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接了過來，只見那張信箋上寫道：

“字諭丐幫馬副幫主、傳功長老、執法長老、暨諸長老：

喬峰若有親遼叛漢、助契丹而壓大宋之舉者，全幫即行合力擊殺，不得有誤。

下毒行刺，均無不可，下手者有功無罪。

汪劍通親筆。”

下面注的日子是“大宋元豐六年五月初七日”。喬峰記得分明，那正是自己接任丐幫幫主之日。

喬峰認得清清楚楚，這幾行字確是恩師汪劍通的親筆，這么一來，于自己的身世哪里更有什么懷疑。

但想恩師一直待己有如慈父，教誨固嚴，愛己亦切，哪知道便在自己接任丐幫幫主之日，卻暗中寫下了這通遺令。

他心中一陣酸痛，眼淚便奪眶而出，淚水一點點的滴在汪幫主那張手諭之上。

有這兩個參加了當年舊事之人為證，又有汪劍通遺命，以及帶頭大哥寫給汪劍通的書信。

終于揭破了喬峰乃當年雁門關外，那被眾人伏擊的契丹夫婦之子，其乃是契丹人的事情。

喬峰素來于屬下極有恩義，才德武功，人人欽佩，哪料到他竟是契丹的子孫。

遼國和大宋的仇恨糾結極深，丐幫弟子死于遼人之手的，歷年來不計其數，由一個契丹人來做丐幫幫主，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但說要將他逐出丐幫，卻是誰也說不出口。一時杏林中一片靜寂，唯聞各人沉重的呼吸之聲。

莫楓此時卻忽然對智光說道：

“你之前說自己做錯了事，不打算隱瞞，可剛才大家問你那對契丹夫婦為什么死得冤枉？你明知你等的所作所為，確是大錯特錯，無顏對人。

卻以‘我智光在武林中只是個無名小卒，做錯了事，不算什么，但帶頭大哥和汪幫主是何等的身分地位？何況汪幫主已然逝世，我可不能胡亂損及他二位的聲名，請恕我不能明言。’

這樣的話來搪塞，汪你為一代高僧，口口聲聲說是要承擔當年所做罪孽，可你方才一番言語，非但為你們一群蠢貨的所作所為拼命找補，更是對自己一行人所犯罪行只字不提，真是毫無廉恥。”

莫楓隨后又道：“既然那石碑上留書，你不肯說，那我來說。”

智光大驚失色，道：“你如何得知此事的？”

莫楓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不但知道那留書內容，我還知道誰是帶頭大哥。哼，你想替他遮掩，問過我了嗎？”

“你說的別人未必會信，”趙錢孫此時從旁插話道。

“無妨，知道的人有很多，并不是人人都是智光大師這樣了無牽掛的硬骨頭！再說在我面前，骨頭再硬我也有辦法讓其開口。”

喬峰忙對莫楓問道：

“賢弟果真知道那石碑上的留書？”

莫楓點點頭，念道：“峰兒周歲，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盜，事出倉促，妻兒為盜所害，余亦不欲再活人世。

余授業恩師乃南朝漢人，余在師前曾立誓不殺漢人，豈知今日一殺十余，既愧且痛，死后亦無面目以見恩師矣。蕭遠山絕筆。”

說道此處，看向已呆立當場的智光和尚道：

“我可有說錯？”

智光嘆息一聲，道：“一字不差！”

莫楓繼續問道：“那你們事后可有去查探這蕭遠山究竟是何人？”

智光低頭沉默不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莫楓嘿嘿冷笑，道：“又不愿意說了是吧，那讓我來說，被你們一群人無端迫害的是什么樣一個人。

蕭遠山，其身份是遼國蕭皇后屬珊大帳的親軍總教頭，并且很得蕭太后的賞識與信任。

其一直希望宋遼之間能夠和平相處。

每逢宋遼有什么爭議，他總是向皇帝與太后進言，勸他們不要動武用兵。

也因此免去了宋遼之間無數爭斗，活人無數，深受兩國軍民的敬仰愛戴，這樣一個人，可謂英雄？”

群丐一片喧嘩，紛紛低聲議論，而此時看向場中智光和趙錢孫的目光，再已不復剛才聽他們為國出力時的滿腔熱血。

喬峰聽到這可能是自己父親之人，是這樣一個英雄，心下略感寬慰。

莫楓繼續道：“這樣一個英雄，人家夫妻二人好好地回家省親，你們倒好，不問青紅皂白，上去將人家手下殺了個精光。

看到殺錯了人，卻不知悔改，欲殺完掩蓋事實。

從你剛才的描述中，不難看出那蕭遠山武功之高，殺你們猶如殺雞，分明處處留手，并不打算傷人性命。

可你等倒好，殺了對方絲毫不會武功的妻子，這才最終釀成慘劇。

最終收留了那個嬰兒，可你們明明知道他是個遼人，不將其送給遼人撫養，偏要交給漢人，若只是讓他普普通通度過一生，那也就罷了，遼人漢人的又有什么干系。

可卻偏偏教他武功，將他培養成才。

然后拜汪劍通這個殺父殺母的仇人為師，讓他率領丐幫去屠戮自己的同袍。

其用心之惡毒，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我很想問問，明明這蕭氏一家才是受害者，為何你們卻要用如此惡毒的手段，去迫害人家。

難道說，是他宋遼和平的想法，阻礙了你們妄圖顛覆大宋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了嗎？”

趙錢孫被莫楓一番顛倒黑白的言語，氣的哇哇大叫：“休要血口噴人，我等事先并不知道他是何人。”

而智光和尚卻已是搖搖欲墜，臉上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那事后呢？”

莫楓反問了句，又繼續道：“你此來一番言語，非但避重就輕，掩蓋你們一行的諸多罪孽。

更是顛倒黑白，將你們這群差點引起兩國征戰的賊子，塑造成了為國征戰，壯烈犧牲的大英雄，簡直是無恥之尤！”

智光已是一口鮮血噴出。

喬峰到底忠厚，雖知莫楓為了自己，但他素來凈重智光為人，此時勸道：“賢弟給大師留幾分情面吧，他們終究也是為人所騙。”

說著卻已上前運起內力為智光療起傷來。

智光眼神復雜的望向喬峰，道：“老衲一身罪孽，欠你一家良多，喬施主又何必浪費功力。”

莫楓想到后面可能還用的到這老和尚，便不再擠兌他。

現場一時間又再次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