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氣甚好，夜晚的星空格外明亮，夜市很是熱鬧，江晚離拽著顧楚箬逛了許久，她看上的發釵首飾和吃食都買了下來，而后塞到了顧楚箬的手里。

她悠悠閑逛，瞧見那賣面具的攤位就走了過去，拿起一只老虎面具戴在了臉上。

南詔的面具與北齊很不一樣，他們的風格多數都比較夸張怪誕，用色也十分大膽張揚，就好像江晚離一樣。

江晚離來到顧楚箬面前，故意頂著那張面具靠近他，在他面前晃了晃又拿掉。

她歪著頭看他，“好不好看？”

眼前一幕似曾相識，好似那晚初遇，顧楚箬一時慌了神，不知她問的是面具，還是······

“發什么愣??？我問你這面具好不好看？”

“好看，都好看?！?

江晚離沒察覺他的異樣，轉身回到攤位，挑了不同花色的一口氣買了四個。

她說，織言一個，盛南星一個，予情一個，江禾一個。

小禮物太多了，拿不下，一直跟在遠處的護衛來把東西拿走，一部分吃食直接送到了明月樓給南川夭夭。

兩人找了一間環境很是愜意的酒樓，選了那二樓的窗邊位置，屏風擋著，每桌食客互不干擾。

江晚離點完了菜，問小二道：“怎么今晚外面如此熱鬧？是有什么節日嗎？”

“二位是頭一回來蒼山吧，這幾日是我們南詔的三月會，連辦六日，今日便是第一日，接下來每天都會有賽馬、歌舞大會，無論男女都可參加，酉時一過集市就開了，家里用不上的物什都可拿出來變賣，尋常的店鋪攤位也會比平時更便宜些?！?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可以趁這幾日逛個盡興?！?

小二說完就去忙了，顧楚箬倒了熱茶給她，她的目光始終沒從樓外那人群中移開。

“你喜歡逛街嗎？”

“嗯？”江晚離回神看他，“不喜歡，只是偶爾出門遇到集市會逛逛，看見什么有趣好玩的物件就買下來，帶回去給織言解悶。”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晚你也買了很多東西，裝了一車。”

江晚離：“哦？好記性，不過對你而言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記憶，初見那晚是你滿門慘死之日，午夜夢回時真的不會恨我嗎？”

她明明是兇手，在受害者面前說起這些話卻絲毫沒有內疚之意，反而滿滿都是有恃無恐。

顧楚箬一時沒給回應，上了幾道菜后江晚離動了筷，還沒吃進嘴里就聽見他說：“顧家對我沒有養育之恩，我對他們也沒有親情，我不會因此記恨你，但我也的確做不到共情你的苦楚，我只希望下次你是否能能放過那些老弱婦孺，你若想殺，把那罪魁禍首殺了便是，禍不及家人，最起碼，能否放過那些嬰孩？”

江晚離吃著菜，聽他一席話說完，甚是覺得好笑，“你也說了無法共情我所經歷的苦楚，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資格來求我放過那些孩子？我就是從孩子長成如今這般模樣的，我難道不知道那些孩子該不該留？我打心底里覺得，當年對我一家動手之人還是太蠢，他就應該把我的心臟挖出來確定我真的死了，而不是一把火燒干凈，否則那些人也不會一個個都遭了報應?！?

“顧楚箬，換做是你，你是會選擇毀掉那顆仇恨的種子，還是心軟放過，任由種子長大，然后每日都活在被刺殺的恐懼中？”

他不言。

他甚至在聽了江晚離一席話后，心中生出了些怒意，他氣他自己竟覺得江晚離說得也沒錯，他設身處地仔細想了想之后，竟覺得若是換作自己，也會斬草除根，可他此時卻想拉江晚離回頭，他想說我會殺光他們，但他不能說。

二人一陣沉默，氣氛漸漸陷入冰點，顧楚箬不愿與她爭執，便主動給她碗里添菜，給她杯中倒茶。

江晚離抬眸，顧楚箬那一副想說話但又不敢說的表情，著實有趣。

她輕笑，顧楚箬問道，“笑什么？”

“你好笑?！?

“胡說，我哪里好笑？”

聞言，她又笑。

二人對視間都笑出了聲，這是顧楚箬第一次覺得江晚離脾氣好。

小二吆喝著來上菜，差不多菜齊了，又是一桌子，他擺碟子的時候撞翻了江晚離的茶杯，熱茶淌在桌上，順勢流到了江晚離的腿上，

小二一時慌亂，放下了碟子就掏腰間的掛布去擦江晚離的裙衫，“小姐恕罪，都怪小的笨手笨腳，今日客人多，一時著急就······”

眼看他就要拿著那掛布擦上去，顧楚箬眼疾手快拎著他的衣領子把他拽到了一旁。

顧楚箬打趣他道，“我家姐姐這衣衫可名貴得很，你若是用那糙布擦壞了，怕是賠不起。”

正說著，顧楚箬居然從懷里掏了塊手帕遞給了江晚離，江晚離一時愣住，拿在手中細細端詳，是一片純白毫無花樣的手帕，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竟會隨身攜帶這物什。

“你先湊合用，用好晚飯再回去換洗?！?

江晚離抬眸瞧他，笑著頷首，“不打緊?！?

倒也沒有弄濕多少，所以她只是簡單擦拭了一下，今日出門穿的衣裳料子輕薄，濕了一片也看不出來，本就天色暗，人人都忙著玩樂，誰會看她衣裙是干凈還是有污漬，她只要穿著不覺得難受就行。

江晚離是個小鳥胃，她卻喜歡把想吃的都點一份，然后每樣都吃幾口就吃飽了。

于是，二人吃飽后就在集市閑逛。

顧楚箬同她一起吃飯也得有月余了，他早就發現江晚離有這個不好的習慣，浪費時間不說，還浪費糧食，正經江湖人誰會這么奢侈，也就她江老板最有錢。

不過，由此不難看出江晚離在變成孤兒之前的日子應當是錦衣玉食，顧楚箬在宮里當伴讀時也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家的公子小姐，按理說同年齡段的他不會不認識，更何況還是住在平京的。

顧楚箬看著那糖葫蘆攤位前的江晚離，心中暗嘆，若是她的家沒有被滅門，是不是他們也可以從小相識。

不！不對！

年齡對不上！

我八歲入宮，而那時的江晚離十二歲，已經被撿回了寂空山，且如果江家沒有被滅門，江晚離如今便是平京城內有名的貴女，而我也不會被帶入宮中從小培養······也不對，那時的江晚離還沒有開始她的復仇計劃，也沒有被劉攝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那為什么還要帶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