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春天
“寫什么呢?”
他突然來到我身后,探出手,奪過我的筆記本,“春天。”皺著眉,“小伙子,你的春天到了?”
我自顧翻一白眼,不理他。
此人是我室友,有為,男性,二十二歲,姓魏,未婚。在郁林超市里算得上我的前輩,初來乍到時我喊他作師傅,由他帶著我熟悉業務。我不擅長交朋友,這項功能在我這退化了。平日里我只跟在他身后,師傅這師傅那,于是他不再朝我翻白眼,他說實在受不了,這讓他不自在。說這一稱呼,讓自己老了十歲。索性我同大伙一起喊他有為罷,我也不想喊他師傅,覺得實在有違。
“你這寫日記呢,還有詩,文藝!”
“別惡心我。”我說。
“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有人寫日記!”
“他媽的不是日記。”
我心開始慌。但他卻不接著往下問,好歹讓我好好解釋一番吧!這文藝,怕不是在罵人不吐臟字。呵,文藝呢!我撓撓眉毛,瘙癢難耐。要我說這個詞就是拿來罵那些因為自身怯弱從而不愿看清現實社會的少男少女,罵他們的惡臭,罵他們全身上下揪不出個點,只一標簽,再無是處。
“靠,還有沒有別的?”有為又追要。
我把床底行李箱里另外幾個筆記本拿給他,不在意,既然是敢寫上在紙上的,定不怕被人看到,況且扭扭捏捏反而會留下猜疑。可仍是感覺自己的心起了震顫。
“大詩人!”他贊嘆道。
我扭過頭去。呵,大詩人!就差指著我的鼻子開罵了。
不論是在我開始用異樣眼光看待這個詞或是我不再糾結這個詞時候,在我眼里文藝標榜者始終是這樣,壞的,荒唐的,發爛發臭,文藝總能為他們正名。文藝作品,無關于惡與丑陋——皆是人的本能之初。
大尺度,大動作,大鏡頭,渲染得多么到位。他們很愛孤獨,執著自詡,只一個詞就輕易夠到他人的G點,感同身受呀,讓一群人圍在一起自說自話,不過這樣。貌似也是一門低成本高回報的勾當。對此我會產生這么強烈意見的原因,歸根結底,只能抽自己耳光。
我是一個輟學少年,學歷高中未畢業。在家期間我也做過有關文藝的夢,我讀文藝的書,看文藝的電影,做文藝的事。上學時我從不向文藝靠攏,輟學后卻想從文藝里撈一個標簽,說實話呢,文藝就是這樣下賤。讓我從自我文藝里脫離出來的,是在欣賞許多文藝的頹靡后,越發覺得這些特地加一段無關緊要的情色鏡頭好像也沒顯得多么洋氣,美嗎?不合時宜想要進行誘導,湊情節的蠢蛋。
肉體,真金白銀罷了。
那時的我餓得發慌,需要進食。我開始后悔把剩下不多的錢花在了這樣一本毫無營養的書上,通篇閱讀,講的,無非愛與孤獨。什么玩意兒!我逐漸自知,是我的體內缺乏營養,我需要工作,我得學會養活自己,我的人生不高級,我是平凡人里的一份子。
我偷看有為,生怕筆記本里有什么錯誤的思想被他挑出來批斗,等待的同時卻期待感想。但每一頁,他都只三三兩兩便翻過。
“寫的都是些什么,想表達什么?”他問。
我松一口氣。他還在繼續翻看,在一旁的我想莫名被做了一個全身掃描,覺得自己甚至連大腦都被里里外外翻了個遍。他翻頁的力度出奇的大,書角被捏得皺巴巴的,紙張作響。邊看,他給我做出評價:
“你應該多寫幾首詩。你這些事記得亂七八糟,密密麻麻,看得我眼花。”
“我就隨便記記事。”
“記事,用腦子記。”他回答。
“會忘。”
“是你不敢想,怎么可能會忘記。”他說,“你這一看沒有寫作的天賦。這寫東西最最重要的就是要讓別人能讀懂,這讀都讀不通,沒后話啦!”
“是吧。”
他拿起桌上的筆,開始在我的筆記本上畫符號。他說:“我送你首詩!”
歪歪扭扭的線條連在一起拼出了幾個字——不得不佩服自己認字的本領:
《夏天》
夏日——
炎炎!
我點點頭,抓住機會,對他說:“原來你才是大詩人!”
“哈哈,不瞞你說,我對當代文學也染指一二。”他朝我努努頭,“怎樣,學兩招?”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我說,“學到了。”
他對著本子作請,說:
“來!”
接過筆,嘴巴跟著筆畫在走:
《冬天》
白雪——
皚皚!
“好!”
他鼓起掌,我把筆交給他,他往下寫:
《春天》
生機——
勃勃!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叫好,只比他更賣力。再換做我,接著寫下去:
《秋天》
秋風——
習習!
“你看,你有寫詩的天賦,有這個潛力!”他說。
我訕訕地笑。心想,拆一個詞,分兩段話,這樣的事,也就文藝詩人做得出來。
有為攏攏頭頂的毛梳向腦后,直到我看到,才肯把筆記本還我。
“信我沒錯。現在寫這些東西沒人看,現在誰不想著怎么賺錢,哪有那閑工夫看你怎么想,管你怎么做,一本書,書里寫一個字,那才有市場。”
“那還叫書?”我問。
“怎么不叫,一本書,就一沓紙。一沓紙包裝成一本書,沒寫字,擺在那,那也叫書。”他說,“位置坐上了,總有人上當!”
“是有道理。”
“不過得有那命,我們這樣的就認命。”
在剛來不久,就是和有為在同一間宿舍生活起,剛見面,我以為他是這樣一個人:得之我命,不得之,認命。你說,認吧,認吧,不強求,該怎樣就怎樣,有為卻只是掛在嘴邊。我們在倉庫理貨,到貨架擺貨,這都是我們的工作,該認,他卻不干,體力活來了,不是去廁所拉屎,就是在生鮮區摸魚。平時吃飯,一根青菜分三段嚼,說是為健康,其實就是在拖延時間。
可即使這樣他卻能在人際周遭表現得良好,合群,積極陽光。他認了,我想這該是我需要向他學習的一個點。至少應該像他一樣,所有人一起去卸大車的貨物時從不停下來休息,即使知道這家伙手腳放得緩慢,還不提重物。我不能總是擺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作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蠢樣,這社會上我是活著,年輕,我有身邊的各種人際關系需要處理,需要笑,即使并非本意。演戲,是社會生存的第一課。
可能這對于現階段的我來說才是真正正確的事。下次和大伙一起喝酒時,我應該知趣圓滑地說上幾句話,而不是像之前那樣一頭悶在酒杯里當個看客,因為我是這的一份子。如果下次生鮮經理張誠還搭著我的肩膀和我說:
“你師傅就是是虛壯,平時做起事來虎鞭羊腰,你不知道,每次去按摩都是他第一個在門口等!”
我想我可以再惡毒點,不當那風輕云淡的第三者。我要說上一句:
“只看不買嗎?”
我該認的,我已踏入社會。
這是我直到來這一個月后才有些許冒頭的覺悟。這里沒有人會因為你有何種理由而關照你,根本不在意。都是出來工作,討兩口飯吃。
我好奇過。有為在這里干了一年多,按照平日里的表現來看,升職加薪才是故事的要素,可偏偏每天就窩在倉庫里,偶爾有新員工都是交給他來帶,多領幾百塊錢報酬。
“這的位置就這么幾個,努力干活,老板還能把位置讓給你了?想那么美,這種地方上班,經理都不值錢。”他是這么說的。
聽他的意思,我想他在未來的某一天,一定會離開。
“像你平時帶帶新員工,拓展一下人脈也頂好。”我說,“朋友多,機會就多。”
“你爸跟你說的?我就沒見過哪個當爹的不會說這話。”
“是。”
“嘁,要不是為那點錢我才懶得帶你們。笨手笨腳,還讓我不放心,你們做錯事他媽的我要跟著一起挨罵!”他總這樣嫌棄,嘴巴撅得只鴨子,“就這個圈子,還人脈,一畝三分地,跑得開,又能飛到哪?”
我們住的員工宿舍離超市不遠,坐落在這老城區的破舊公園附近,一棟叫“郁林宿舍”的老樓里,步行加上地鐵有三十分鐘左右的路程,選擇一起生活的人,吃住都在一起。到點下班回來,就到廚房找到自己的飯盒盛飯。這幾天負責煮飯的阿姨請假,做飯只能由休息的同事代勞。宿舍樓的外墻沒有油漆粉刷,這也是我對這棟樓唯一鐘愛的點。是那種一粒粒的碎石子暴露在墻身外,時間長了,青苔和灰塵讓墻身表現出一種青黑色。五層樓高,每一間房帶有一個小窗,窗外的遠景便是光華的商業大廈。還有樓下那道路破損染上昏黃街燈的馬路,有空的話,偶爾會看著發呆,沒有理由的喜歡。
又到了晚上的十點整,有為會掐點和他那個在念大學的女朋友通電話,聽他說這個時間他女友的宿舍熄燈,兩人閑聊,好夢會陪她入眠。不怕你笑話,我真的搞不明白究竟聊什么能聊那么久,每晚到了這個時候我只能當是睡前故事,聽聽有為用他的第一視角來看這一天是怎樣的——哪會有什么足夠特別的地方呢,只是一五一十地把他這一天里做的大大小小的事細數一遍,沒樂趣更沒情趣,工作的生活便是按部就班,每天見著一樣的人,做一樣的事,說一樣的話,若是偶有便秘也稱得上點睛之筆——有為扭過頭看我一眼,話到嘴邊沒舍得吐出來。
“你聊你的,別管我。”
“嘖,說你也不懂。”有為稍稍冷落女友,旋即回應,“哦,沒事,我這有頭牛。”
也可以說聽有為和他女朋友的通話是讓我距離愛情最近的時刻。當然,不意味著我看上了嫂子,更不可能是有為。只是這么久以來我身邊的朋友每當找到新歡之時便意味著這人在某段時間會失聯一陣,任你哪怕找上家門都不見人影。戀愛談起開始就像是在做賊,偷了心不罷,還想藏人。頂了是作玩笑揭短,分寸總會自知嘛!但絕大部分情況下我只有以蹭酒為目的的失戀酒可喝,有的甚至連女主角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個機會對我來說可真是千載難逢,我想了解,也渴望,因為我覺得自己不太懂得愛,這是我的一個缺失。我有我的心計,我有時會裝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不客氣地問他:
“成天這樣,煩不煩?說來說去也就那點事。”
他的回答是:“煩?你以為你誰啊,就算是編故事的人每天也就做那點事啊,而且他媽的又不是講故事,要什么精彩!”
我似似的,對模糊的愛情多了一分的認知。
“既然是和女朋友通話,總不能說兩句話就掛了吧,你當你是特務,搞得要掩人耳目快速給組織匯報進度一樣,那精彩,你上那看去。”
聽有為這么說倒有那么一點道理,可一下子就是幾個小時的通話跟匯報任務進度好像也沒有什么區別。
“你什么時候也找一個,我倒看看你匯不匯報。”他笑話我。
“找不到。”
我抓著頭發,感到心底有種恐懼。可能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可不好相處,也可能是怕兩個人在一起不好相處。
“怎么會難找,是你不想找而已。我之前追的一個,人家還在上學,我們每天就發短信聊,但是一直拖。那天她還沒下課我就跑到她學校門口守著,她放學出來看到我,那個感動得呀,哭得稀里嘩啦。我騙她呀,我說我搭火車來的,硬座,三天三夜。笑死我啦,我家就他媽在這學校對面!難嗎?一張嘴,說兩句話,這就是愛情!當然主要的原因還是我比較帥加上小女生沒見過世面不懂事,她問你天上星星有幾顆,你就別回答什么宇宙很大很廣闊,你就回答她說,我愛你的心只有一顆。這都是技巧,多得很!談戀愛,不懂花言巧語口袋里就得有兩張鈔票,現在年紀大點的都成精了,不太好搞,不過也差不多。就相比于小姑娘得花點精力,她們要再多花點錢而已。”
“不懂說話,沒錢的怎么辦?”我問。
他上下兩排牙齒摩擦著,給了我兩個字,他說:“相親。”
我輕輕哼一氣。相親嗎,抱團取暖吧。
03/07
終于下雨。
這次時隔兩天我才再次打開筆記本寫上這幾個字。之所以前兩天留白,并不是說工作上有多么繁忙,其實只是我自己懶而已。思考吧,也是一天,混沌喲,一樣過去。有幾次上床前都興致滿滿地,思緒漫無邊際的暢游,可一躺下,眼睛閉上,身體就進入待機。
我覺得吧,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沒什么可寫的,今天難得下場雨,能夠逢場作戲。日子日復一日,像有為,要我把這樣的日常寫下來定會被當作神經病,沒有必要。這里的氣溫在這個時候已經熱得不像話,張誠說也就這兩天的事,氣溫才是剛剛上升,等時候到了,要皮膚有種刺痛感那時,就像是螞蟻在身上來回爬,曬脫層皮就好。對陽光的熱烈,我感到興奮,只是現在這樣悶熱日子不知還要持續多久。能叫人呼吸舒暢的,反而是那令我枯燥勞累的倉庫,陰涼著,有種流連不想返的感覺。呆在這,總比在宿舍里開個鴻運扇張著嘴巴等待熱風要舒服得多。講真的,我也不想輪班睡到倉庫里,里面的老鼠蟑螂蚊子太多了,睡覺時總覺得跑進了賊,一驚一乍,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眼睛在睜閉時刻酸疼,精神也無法得到休息。那些在職場過夜的人,勇氣可嘉。
我靠著墻,把筆記本收好。想著,不知道下一次渴望迫切寫到上面的是什么,希望能有有趣的事情發生,不然這日子著實無聊。其實倒不是介意這樣,但至少留在筆下的日子該區別于現實才是,好一點,只那么一點。
我看一眼房間里的有為,晚飯的時候他也沒在餐廳吃,只夾了點菜帶走。或許是東西丟了,搗鼓他的行李箱好半會,慌慌張張地。我沒去問他,做著自己的事。過不久,他仍沒停下。我深吸一口氣,不得不打破沉默。我說:
“找什么?”
“哦,沒找。”
我點頭,沒再說話。任務完成了,不這樣,會顯得太過于疏遠。時間一眨眼就過了十點。我只能說:
“今天不打電話?”
其實我有點煩。看他手里捏著香煙來來回回在宿舍里踱步,這邊剛哼上歌,沒幾下就因為把拖鞋上的腳趾踢到鐵架床腳,疼得嗷嗷直叫。簡直行為反常,而我卻必須和他說一到兩句話,如果我什么也不說,錯誤反而在我,作為室友,對此不詢問,不在意,不妥,關系反而會變得奇怪。麻煩!
“哦,她快考試了,在復習。”他回答。
“冷落你了。”
“我們說好的,休息!”
“又不是上班,休息,應該說放假。”
我躺下,雙手枕在腦后。
“上班哪有假放。”
“是,上班能休息。”
“呃——”他說,“跟你說個事。”
“嗯。”
“這周周末——”他手指按在墻上日歷游動,“星期天,星期天和我請假,帶你去玩。”
我轉過身,“星期天?”
“對。”
“請假要扣錢的,星期六晚上出去玩一下還行。”
“嘶,就那點錢摳啥。你想,星期六午班我們晚上下班,星期天再請假,多多少少也湊出一個周末!等到星期一,還是午班,不用早起不用晚歸,公務員體驗!”有為算計著,“到時我和龍哥說我病了,讓你帶我去醫院看病。”
“龍哥會罵你,你**又發炎啦,自己走不了路!”我扯著嗓子學李少龍的語調,“你當龍哥那么好說話,你想去請假就是找罵。”我不得不打破他的妄想。
“那還是說你病?”
“也是,你上次就是用這個借口。”我想著,“誰都能用,但我他媽跟你住一間房啊!”
“哎呀,請假應該是能請的,你非擔心這些不成問題的問題。”
“你想去哪玩?”我問。
“出趟遠門。”
“和你女朋友?”
“yeah,you are very much!去見面心里有數,我租輛車就出發,走高速,很快。有興趣沒?”
“就見個面沒必要吧,你讓人家傳一張相片過來,或者到網吧開個視頻。”
有為輕哼一聲,“你太年輕了!”
“能有假?”
“假倒不至于假,不真。”
“伙食全免?”
他一咬牙,“全免!”
“你要去約會,關我什么事?”我改口說。
有為吞吞吐吐地,說了些什么我沒有聽清。
“睡覺睡覺。”
我側過身子,覺得聽力下降半截,有為好像又在說話,但進不到我的腦子里去,迷迷糊糊地,窗戶的光線變得明亮,有該死的家雞和鳥在叫喚
03/08
日復一日。
有為到誠哥宿舍打牌,穿著一條內褲回來找我借錢,轉身又穿著內褲出去了。聽到了房間外那幾位電腦員姑娘的笑聲,持續著,不知道是笑有為只穿著內褲還是別的啥。
03/10
打牌,輸錢,剩兩條內褲回房睡覺(本就是穿著內褲去的)。
輸張誠320,有為50,巴哥100,盧肥28,小陳150
收手。
我沒想到有為為了讓我和他一起請假居然做到這一步,上午上班時間他摸魚去廁所抽煙的時候居然踩空把左腳卡進蹲廁的入水口里,過程很奇妙,實在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趕到廁所,他還掛著笑臉把我招進門,反鎖。我憋著笑,接過他遞來的香煙,看向他,本來就矮小的他在這一刻更矮了點。我俯視著,低頭,他替我把煙點燃。
“你多大的腳?”我問他。
“三八!”
我咧咧嘴,不明所以他的回答。
“成了!”他說。
“什么?”
“待會兒我就像這樣,再像這樣卡住,然后你找龍哥來,然后我再把腳拔出來,但是要說不小心把腳扭了,要去醫院,怎么樣?”
四周的空氣像是凝固片刻,就連在身邊繚繞的香煙都停頓下。我看著有為有些臃腫的臉頰,沒想到他的腳被卡住后想到的問題會是這個,按正常人的思維應該是條件反射般地把腳從洞里拔出來才是。況且我好像還沒有答應要和他一起去。
“怎樣,還是說你有更好的辦法。”
我看著他,一臉茫然。
“誒,不說那么多,你先拉我起來,我不太好使勁。”
“好。”
我抓住他的手,一用力,他也“嘿”了一聲,可卡在洞里的腳卻紋絲不動,疼得有為整個身子都縮了縮,給我的感覺是他更往下沉了點。
“再來。”我說。
我們又試了幾次。
“我操他媽的,拔不出來!”
他驚慌地看著我,我只好安慰他再試試。
“嘿!”——“啊!”
有為用力揉了揉腳裸,“不行不行,疼!疼!”
“你別急,放慢點,輕點。”
有為照做,換來的還是一聲痛苦。
“嘶——啊——”
我感覺廁所隔板動了,抬頭,發現是豬肉佬劉哥,干癟的雙眼艱難地越過隔板窺視我們。
“劉哥。”我向他問好。
他默默地看著我們,又默默地退下。
我們兩人擠在這個廁所里使出了渾身解數,在痛苦與忍耐的屈辱中引起了不少廁所外的關注。不乏像劉哥這樣的,他們紛紛爬上墻來尋找這陣陣痛苦的呻吟。
我只能把龍哥找來,接著是各經理們,財務們,其他外場員工,最后是老板。都聽說廁所有熱鬧,得閑的,都往廁所里湊。連保潔阿姨都向老板邀功,直夸自己工作是如何賣力,還向有為保證腳拔出來的時候絕對不會沾有屎!大家在歡聲笑語中撥通消防電話,在眾目睽睽與眾多攝像頭之下有為終于把紅腫的腳從洞里拔出。在這樣的時刻,所有人都揪著有為不放,我想到的卻是,只有一條心,才會同歡笑。
混亂混亂,我要做的是,跟著歡笑。
拔出來那一刻,有為出乎意料地,單腳蹦跳著到老板面前,他說:
“老板,可能這兩天要跟你請個假去醫院包扎換藥處理一下。”
老板此時當然不能拒絕。
“就,他——”有為指著我,“他陪我去,我這不太方便,就怕路上萬一有個什么閃失這樣那樣的。”
老板還是同意了,但表示我們請假的日薪是肯定是要按規定扣除的。
喔,感覺還不錯的樣子,要是帶薪休假可就完美了,哈哈。我偷偷露出一個笑容,旋即收回。
而本次的軍師兼沖鋒員有為,唯一算錯的一步就是自己傷得那么嚴重,左腳纏了很厚的紗布,紗布上還被味道很重的深黃色藥水浸透,連走路都得靠支架撐著。醫生說要等消腫后左腳才能穿鞋。有為問醫生什么時候才消腫,醫生的說法是得看恢復,沒那么快。
“有什么辦法消得快點,最好是明天一早就搞定。”
“傷筋動骨一百天,老實修養恢復就快。”
“加錢也不行?”有為試探地問,“用進口的藥!”
“你是進口的人都不行。”
回到宿舍,沒等有為開口,我先說:
“明天不去了?”
“怎么可能!”他說,“我是他媽的不想明天這腳還他媽纏著紗布,拄根拐杖去見面,跟他媽探病一樣,還弄反了!”
他停下接了杯水,又說:“你有駕照嗎?”
“沒有誒。”
其實我有,就在行李箱的夾層里。當初輟學后的半年,父母拿我沒法,只要求我先去把駕照考了,借此我也多在家里賴著半年。
“沒事,明天去拿車的時候讓老板給換輛自動擋,現在的車就是高級,連離合都不用踩,用不到左腳。”
03/11
農民工進城。
一大早我就被有為吵醒,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居然才六點,旋即覺得請假陪他去約會真是個錯誤的決定。
我躺在床上思想斗爭好久,思考著該想個什么借口或者有什么理由和他拒絕,因為陪他去約會我就能想能到這個過程該是會有多無聊,我大概能想到。除去唯一他請客的好處,剩下的哪怕是我們三人一同坐下都會讓我顯得異常的尷尬,本來這樣的畫面就不該有我才對。恍惚間居然夢到我已經和有為去到了那所大學的校門,有為和我說,很快的,別急。隨后畫面又一轉,我和有為,還有一個看不清長相的人,我把不定這人究竟是男是女,我們一起坐在一間咖啡廳里。我拿起杯子咀了一口,說,真難喝,肯定又是速溶的咖啡。
為什么是“又是”?這個想法讓我逐漸轉醒,不斷地疑問在我的腦海里冒出,這個過程持續沒多久聽到了有為的聲音,他在叫我起床。我皺著眉,用力地嘆出一口氣,如同往日趕時間上班時的利索,渾噩地走進廁所,出來時多少變得精神了點。
有為還在梳著他的頭發,他看我一眼,然后繼續對著鏡子折騰。他說:
“這么快。”
雖說不想和他去,可現在的情況是不去不行。這家伙昨晚突發奇想,說他想到一個辦法,讓我趕緊陪他再去趟醫院,回來時他的左腿膝蓋以下部位都打上了石膏。用他的原話說,這叫做“打同情牌”,專門騙像他那個溫柔體貼,溫文爾雅,溫婉可人,溫暖人心,溫哥華島的溫柔美少女。
“得了得了,很靚仔啦。”
我說著,把額前劉海往后攏,再戴上員工統一發放的那個紅黃相間,打滿廣告的帽子,便已經做好出門準備。
頭發是太長了,我想。但沒有剪的打算,反正平時都是戴著帽子干活,并不影響。況且我這
三點一線的生活里可不包括去逛街找理發店,這塊區域的發廊都是張誠一伙出沒的地方,一來不信任那里的技術,二來忌憚那里的服務。我們這的人也只有有為舍得每次剪頭發都跑到中心城區里去,那里的價格剪一次基本等于兩天工作白干。看他抹頭發的發泥發蠟還有發膠就有好幾種,實在搞不明白在這里把自己打扮得這么靚麗給誰看,明明在倉庫里干活的都是些大老爺們兒,就算是送貨的司機也不可能是妙齡少女吧?
他應我一聲,然后對著鏡子一陣擠眉弄眼,接著走進廁所里,我聽到水聲一響,意識到情況不妙。直到他再次從廁所走出來,那剛弄好的發型又一次被他給洗掉了。
“你他媽的就不怕把頭給洗禿?”我抱怨說。
早知道這家伙這么能磨蹭我就該多睡會,搞得現在想睡又太晚,看起來離出門又太早。
“怕啊,所以我買洗發水才買生發防脫的啊,不然我怎么老說我聰明,這就叫細節。”
“你干脆買頂假發,那樣更省事。”
“假發也要洗的,你以為!”
“就你現在這樣,再帥也沒用啊。”
“不要緊。你看那斷臂的維也納,還有那個大衛,你不覺得我這反而有種雕塑的殘缺美?”
“維也納,人家叫維納斯!”
“都一樣,我說那叫納愛斯你也知道我指什么,不重要。”他耍起無賴。
我無力和他爭辯,只想早早地坐上車睡一頓回籠覺。
“哎,你還記得我怎么和你說的嗎,待會可別穿幫了,昨晚我已經給人家交代好了。”
“是是是,你是在工作的時候一不小心,從三米,三米那么高的貨架上面,一瞬間,就那么一不留神地掉下來,得虧身體素質高,只傷了腿。”我極為敷衍。
我們的早餐就和往常一樣,在樓下早餐鋪買了六塊錢的包子四塊錢兩杯的豆漿,每人三個,全是肉餡的。雖然味道一般,勝在量足,基本能持平一個上午我們在倉庫的消耗。去拿車的過程可不好受,趕著是早高峰,公車上和地鐵上全程滿人。公交司機不開空調,這里的人,迷信著早晨剛從夜晚轉出,陰盛陽衰,開空調寒氣重會著涼。車上每個人都已汗流浹背,不小心挨著都像是光著身子擁抱。可別是五月天的《擁抱》,哪怕那愛已如潮水。
在我的身旁站了一個比我高了一個頭的大哥,他舉起手抓住鐵桿,濃密的腋毛在短袖袖口若隱若現,從注意起,我總在下意識憋氣,憋不住時,就假裝用手搓搓鼻頭,借此在空氣中奪幾分清新。只是我不得不多花一份力氣在公車急剎時穩住陣腳,有點煩躁,同時也希望他能堅定自己的立場。至于有為,他倒是輕松得很。上車時大家都自發地給這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獻愛心,給他擠出一小塊空間。我覺得大家應該是怕在擁擠中碰到他,被這個賊眉鼠眼的后生仔給賴上,說實話,哪怕是真的賴上,我相信有為做得出這種事。
終于拿到車,這輛自動擋的桑塔納2000,連空調都不制冷,悶在車里,我估計明天還能請一個中暑的假。降下車窗,吃一口風沙,這路太破,太破!惱得不行!有為卻衣衫整潔,就連發型都沒亂,頗有即將赴約戰場與敵軍將領單挑的氣勢。
03/12
在公路上聽到的歌。
李宗盛,《我是真的愛你》
我初初見你
人群中獨自美麗
你仿佛有一種魔力
那一刻我竟然無法言語
從此為愛受委屈
不能再躲避
于是你成為我生命中最美的記憶
甜蜜的言語
怎么說也說不膩
我整個世界已完全被你占據
我想我是真的——
好√
在出發前,我收了有為一筆錢,裝在紅包里,說是利是,討個彩頭。里面放有十塊,也就是一頓早餐。收下這錢,意味著哪怕是山路十八彎我都要陪他漂,直到世界的盡頭——開玩笑,不可能的。十塊錢做個誓約,這種橋段也就只能出現在那些粗制濫造的言情小說里。不過倘若真有人給你十塊錢說這種話,哪怕再多,我的建議是立即報警!
我們進入高速路口也才八點半,時間還算早。我覺得無聊,便問起到達目的地后的安排。
“那邊是個小縣城,我哪知道,接到人再說。”
“沒計劃?”
“吃個飯看個電影開個房吧,還能怎么計劃。人生地不熟,總比人家過來找我好。媽的平常的娛樂地點也就是按摩和洗頭了,就算去歌廳,那酒水也不能自帶吧?”
“哦。”我怕他認為我對此有意見,補充說道,“行吧。”
車載收音機里有女主播的聲音傳出,音樂臺,正介紹著播放的歌曲。我對自己接下來的處境是感到卑微的。有為和女友的見面,估計我會從同伴轉變成路人,熱烈的話,就是多余。我很早就在考慮這種情況,這樣的時候,但還是答應有為,在我心底反而會抱有期待。我從沒想過,在我工作后的第一次請假會如此順利,我在假期之中,久違地感受到假期給予我的陽光。
“哎,跟你說個事唄。”有為打斷我的思緒。
我看他一眼,這么客氣,準沒好事。我沒有回應。
他用手指摩擦下巴,我想他每次做賊心虛都有這個動作。
“待會你先去試試水。”
“什么?”
“我說過的,我和她做一直是做網友,互相也沒見過面。”
“你想讓我替你去試毒?”我嚇一跳。
“怎么說話的,毒毒毒,哪能說這種話!”他嘟囔著,“要試也是我來。”
“就想讓你先去打個照面,要真是一個四五百斤重的肥婆,畫著妖艷的濃妝,穿著大網格絲襪配一套水手服叫李琪,那還是算了。”
“你讓人家這么穿出來見你?”我再問。
“哇,你變態吧!”他說,“便宜都讓你占完了,真便宜你了!”
“你們沒見過,不對,我怎么記得你上次找老板預支兩個月工資去買了一個很貴的很貴的手提包?”
我話語剛落,大腿處便傳來一陣痛感,險些眼前一黑。他恨恨地說:
“別提了,沖動消費!”
“你他媽拍我干嘛!”我怒道,“老梗啦!”
“你連消費者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我挖苦他。
“也不能說完全不知道,我說過嘛,就是讓你套個保險套。”有為看到前方的限速標識,把車速降下,“之前在網吧視頻過一次,那像素糊啊,那燈光亮得,說那是塊面餅我都信!嗯,太嚇人了,大兇之兆!”
“視頻尺度太大了吧?”我故意調侃,“哎,我說,要是對方是個男的呢,高個,肌肉男,總有可能吧。”
“男的要包干嘛。那時她和我說真的好喜歡,相中好久了,我也是充大頭,在女人面前總想裝點實力出來。”
“他讓你送他包,他再把包送給他女朋友,沒準那包是他女朋友想要。”
有為沉默了會,像是在思考。
“那也沒辦法咯,錢花都花了。要真是,他要有心的話就讓他女朋友過來演場戲,我將計就計,要他實在,自己來,那一起喝酒去。這花錢找女人可以,花錢找兄弟,也不是不行。”
我嘶口氣,“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就是這個理。”
車窗外是不斷閃過著相似景色。
03/13
卸貨日子,繼續做工。
我太高估有為的為人了,我都忘了他吃棒棒冰都不愿意分我一半,更別說讓我去冒名頂替他。我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為我突然記起那晚他從醫院回來帶了兩份燉品,牛鞭,我沒敢吃,全進了他的肚子。這樣想,他早已準備好應付所提出的不確定因素。他和我說,怕只想朝我炫耀罷了。此時我們的車剛剛通過高速公路的出口。他哼著小曲,我也在用手指輕點節拍。
但我是真的有好好思考過!
一下高速,我們很快就把車開到了這所大學的校門口。雖然我們都不識路,但出乎意料的簡單,我佩服有為這一點。
我們的車停在路邊,公交站旁,人群的目光死死壓著這輛銀白色桑塔納。有為降下車窗,越過我,沖窗外喊:
“美女!”
我不知道是在喊誰。正對著車的兩人同時上前一步,有為便向她們問路。對方一聽,表示自己便是那的學生。
“好巧,是師妹!”有為對我說。
“啊,啊,師妹好。”我對她們說。
“師兄?”有一位說。
她們顯然不相信,也對,師兄怎么可能會問路。有為繼續為自己圓場:
“是,早你們幾屆,那時這邊還沒開發,走的都是泥路,現在不一樣啦,變化太大!”
“你們是哪一屆的?”另一位問。
“肯定比你們早啦,那時這邊還沒開發,我們出一趟校門要備兩雙鞋,不然踩著泥回宿舍就會被發現翻墻。”有為笑著說,“沒辦法呀,那腳印一路跟著走進宿舍門。”他用手肘碰碰我,又說,“這不是幾年沒回學校了,這幾天來出差,他是我的合作伙伴,也是同校的,你們師兄。今天說好不談生意,回母校轉轉。一起不,你們來帶路,我順道載你們。”我跟著說一句,“啊,對,一起不,今天不談生意,今天談時光。”
看著她們滿臉戒備,想來是不會答應。上陌生人的車,并且這個陌生人滿口巧合,怎么可能呢,一定有問題!有為居然會讓陌生人上車,那多危險!
兩人低著頭貓進車里。
“你們剛才是在等車嗎?”有為問。
“對,在等公交。”
“現在搭公交還是不是一塊錢?”
“漲到兩塊啦。”
“哦,兩塊了。”
她又說,“不過我剛到這邊來的時候我記得是一塊。”
“對吧,我就說嘛。那時我跟你師兄經常花一塊錢坐到終點站,坐過好多線路,那時有時間,沒什么錢,對吧。”
“啊,對。”
“哇,好浪漫!”另一位不太愛說話的女孩突然蹦出一句。
浪漫個屁啦,沉默的時候都在想些什么!我心中的怒道。
有為毫不在意,說:“兩位師妹叫什么名字呀?”
“哦,我叫林清。”她揉揉鄰座女孩的腦袋,“我妹妹林明。”
“噢,久仰久仰!”要不是有為的雙手正抓著方向盤,恐怕他要作雙手抱拳。
“師兄呢,怎么稱呼?”林清說。
在大概兩分鐘的時間里,有為做了一份詳細且帶著虛偽的自我介紹,甚至把我也一并交代出去。其中著重分享了他這“英勇左腳”的故事,故事里的他是那么的決絕,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拯救了多少處在水深火熱中的民眾。
林明在林清耳旁說了句悄悄話,被我聽個正著。她說:
“一上車我就和你說了有股尿騷味,你還不信!”
“師兄,你這身高也能參加解放軍?”林清問。
“沒有沒有。”
有為臉上笑著,擺擺手。林清說的這話連我都覺得扎心,可有為一米六的身高擺在這,單是坐在車里比,這清明姐妹倆都顯得比他高。
“我也就算個義勇軍。”他補充說。
本來還怕有為接不上話,替他說兩句圓場的,看來是不需要。
路上我打了會盹,醒來時完全不知道他們的話題聊到了哪,有為都抓著林清的手開始給人家看手相了。這縣城也太遠了點,我心里這樣想,腦海里不自覺地跟著收音機唱著“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是否每個妹妹都那么憔悴~~”他們聊得火熱,我也沒有興趣加入他們,總之是言多必失,可不想為本就算作麻煩的旅程添點不必要的東西進去。聽進去的一段時間,知道有為也是強撐著,一聊到他不懂的東西,就裝出一副深沉的樣子,不斷附和式地回應著。這也要怪林清,三句話里有兩句離不開校內的傳說,問有為學校以前是不是男女混住呀,哪哪棟樓哪層是不是鬧過鬼,這些我們怎么可能會知道。有為能說的,就是重復她們的問題,再拋回去給她們來解答,嘶,這真是個有用的能力。
由于我和有為都沒上過大學,不知道大學里能分什么院什么系,姐妹倆一問,有為半開玩笑說他是走關系的,惹得倆姐妹哈哈大笑。而其他關于學校的問題都是以“不知道,不記得,不清楚”來應付。有為把我形容成每天只會躲在宿舍打飛機的咸濕佬,我生氣了,說他也差不多是一個鳥樣,所以對于學校有什么事發生我們根本不知道。林清聽后居然點頭,母庸置疑,她一聽我們就是這個學校出來的學生。
經過商量,我們在縣道停下來吃了一頓農家樂作午飯,點了四個菜,味道一般,擺明著是宰旅人。付錢時,林清解釋說AA只能算是三份,照她的話來說她和她妹妹算是一體的,只能算一份錢。然后有為說我的伙食在來之前說好全由他來承擔,所以這餐費頃刻間就只能算成兩份。姐妹倆顯然都不是學數學的料,這么簡單的問題商量好久,最好還是同有為到前臺結了賬。至少在我看來有為的生意假定已經不攻自破。
也因為這點,直到目的地,我們再沒有過多交談。她們兩人下車后,有為還要抖兩句機靈,但總之,我們還是來到這里。
“你女朋友是師范生?”我問。
“對啊,沒和你說嗎,李琪以后可是要去當老師的,怎么樣,有沒有加分?”有為很得意,像是他要去當老師。
“老師,哪好了?”
“不喜歡?”
“不懂怎么說。”我不太愿意去想這個問題,車里被陽光烤得悶熱,感覺呼吸變得困難。
“也對,你這輟學少年,哪懂得老師的好!”
“你也一個鳥樣。”我真的不想和他爭辯。
“嘿,我他媽可是正兒八經的初中畢業生,畢業生,你懂不懂!”
“是是是,你是畢業生,我是肄業生。”
“那是什么?”有為問。
03/18
發工資,請有為出去吃一頓海鮮自助,68一位。得虧他找到這而且我們還真的敢吃。搶廁所拉稀,不怕死,說下回改吃牛肉自助火鍋。換他請客。
味道其實不錯。爽就行。
03/19
老師嗎,感覺自己已經快無話可說。當初在學校屌他媽快把牙齒咬碎,跟同桌說自己可以把對這群人的看法寫一本字典,也算熱血過?現在都快要無話可說。磨,時間,磨,看幾久把偏見磨掉。
二十,該長大吧,現在都覺得自己好老。
心老還是身累?
我們在校門足足等了兩個小時,連個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人影都沒有看到——雖說我們也不知道大學生該是啥樣,校服不會有了吧,還背書包嗎,鈴聲快響了,要不要沖刺?我們目力所及的,都是些買菜遛狗,出來鍛煉身體的大爺大媽。我獨自站在一旁樹蔭下,有為說,這是他的第一站,他是男子漢,男子漢,就要站在烈陽底下等待才顯得陽剛且真誠。
半個鐘后,他終于疲軟下來。頂著一腦袋的焦味,一瘸一拐地到我旁邊的空地上坐下。
“怎么這么久,她和我說兩分鐘,這都他媽兩個鐘了!”有為深吸一氣,緩緩吐出,還是沒能忍住點了一支煙,“女人呃!”
“她是不是不敢見你。”我說,“你就是給人家騙了。”
“收聲,你這烏鴉嘴!”
“哦,完蛋了,白跑一趟。”——“靚仔,肚子餓了。”
“剛吃完還餓?”他說。
好吧,我就是在沒話找話說而已,我們就這么坐在地上,總能收到他人目光,這讓我很不自在。在倉庫干活的時候,別說是坐在滿是灰塵的地上,哪怕是躺下,誰都不會在意。
“要不等李琪出來再去吃一頓,不知道她吃沒吃午飯。”
大學門口稀稀疏疏地走出了幾個人,我聚睛一看,清明姐妹也在其中,在她們身旁還跟著一個人,穿著黑色的連衣裙,黑色絲襪,畫著濃妝,有著誘惑而嫵媚的紅唇,戴著一副超大的黑色圓框眼睛,臉也超大,身材也超大,一看足有五百斤。
我的嘴唇微張,倒吸一口熱氣。
“喂,有為。”
有為神情一緊,側過頭瞥了我一眼,疑惑著:
“搞那么嚴肅,叫全名了都。去去去,滾你的,這么熱的天給錢你去買根冰棍,說好請客的,一分錢也不讓你掏好了吧,趕緊去買,記得帶我一份,回頭給你報銷。”
“你看那邊,那倆姐妹。”
他轉頭看去,
“哦,對,是她們。”
“旁邊多出來一個。”
“哦,對,多出一個穿黑衣服的。”
“李琪?”
“什么!”他一聽李琪就激動得站起來,也就這么一站,姐妹倆也注意到他,朝我們這個方向揮了揮手,于是林清挽著那人的手像是要往這邊走。
“真這么巧?”我說。
有為機械地坐下,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響了兩下電話就通了,里邊傳出一個女聲:
“急什么呀,快了快了。”
電話就這么被掛斷了。
有為松了一口氣,“這就是臨場應變的能力,臨危不懼,多學著點。”
我點點頭,也在這時那三人終于走到我們這來。
“師兄,好巧,怎么不進學校?”
說這話的人居然是較內向的林明。她輕輕地朝我們擺手,我和有為都很不自然地回應著。在我們的認知里,這都是該由林清會做的事。
“師兄?”林明再說,我們無視她,看向姐姐林清。
“小妹青春期,情緒波動比較明顯。”
“噢,當年我和你們魏師兄就是在這認識的,想多回憶回憶往事。”
“噫!”
林明一臉嫌棄地看向我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這讓得這里的氣氛瞬間尷尬到極點。
“主要還是在等人啦,今天不止我和你們魏師兄回來,有好多人呢,我們約好的!”
“你們是這里畢業的學生嗎?”
“是的老師,他們是我們師兄呢。”話都由林明說了。
“哦,這樣。”
“對對對,老師好老師好!”我和有為趕忙向老師問好。
“對對,是我們的老師呢!說不定我們其實是同門師兄妹!”
此時在我們的眼里這林明分明是換了一個人。
“啊啊,是,是吧。”有為終于緩了過來,“也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啊,反正,反正我們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對吧,是吧?”
“啊,對對。”我回應。
“沒有吧?”
這位老師臉色不太好,白花花的肥臉上再刷一層油光,嘴角彎起,眼睛卻僵硬得如石壁刻上。或許,在電光火石之間,我們說錯了話。我知道的,她要開始給自己砌臺階了。
“誒,好像,我突然覺得好眼熟你們倆誒,會不會你們真是我教過的學生?”
“誒,對對對,我好像也有點印象來著,但就不怎么記得清了。”有為順著她的話便說下去。
“你們哪一屆的?”
“上幾屆的。”
“你是什么系的來著?”
“我,我是藝術生。”
“搞什么藝術?”
“人——”有為剛吐出一個字我感覺周邊的那些嘰嘰喳喳的雜音瞬間都靜下來,“人家啊,人家當年在彈吉他,對吉他,就那,就那——”
“學音樂,奇怪了,我帶的是美術生,她們都是學國畫的啊,會不會認錯人?”
“那有可能是認錯認了呢!”林明在一旁發表自己的看法,“我就說嘛哪有那么巧的事,哪有天上掉師兄這種事呢!”
“噢,那也不排除這個可能嘛,都是搞藝術的,都是這學校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是吧。”有為朝我說。
“啊,是。”
這位老師還沒來得及開口,有為繼續說道:“誒呀,老師忙,那么多學生難免會記不過來。其實不需要老師記著我們這些學生,重要的是我們這些學生不能忘記自己的老師!”
“噢,對對對,現在的學生就是太多不懂得理解老師,若都像你這樣,那這個世界一定會越來越好。”
“放心吧老師,怎樣都會越來越好的,老師再見。”
有為朝她們離去的方向擺了擺手。
我以為他們兩人會吵起來,說不上來原因,感覺誰都不客氣。有為做人做事,有兩面做派的特點,說實話的,我該鄙視這類人,可我也是其中一份子。我想說的是,可能這就是基本功,不是必要,卻萬萬不能不會。來到這所學校,讓我想起了很多在校園的時光,我確實該承認的,但我一直在逃避著。我想的是,如果當初我能夠做到這般,如同每天下意識接一杯水一樣,會不會又有所不同。
大概又過了一個鐘左右,有為女友,李琪,才真的從那“兩分鐘”中掙脫出來。
李琪至少看上去是個女的,但沒經有為驗貨之前我也不敢打包票。長相方面的話,很普通,沒有很驚艷的感覺。身高很高,但也絕對算不上有為前凸后翹的標準,就像一塊平板的人形立牌,而且在這將近三十八攝氏度的氣溫里她居然還穿了一件薄的長風衣,戴了一副黑墨鏡,打了把大黑傘,這分明是對有為這個網友保持著戒備之心。真寒了我倆這烈陽之下坦誠相待的肌膚了。
有為仰起頭,看得出他的緊張,從李琪在門口出現算起,他雙腿就抖個不停,幅度再大點,會像是在原地踏步。
“李琪,是小琪嗎?”
李琪低下頭,看著比自己足足矮了一截的有為沉默了片刻,說:
“你就是有為?”
她的語氣冰冷得讓我覺得活像是已經和某所學校簽約,正把有為當成訓斥學生的練習靶子。
“啊,對,我就是有為。”
“你真名叫什么?”
“真名?”
“你真名叫什么?”她重復了第二遍。
“魏,魏有為。”
有為的聲音很低。
“誒喲喂,你的真名叫什么!”
“就叫魏有為,不信你看。”他掏出錢包,把身份證拿出,“你分明都知道的。”
“性別。”
“男呀,你看身份證。”
“年齡。”
“二十一。這些你不都知道嗎,我同城交友介紹欄上一五一十地都是真家伙。”
“哪來那么多廢話!”這個李琪總算說出一句人話,“老實回答問題!”
“是!”有為的腰桿終于挺直,“對嘛,就是這個感覺。”
“身高。”
“一米七。”
我心想,看來也不全是真家伙。
“體重。”
“六十公斤。”
“在哪認識,我的。”
“寫在網吧廁所里寫的‘天上人間情感交流會所’聊天群認識的。”
我瞪大雙眼,簡直不可思議。而李琪也因為我的驚呼用藏在墨鏡里的眼睛瞥一眼。
“職業。”
“職業管理者。”
“職業。”
“貨物執行員。”
“職業!”
李琪突然提高了音量。
“倉庫理貨員。”有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小琪你別這樣了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突然這樣來搞得我好難受哦。”
“腿怎么了?”
有為得意地朝我擠擠眼睛,像是在說,你看,關心我呢。
“腿怎么了!”
“為了救一只被困在貨架上的小貓咪,從上面摔下來,骨折的,有五米那么高!”
有為暗笑,這可是會讓女性母愛泛濫的完美理由。也是在我們等待李琪的時間里重新竄好的口供。
李琪輕哼一聲,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說:
“嗯,目標確認,魏有為,男,二十一歲,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一百四,身材臃腫,其他各項符合,但是是個瘸子。嗯,好,收到。”
“等等等等,你——”
有為想說什么,支支吾吾,我更是沒能反應這究竟是怎么個狀況。
“你什么你。”李琪說,“這男的又是怎么回事?”
“哦,我朋友,和我一起過來的。”有為支支吾吾地,“誒,你,你是李琪,小琪吧?”
“我什么時候說我是李琪了?”
“你不是李琪?!”
“小琪是我的室友,我現在代表小琪來和你見面,你有什么問題嗎!”她語氣急躁。
“他媽的,你不是小琪,我來見的是小琪,我和小琪約好了見面,關你什么事!”有為和她不分伯仲。
“怎么不關我的事,我是她的室友,我擔心她被你這種人騙,怎么了!”
“什么叫我這種人,我堂堂一個中國少年先鋒隊隊員,怎么就騙人了,我還怕我被騙呢!”有為咆哮道。
“你是男人,你怕什么!”
“男人不能害怕啊!”
“你還是不是男人!就你這心胸,我今天就沒白來!”
有為晃神,“你他媽的是她室友是吧?”
“對啊,你想怎樣!”
我坐在一旁看戲,沒我什么事,但還挺打發時間的。
“想怎樣?”有為重復一遍。
“你想怎樣!門衛室就在旁邊,我看你敢怎樣!”
女生的喊叫已經破音,周圍不少人都往這個方向看過來,甚至有不少大爺大媽已經背負著雙手站到女生一旁,顯然在無形之中已經架好睡羅漢的姿勢,就在等有為出手。
“這我就放心啦!”有為的語調突然就被輕快起來,“嗯,還好還好,妹妹多有得罪,是我不好啦,我認錯,對不起對不起啦!”
“你!”
女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有為還偏偏嘴角向上四十五度地對著她眨眨眼。
“廢話多!”
03/21
開會。
說是大會,其實也就是老板和我們倉庫這組人圍坐在一起做做工作總結,講講下個月的任務而已。其中難免要有表彰,就肯定會有批斗,例行公事。有為逃過一劫,老版主要是揪我的毛病,說我這做得不夠好,那還有待改進。好在當時的我在發呆,甚至不知道老板說的是自己,事后有為悄悄跟我說有人在背后搞我,嚼舌根,我才后知后覺。生氣啦,當然憤怒。我花了兩天時間回想自己得罪了誰,大概有點眉目,估計是負責外場的經理王姐,那天她到倉庫拿貨我多嘴問她要單子。唉,算了。
老板貌似是個讀書人,因為他經常說自己最近看了哪本書,只要開會,就會和我們書中那些他認為不虛此行的人生——總是些成功學書籍里味道好似粘稠惡臭口水味雞湯。他會激勵我們,讓我們向此看齊,有朝一日定會成功。在事中,我反而是把這些內容聽進耳朵。
成功嗎,我不懂得什么叫成功。誰能懂,總之絕不會是那些成功學書籍作者,一群小人。
最后,老板說月底會來一個新員工,到倉庫來,吩咐有為多照顧他。
“老鐘,是你上次說那個?”張誠問,“太子爺?”
“是啊,不肯讀書,在外面玩有幾年了。他爹讓他過來這里練練。青年人,過來玩兩天,覺得苦了就想回去了。”老板回答。
對于這位張誠口中的太子爺,我有印象,老板早就給我們提過幾次,這一次應該是確定下來。那人的名字暫時還不知道,只知道是老板生意伙伴的兒子,年齡貌似和我們差不多,算了算了,來到就知道罷。
回到宿舍,有為直奔床上,先是撫摸下墻上明日花綺羅的海報,他說那是他最喜歡的影星,快到十點鐘,是他和女友做報告的時間。我也躺上床,兩人東扯西聊幾句,打著哈欠,困了,下一刻就要睡著。
門動了,老板走進房間。他先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把門關上,嗅嗅宿舍里的怪味。他說:
“有死老鼠啊,什么味道這么臭。”
有為在上鋪一陣抖動,聽到他的聲音,他說:
“喲,老板。”
“都準備睡了?”
“是啊。”有為說,“有什么吩咐。”
“沒有,過來看看你們。”
“哦。”
房間安靜下來。老板到我們對向的空床坐下,上下鋪的鐵架床發出木板擠壓的聲音。他看著我,我枕著雙手看著他,他對我說:
“準備睡覺了?”
“哦,是。”我回答。
他不再理我,而是抬頭看有為,對有為說:
“記得我剛才跟你說什么嗎?”
“幫你帶人。”
“是,哎呀,我朋友兒子過來我們就多照顧照顧他對吧,等他過來,就把他分到你們這里,都是青年人,比張誠那些老家伙有話說。你們兩個這幾天就辛苦辛苦,掃掃地,這個空床床板也擦擦干凈,給人家到時候過來有個好印象。”
“放心就行,老板。”
“現在那些青年人做不了什么工的,到時候他做不來,你們兩個就幫著他做一點。”
“知道了。”
他再看一眼手表,再對我說:
“誒,你。這幾天你們門口駐場的何阿姨請假了,正好過幾天倉庫沒活干,你就過去頂上。沒問題吧?”
我沉默了片刻。
“好。”
口頭上送走老板,空氣開始安靜。或許的確是我在與人交流方面存在著什么錯誤,至少已經被別人誤解。剛才的會議,被老板批評了,雖說沒有點名,但有為確定就是在說我。我一直以為只要把工作做好,其他方面都能夠讓步,像之前說的,把學習搞好了,其他怎樣都無所謂。看來不是這樣的。在他們眼中,我太不合群了。可能是他們說的,眼高手低,我在矜持著,面對生活,還是沒能做到低聲下氣地點頭哈腰。可是奇怪呀,我分明覺得自己快要融入進來,我已經告訴自己當下的生活,老板這人也是,只要怪我太年輕,就不需要再浪費口舌,這都不懂。
要說我能看到真正存在的問題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對所遇到的很多很多的事,完全提不起興趣。我在工作,是為了吃飽肚子,我開口和別人交談,努力融入,是為了不讓別人感到奇怪,我沒有推開老板給加的額外功,是想讓老板留個好印象。
從那個遙遠的小縣城回來的路上,有為沒話找話,發揮著他那自認為敏銳的洞察力。他說: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林明?”
我完全沒有預料到他會這么問。可能是我的語氣有些顫抖。
“怎么可能。”
“誒喲,今天我看你們挺有話聊。”
“我們聊了什么?”
“我哪知道你們聊了什么,哦,意思就是說,你們真的聊了什么對吧。”
我沒有回答。思考著,我和林明究竟都聊了什么,沒有。我只是在她說話的時候主動說了話,沒想到這卻成了有為意淫的點。
“沒聊啊。”
“哦,我懂了,你們是打算聊點什么對吧?”
是那種反差的新鮮感,可能是吧。記得剛上車的時候,我和她都是那樣沉默,有為和林清的笑聲不足以感染我們,或許得我們是一類人,我確是有這想法。我不時通過后視鏡注意她,看她眨著眼看自己那個笑得捂肚子的姐姐,看她閉上眼睛在后座打盹。吃飯的時候,看她壘得高高的米飯,或許是吧,我們是一類人。我想,既然是她在同我們說話,我該回復的,作為同一類人,我再不開口,落難的只有我。我是在為自己而這么做,我這么地想。
“嗯。”
我不需要否認。
03/25
新同事,室友來。
尚一天。男,不大,不小,壯。
浮夸。
有人來拍照要記住插袋~~
四天后,太子爺駕到。宿舍里還有著那股味,我們每天在這睡覺也說不上來是什么,甚至我們都沒有打掃,總之我們習以為常。老板臉上掛著笑臉,給我卻感覺不到心緒。人帶了來,簡單介紹過后,再沒多說,提醒我們明天上班別要遲到,我們點點頭,目送老板離去。
我們做著自己的事,也沒想著幫忙收拾,只等時間流逝。太子爺叫做尚一天,雖然知道是太子爺,估計有為和我一樣并沒有去哈他的打算。我想,反正他自己也不說話,如果他主動開口那我肯定會幫忙,但他悶著聲,擦床板,鋪席子,弓著腰,大氣一上一下。
十點過后,我昏昏欲睡了,可看他像是才睡醒般來了精神。
“兄弟們,要不要出去吃個宵夜?”
我怕有為沒空搭理,也不想把氣氛搞得尷尬。我回答他:
“太晚,準備睡了。”
“才十點過,還早。”
“明天六點半就要到倉庫打卡,就,早點睡吧。”
“我操,這么早!”
我不知道他是指睡得早還是起得早。
“你也早點睡吧。”
他笑笑,“行吧。嘖,平常我都是三四點睡,不太適應啊。”——“那我先自己出去隨便吃點墊墊,肚子里面沒東西就睡不著。”
“嗯。”
尚一天的面相不是那種精明的人,留個寸頭,四肢健壯。平時張誠他們讓他干什么他都笑呵呵地接下來,然后笑呵呵地跑來找我和有為幫著他完成。我和有為想到老板囑咐,紛紛認命,只期待他能快點厭煩這種環境老老實實退回家去。而且這個學生哥的做派真沒點學生的樣,抽煙喝酒打牌完全融進了生活,有幾次張誠到我們宿舍找有為去按摩或者飲茶,他意會了,之后也跟著上。開始我還認為他是年少無知,勸他別去,后來才知道是自己低估了他,這里只有我是處男。
這個在我們圈子混得如魚得水的年輕人,和我同齡。
他和我們聊過,他念過高一,軍訓過后大概念有一周,一周后學校就把他開除了。聽語氣,找不到遺憾。
“你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嗎,就他媽因為我起床不疊被子!”
尚一天瞇眼笑著,床板被搖晃得咔吱咔吱響。
不疊被子,應該是扣量化分吧,我那所學校也有各種規矩,但我估計他應該還有遲到什么的。他和我們說,被開除后自己就窩在家里混吃等死,每天除了玩就是玩,錢倒是不差,就是每天起床總想死,窗外黑漆漆一片,肚子里的腸胃在攪動。
“每天睡醒了,要抽一支煙緩緩,緩過那一陣行了,洗個澡換身衣服就能出去玩。”
“我這自我調節能力還算可以吧?哈哈!”
他開玩笑說甚至不知道美國總統已經不是***。咳一口痰,就吐在地上。
“我爸這幾年一直和我說讓我去一個學校掛名,說就交錢,不用去上課,夠時間直接上本科,煩都煩死了。”他說,“他想治我,讓我過來上班,當我不知道。他以為我吃不了苦,等著我跑回去。”
“回去唄,幾時不是讀書輕松。”有為說。
“我回去不就合了他的意。不回去。現在我都多少歲了和那些小屁孩讀書,他還不死心,慢慢耗。”
如果給這樣的機會我,我會回去嗎?真不敢像這樣的決絕。我逃跑過,然后被抓回去。直到我選擇自愿退學的時候也和尚一天被開除一樣,校領導們在集會上這么念了我的名字,因嚴重違反校紀校規,經開會決定,給予開除學籍處分。聽到這段消息時的我很氣憤,我寫了申請,自愿選擇離開,到頭來卻和違反紀律的學生落得同等下場。我知道原因,因為我想申請休學卻拿不出市醫院與市衛生局蓋章的病單,年級主任說按流程必須要拿出相關文件才能申請休學,而不是你想申請休學的時候簽個字就完事。我拿不出來,這是毋庸置疑的。我氣憤過,氣憤自己連最基本地把名字寫到一張紙上的權利都已失去,因此,我從自愿申請休學變成了因違紀而勸退的學生。從那時起我就明白了在學校里的你就不再是你,你是學生,是學校的所有物。
吞噬星空2起源大陸
這是番茄的第12本小說。也是《吞噬星空》后續的第二部小說。**羅峰帶著界獸摩羅撒闖過輪回,來到了起源大陸……
茍在初圣魔門當人材
呂陽穿越修仙界,卻成了魔門初圣宗的弟子。幸得異寶【百世書】,死后可以重開一世,讓一切從頭再來,還能帶回前世的寶物,修為,壽命,甚至覺醒特殊的天賦。奈何次數有限,并非真的不死不滅。眼見修仙界亂世將至,呂陽原本決定先在魔門茍住,一世世苦修,不成仙不出山,奈何魔門兇險異常,遍地都是人材。第一世,呂陽慘遭師姐暗算。第二世,好不容易反殺師姐,又遭師兄毒手。第三世,第四世……直到百世之后,再回首,呂陽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代魔道巨擘,初圣宗里最畜生的那一個。“魔門個個都是人材,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青山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山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太虛至尊
(又名《玄靈天帝》方辰)”江凡,我后悔了!“當許怡寧發現,自己寧死不嫁的窩囊未婚夫,娶了姐姐,將她培養成一代女帝時,她后悔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任性的讓姐姐替嫁!
斗羅:謫仙臨塵,酒劍弒神
李謫仙被塵心領進七寶琉璃宗。覺醒武魂那天,一柄青蓮劍出世,劍氣縱橫,先天滿魂力。他被寧風致譽為千年難遇的天才,并敲定與寧榮榮的姻緣。但不成想。六年時間過去,李謫仙魂力沒有寸進!寧榮榮:“謫仙哥哥,七寶琉璃塔是大陸第一輔助武魂,與強大的戰魂師配合,才能發揮出最強威力。”“雖然……我很不想這么說,但你的確跟不上我的腳步了。”拿回兒時互換的信物。李謫仙:“各自安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李謫仙并不氣餒,他堅信自己絕非庸才。明月下。他仰頭飲酒,醉里舞劍。魂力在不知不覺中,飆漲到二十級。李謫仙這才明白。他乃雙生武魂——劍與酒。“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從七寶琉璃宗不辭而別。李謫仙手握劍、腰別酒,獨自一人游歷大陸。他喝了最香醇的酒,結識最好看的女子,挑戰最厲害的劍客。多年后。他在全國魂師大賽,與寧榮榮相遇。看著被鶯鶯燕燕包圍的李謫仙,一劍橫掃所有天才,寧榮榮淚眼婆陀。“謫仙哥哥,榮榮每天都想你……”“多年未見,你還可好?”李謫仙風輕云淡,長劍遙指。“出招吧。”謫仙之名響徹大陸。這一次,他看向神界。“天上神祇有三千,見我也須盡低眉!”(多女主,不跟團,虐唐三,虐榮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