,就聞到從廚房里傳來香噴噴的飯菜味。是房東阿姨在做菜。住了一月,還是第一次看見阿姨炒菜。
“阿姨,早啊!”
“早,小嚴,今天起挺早啊。”
“那是,阿姨手藝這么好,我不得趕緊來看看蹭點啊。”
“就你小子嘴甜,收拾收拾你也吃點兒。”
“好嘞,阿姨。我都吃一個月外賣了,今天能嘗嘗家常菜真不錯。”
我上前便想看看能幫什么,阿姨嫌棄道:“去去去,看你那滿臉油光,去洗了再來。”
“大意了,草率了。好嘞,阿姨。”
我不好意思的跑進了廁所,迅速的洗完了臉。笑呵呵的回到廚房,隨便打點下手。
“阿姨,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嗎?莫非是阿姨和叔叔的愛情紀念日嗎?”
“小鬼,我們都一把年紀了,不興過你們年輕人的那一套咯。”
“咦,怎么會呢。阿姨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我姐姐呢!”
“行了行了,這小馬屁拍得啊,阿姨愛聽。”
“咦,我只是實話實說,實話實說。”
我看了看四周,客廳里也沒見到叔叔的身影。以為他還在睡覺,便問了阿姨。阿姨回道:“他出去接我女兒了,我女兒今天回來了。”
“他女兒!我前對象!”
我心里想著,手里剝蒜的動作停了下來。是的,房東是我對象的媽媽,我能在這里住,也全因為她女兒的一條招租的朋友圈。我用了微信的小號加了她,商量好了價錢便租了過來。起初想著再見一見她,我們已經四年沒有見過了。可惜我來的當天她便不在衡陽了。
在她曾經生長的環境里住了一月,在這座城市里日升月落也是看了許久許久了。雖是陌生,卻也格外的熟悉。
“嘿,小嚴,把蒜給我。嘿。”
阿姨一聲將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把蒜給我?你怎么了?發什么呆呢?”
我尷尬的將手里的蒜遞給了她。下意識的說道:“阿姨,我下午點就走了,不租這里了。”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說出口的,雖然最初來這里的目的是想再見見她,可真的到了,心里卻打起了鼓。我想見她,又不想見她。
“不是在這里住得好好的嗎?找工作的事情可以慢慢來。”
我來這里的原因就是以找工作為由,實則每天浪跡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找尋著和她一起時的記憶。這里我來找過她,只是沒一起回過家罷了。
“沒,沒有。我想我很難再找到像阿姨這里這么好的地方了。主要是我家里出了點事情,需要回家一趟……”
“家里出事”這個理由,從小用到大,百試不爽。家默默的承受了太多太多。
“家里的事確實是大事,那也沒辦法。你還回來嗎?”
回?不回?這是一個問題,我也在思考。
“不回了,感覺這里不適合我,看看留在家鄉考公務員吧。”
留在家鄉?不,我不會的。這樣的措辭已不知對多少人說過了。
廚房的雜活做完了,我便準備上樓收拾行李,阿姨勸道:“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吃完飯再走。他們也應該回來了。”
等她回來,我只怕是更難走了。那局面一定不會太好看,隨便應和了幾句,拔腿就想往樓上跑。阿姨正準備說點什么,隨著鑰匙孔的扭動聲,我想也沒想的便沖上了樓去。她好像看見了我,看見了我的背影,就如同最后告別時,我看著她的背影一般。
她回來了,房東的女兒,我的前任,高敏。
一家人許久不見的寒暄瞬間充斥著整個房間。一家三口的歡愉與此時的我是多么的不適,一心只想收拾完行李迅速的離開這個地方。
衣服,褲子,床頭的小零食……著急的收拾著,正以為妥當時,才發現洗漱用的刮胡刀不見了。該死,剛洗漱時丟衛生間了。要吧,就一個小刮胡刀而已,不要吧,那是她送我的第一件禮物。上面還留有她最初貼上的紙條寫著“給邋遢的大笨熊”。是的,這是我的外號。如果不拿走,遲早被她看到。現在下去拿走?又會撞見。真是難辦的事情。
只能無奈的等啊等,等到樓下聲音漸悄,試探的下樓查看,沒人?真好。正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走,直到出衛生間前都一切良好。
“你誰阿?”
剛踏出洗手間,便與她撞個正著。她認不出我來?是的,畢竟此時我待著防曬帽子,還帶簾,把臉圍得嚴嚴實實的。
“你是樓上租房的嚴乘浩?”
我的前女友這么會陌生我的名字,只因為這是我朋友的名字。當時以假亂真用的。
雖戴著面罩,我卻半點不敢看她的連連點頭,正準備上樓。她續道:“在屋里也防曬嗎?”
我壓著聲線回了句:“衡陽太熱了。”
立即朝樓上跑去。對于熟悉的人,哪怕只是個背影,也是能認得出的,是的,她認出來了。但是不夠確定,畢竟我們已經四年沒有見面了。她走向父母的房間,問道我是誰。她媽媽說“小嚴啊,就是你租房子的那個啊,你倆不是見過嗎?”
見過?當時讓我朋友以他的名義租的房,并且第一天讓他隨我一起到了衡陽,她和他見面,我和他的父母見面。
高敏笑著點了點頭,拿出嚴乘浩當時留的身份證想讓父母認,想了想把相冊一退,點開了那個很久沒點開的微信頭像,找到張照片遞給父母看。父母連連點頭。她立在原地,想什么,我便不清楚了。
樓上的我收拾好最后一件東西,拉出行李箱匆忙下了樓。剛走到門口,她叫住了我。
“在這里住了一個月了,就這么走了?”
我依舊戴著防曬帽,點了點頭。正準備開門。
“羅建文,你到底要怕多久?”
跑多久?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當年就不會離開。我沒有什么想說的,只想這么一走了之,既然要走,當初又為什么要來?我不知道。
這時阿姨叔叔都走了出來,瞧見我,阿姨道:“小嚴,你怎么這身打扮。”
“阿姨,我準備回去了。”
“咦,菜都做好了,一起吃個飯吧,吃完再走。”
“是啊,都住這么久了,你不得吃完我媽媽做的飯菜嗎?”
我逃避著她的眼神,還沒來得及反應,阿姨就拉住了我朝客廳走去。我無神的坐在了椅子上,一路不過三米的距離,昏昏沉沉仿佛許久許久。
“在家里,還戴什么防曬帽啊!怪丑的。”
阿姨一邊吐槽著,一邊讓我摘下帽子,便到廚房忙去了。雙手微顫的我卸下了帽子,她正坐在我正對面的沙發上,叔叔拿著遙控器換著電視節目。看出我的拘謹,取笑道:“小嚴,你今天怎么這么拘束啊,怎么了?”
“沒,沒什么。”
我強顏歡笑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挺好的,挺好的,怎么會。”
她一直看著我一言不發,我一直躲避著她的眼睛。不知道說什么好。
一場不是很自在的飯局匆匆結束,飯桌上如同待審的犯人他們一句,我回一句的度過著。
路終究要走,阿姨讓她送我一程。
兩個人一個箱子,從打開門到馬路邊上,兩個人各走各的。
“我……我走了。不用送了。”
“來都來了,送你上車吧。”
“你……這些年還好嗎?”
“挺好的,吃得賊香,睡得也很好。”
“對……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么用啊,都過去這么久了,早就忘了。”
“那……那就好……就好。”
燥熱的傍晚,空氣凝結著熱氣揮散不去。兩個人就這么僵硬的站著。
“大笨熊。”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外號了,依舊是以前的那般溫柔。我看著她,此時已分不清是我兩眼含淚,還是她。出租車徐徐開來,無神的搬上行李,看著她,千言萬語竟說不出來一句話。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