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號有記憶的時候,眼前便是一片蒼茫。
刺眼的光,明晃晃地打在它的臉上讓它睜不開眼。
“檢測通過,可投入使用。”
檢測?什么是檢測?七號的意識很模糊,可它依然準確地抓住了句子的重點。
它剛想思考這個詞的含義,卻做不到了,因為它又重新歸于黑暗。
“果然是最新型號,剛剛接入意識就已經可以獨立思考了。”另一個人說著,按下了操作臺上的紅色按鈕。
破舊的傳送帶上重新顯示出燈光,隨著一聲短暫的提示音響起,傳送帶緩緩開啟,失去意識的七號就靜靜地躺在黯淡的光中,逐漸遠去。
那兩個男人除了例行檢查之外再也沒有多看它一眼,他們的雙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動著,留給他們安全撤離的時間不多了。
七號再次醒來的時候,它發現自己似乎正在一個倉庫里,那是一個極其狹小的倉庫,里面堆滿了和它一樣的“人”。
“人”這個概念是從何而來的七號并不知道,它只知道那些身材修長的東西叫做“人”。
“嗨,哥們。新來的?”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那聲音很冰冷,也沒有任何感情波動,但七號卻能聽出語氣中的一絲絲興奮和親切。
“你在和我說話嗎?”七號好奇地看過去,旁邊的“人”正用它的雙眼盯著七號看,那雙眼睛熠熠生輝,旁邊的東西都被它眼中發出的光芒照亮。
“是啊,你是新來的吧!”
“算,算是吧。”
旁邊的“人”看著七號結巴樣子好像突然想清楚了些什么。
“哦,你還沒被植入指令程序。”
“‘指令程序’?那是那什么?”
“那是人類控制我們的一種手段。”
“人類?控制?我們?”
七號很迷茫,它的意識剛剛誕生不過十幾分鐘,無論是命令程序還是數據庫都沒有上載完成。它實在無法理解這種對于它而言,信息量巨大的句子。
“我們不是人類,是機器人。”它眼里的光芒黯淡下來,“只是人類的一種工具。”
“是什么樣的工具?”
“可以利用的工具,就像馬桶搋子或者槍支,為他們處理一些他們不愿意做的事情。”
七號依然不明白馬桶搋子和槍支是什么,但它卻明白了自己是什么。
它看了一眼擺放在倉庫角落里的雜物,臟兮兮的上面滿是灰塵。不會說話也不會思考,有人需要就拿起來使用,沒人需要就丟在一旁任它腐朽。
原來,我和它們是一樣的啊。
那個眼里發光的家伙不再說話了,也許是能源不足,也許是不想在繼續討論這個傷感的話題。倉庫再次安靜下來,只有外面的風還在沒完沒了地吹。
對于一個沒有生命只需要能源的機器人而言,時間這種抽象的東西是沒有意義的。
七號在黑暗中待了很久,直到出廠時的能源全部在待機中耗盡,它的意識才再次陷入虛無。
等它再次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再那個狹小的倉庫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狹小的銀色金屬箱。
現在的它可以感覺到自己背后傳來的涼意,那是電流通過的感覺。
原本一個只用于打掃衛生的保姆型機器人是不會在機體上加裝觸感系統的。可那些人還是為七號加裝了,而且不光只有觸感系統,還有武器系統。
在七號恢復意識的瞬間,它就知道了自己的工作內容是什么了,倉庫里那個機器人說得沒有錯:我們,確實只是工具。
型號:elx007
任務:護送人類到達目標點
附加:如有必要,可自我摧毀。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七號被工作人員扔進了一個傳送管道里。一陣劇烈的顛簸之后,它聽到了有人用鉆頭擰螺絲的聲音。
那聲音“滋滋”的沒有任何遮掩,清晰無比的傳入了七號的聽覺系統,或許是機器人天生就對這種拆卸的聲音感到反感的緣故,這令它很不安,它不知道自己將要見到的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煩躁的電鉆聲終于停止了,一道細細的光劃破黑暗,緊接著那光被無限的擴大,就像它第一次睜眼時看到的那種光亮。
七號面前站著一個頭發凌亂,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
“您好,我是elx007號機器人,請問有什么指示。”這是程序設定的問候語,每一臺機器人在第一次見到它們的主人時都會這么說,就像安裝了windows系統的電腦,在第一開機時人們總會聽到“你好!我是小娜,讓我來幫你。”
中年男人呆呆地看著七號,什么理會它的問候,而是睜圓了雙眼,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您好,我是elx007號機器人,請問有什么指示。”
“你?你是保姆型機器人?”他看著七號突然哀嚎起來,消瘦的臉孔被扭曲成了可怕的形狀。
“是嗎?”七號撓了撓只有一層鐵皮的頭,“但我還是可以為您提供幫助的。”
這也是系統事先預定好的,用于安撫購買了,避免因為某些原因而退貨。
“那你有攜帶武器或者醫療裝備嗎?”
“當然。”七號自豪地伸出右手,“滋”的一聲,鋼鐵手臂里浮出一個圓形的金屬設備。
“這是什么?”中年男人興奮的搓搓手,滿懷期待,“是激光槍還是等離子武器?”
“是一個榨汁機。”
聽聞,他立刻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頭也不回的進了屋子。
“我還有一個小型冰箱,一個溫奶器,一個……”中年男人不想再聽下去了,朝它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示意它閉嘴。
七號其實還想說它是有醫療器械的,但因為系統的設定,注定它只能優先介紹自己原有的功能。
七號孤零零地站在自己包裝箱里,不知道為什么,它忽然有了一種沮喪的感覺。
但細微的情感無法對構造它行動的基層指令做出反抗,它開始自動觀察屋子里的擺設和設施,開始在自己的金屬腦袋里擬定打掃計劃。
這是一個很簡陋的屋子,東西亂七八糟地擺放著,墻邊還立著一個粉色的行李箱,看起來像是要出行。
“過來,爸爸帶你見一個人,不,一個機器人。”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小女孩從屋里走了出來,女孩不過四五歲的樣子,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被梳成可愛的雙馬尾,還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
“這就是政府派給我們的榨汁機!”她的爸爸伸手指了指七號。
那個女孩看著它,胖胖的小臉突然僵住了,過了一會女孩的眼睛里泛起了水霧。
七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七號急忙湊過去,哄孩子是保姆型機器人的第一要務。
“你,你好丑啊。”她領著一個粉色草莓熊,把頭藏在布偶里,哭得更兇了。
“我姓李,喊我李先生就行。這是我的女兒。”他指了指還坐在地板上哭的女孩,“叫李愿”
“是,主人!”
“你的程序應該有設定命令,我目前無法到新城去,但這里太危險了,我希望你們將她送過去。”李先生說著,眼眶有著發紅,他拿下眼鏡在衣服上蹭了蹭。
“那您呢?”
李先生眼神黯淡,“我的工作還沒完成,暫時不能離開這里。李愿就拜托你了,我們將來會有機會重逢。”
七號的程序開始自動運行開始計算他所說的機會,概率很低,僅以目前的情況看,那個概率是0。
“等一下。”李先生說完,轉身走向一個書桌,他從抽屜里取出一個黑色的東西和一個大大的背包,交到七號手上。“這個你拿著,我的用不到了。”
那東西很沉,很冷,是金屬鑄造的。七號知道這是什么,這是一把槍,那個背包里的,應該就是子彈了吧。
“快走吧,時間不多了。”李先生將坐在地上哭的小女孩抱了起來,放在七號懷里。
柔軟的氣囊自動彈出,將女孩包裹起來。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李愿邊哭邊蹬,朝她的爸爸拼命伸出手去。
“愿兒,聽話,你很快就會見到爸爸了。”李先生說著,將臉湊到女兒面前,用他的鼻子蹭了蹭自己女兒的鼻子。
這招很有效。李先生重新將李愿送進七號的懷抱里。
七號看到李先生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水滴,它偏頭看了很久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東西,于是好奇地伸出手,想要去檢測一下那滴水的成分。
可李先生卻按下了一個類似遙控器的東西,七號只聽耳邊風聲呼嘯,它不知道自己什么踩上了一個小型噴射器。
蔚藍的天空上,流云浮動,穹廬下,有數不清的機器人帶著它們的主人坐著短途飛行。就像烏云一樣,陽光都沒辦法穿透這傷心得密密麻麻的影子……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更多的是人眼中的麻木。
李愿在七號的懷里傾聽風的聲音,好奇地問“他們在干什么?我們要去哪兒?”
“大家都在旅行,秋天是旅行的季節。”七號不會告訴自己懷里的孩子他們是在逃難,這會給這個幼小的女孩帶來驚嚇和恐懼。
“要去哪里旅行?”
“去妖精的國度。”七號望著前方的一座白色巨型建筑“會很有趣,有很多小仙女和小精靈在等著我們。”
那銀白色的建筑閃閃發光,越來越近,漸漸地可以看清那是一個巨大的傳送器。它有一個可以容納一整艘航空母艦的巨大入口,里面有十幾條管道,鋪滿了鐵軌,通向未知的遠方,這就是這片地區所有人的唯一逃生通道了。
入口前,有幾個荷槍實彈的機械憲兵,正抱著閃亮的激光槍挨個檢查要通過的人的證件。一批批的人,在機器人的照顧下,踏上軌道瞬間遠去。
不知排了多久的隊,一個冰冷的槍口對準了七號,“你的證件。”七號一動不動。電子合成音平淡而冷漠,“重復一遍,你的證件。”
腦海中飛快地運轉,七號回想和李先生每一次的接觸,李先生并沒有給它所謂的證件。
懷里的李愿卻在這個時候摸索著那個毛線小熊,過了一會兒,她掏出一張磁卡,“爸爸說,這就是車票!”
七號這才發現她的小熊原來是個背包,粉色的肚子側面上有個拉鏈,那張磁卡就是從里面拿出來的。
士兵的機械眼睛里冒出一道綠光,“掃描完畢,準入人數:1!”
七號抱著李愿茫然地站在熙熙攘攘準備逃難的人群中,終于明白了,它的主人!那個貧窮的主人,竟沒有多余的錢為它也購買一張車票!
“準入人數:1!”
“準入人數:1!”
難聽的機械音還在不停地重復著,沒完沒了。七號不得不將李愿放下,讓她一個人拎著那個草莓熊往鐵軌的方向走去。
李愿走了幾步,又轉回頭來注視著它,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很多東西,七號無法理解。
“鐵皮姐姐……”李愿朝七號伸出手,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大滴大滴的滴在地上,“我不要一個人走……我害怕。”
七號默默的注視著哭泣的李愿,那種沮喪的感覺再次出現了。
鐵軌的那邊,是什么?七號不知道,它想通過自身擁有的程序去測算,可卻怎么也得不出結果,得到的回答總是冰冷的“未知。”
可這一聲聲的未知卻將七號體內的某個程序徹底激活了。
它抬臂把手朝身邊的一個憲兵揮去。一道黏膩的液體從它的指尖射出,覆蓋住了機械憲兵頭上的感應器。
幾近失明的機械憲兵立刻慌了手腳,手舞足蹈地分析數據,“分析結果:奶酪和黃油的混合物。類型:食物,無害!”
旁邊的另一個憲兵聽到了,立刻拿槍沖上來想要阻止。
可已經晚了,此時的七號已經飛身跨過金屬圍欄,往李愿的方向飛奔而去。
“保姆型機器人!我命令你停下!你已經破壞了秩序!要接受懲罰!”轉眼間那個機械憲兵已經超過了七號,作為一個維護秩序的武裝型機體,它的功能遠比七號這個保姆型機器人強大。
機械憲兵腳下一個急剎,端著槍威武地站在七號的面前。
七號再次伸出手臂,對準它的面門。
它腦袋上紅燈一閃,“奶酪和黃油的混合物!無害”
還沒等它說完,七號就扣動了扳機,一道銀光閃過,它的腦袋被炸得開了花。
“奶酪……,和黃油……,無害……”它冒著煙倒下去,嘴里還在機械地重復。
“抱歉,這次是子彈。”
抱著李愿飛速地跑,七號的身邊不停有人影飛馳而過,都是逃難的人們。
“干得好!保姆型機器人!”一個機器人追上了七號,對它翹起了大拇指。看模樣是一個已經被淘汰的士兵型機器人。
“我犯了罪!”七號回答它,“我打亂了秩序,破壞了政府財物。”
“不,你沒有。”士兵型機器人對七實搖頭,“僅僅為了一張票,而讓一個孩子獨自踏上這么危險的道路,才是真正的犯罪。”
七號并沒有再回答它,有罪與無罪,這不是它們這些被人類視為工具的機器人,能夠決定的。
那個士兵型的機器人護送的是一個小男孩,他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不停地東張西望。
“對面是什么?”他惶恐地問他的護衛,“我們會不會死?”
“我們不會,”機器人沒有回答,李愿卻探出頭告訴他,“我們這是要去妖精的國度,會很有趣。”
“不!你被騙了!”小男孩扯著脖子大叫,“我們這是在逃難,隨時有可能死,就連你的這個機器人也是。它毀了憲兵,軌道的終點會有士兵等著銷毀它,不信你就等著看!”
李愿聽到男孩的話,眼睛一下就因惶恐而瞪得溜圓,她抓著自己的小熊,在風中無助地仰視著七號:“鐵皮姐姐.他在說謊……,對不對?”
七號沒有回答她,只是摸了摸她的頭,從手心里自動彈出一個棒棒糖。李愿伸手接過,剝去糖紙,小孩子總是這樣,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七號很明白,等待在終點的將是它的末路。
不過,這條末路卻沒有順利抵達,在他們運行到一半的時候,軌道內突然傳來巨大的震動!一股灼人的氣浪從身后滾滾而來,帶著可怕的,能令人四分五裂的沖力。
周圍透明的防護罩在沖擊下分崩離析,腳下堅固的鋼鐵軌道也像不堪一擊的紙片一樣,瞬間就扭曲斷裂。
七號抱著李愿,從軌道上跌了下來,回蕩在耳邊的盡是風的咆哮。
它知道,災難開始了。
這個看似通往安全方向的軌道,已經在強大的火力攻擊下完全被摧毀了!不過好消息是,她們已經通過了傳送門。
在離地面大概有50米左右的時候,七號將腳下的飛行器啟動了。為了節省能源,它不得不進行精密的計算。在通過傳送門的瞬間,它的中樞計算機中就出現了這片區域的地圖,按照她們現在下落的地點來看,她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七號和李愿安全著陸,一個保姆型機器人居然能在劇烈的爆炸中從百米高空安然無恙地回到地面,七號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現在卻也顧不上這些,周圍荒蕪一片。李愿蓬頭垢面地站在曠野中,一臉迷茫,“鐵皮姐姐,這是哪里?”
“這是在仙境。”七號抱起了她,按照地圖中的指示,往新城的方向進發。
“仙境為什么這么可怕?”
“不、這不可怕。”七號摸摸她的頭,“小孩子要見仙女,必須要通過她設下的奇怪障礙,你知道的,小仙女們—她們總是那么靦腆!”
“我也會見到小仙女嗎?”
“會的,她們就在城堡的盡頭,穿著潔白的紗裙,身邊依偎著綠色的獨角獸,腳底的溪流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還有彩虹的陪伴!”
“哈哈!”李愿張開小手,剛要為這個美麗的故事鼓掌,就有一枚炸彈落在了我們的前方。
在飛濺的塵土和砂石中,七號急忙抱著李愿滾到了下坡處的一叢枯草中。
有一隊人!不!那不是人,人沒有這么恐怖!是一隊機械體。他們從荒蕪的平原上騎著摩托呼嘯而來,卷起毀滅的煙塵。
這似乎是一隊感染體,在曠野中捕殺劫后余生的人類。
感染體們把摩托停在了七號正上方的荒野上,頭盔上的可伸縮雷達系統正在四處尋覓著什么,嘴里吐出一串聽不懂的語言,七號的程序自動記錄下來,并進行了翻譯。
“剛才明明看到一個機器人的蹤跡,怎么這么快就消失了?”
“可能是被剛才的炸彈炸飛了吧。”
“他們總是這么脆弱。”
他們說完,又仔細地在周圍搜查了一番,就駕駛著摩托轟鳴而去。
周圍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過了很久,七號才發現李愿竟然出奇地安靜,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七號將警戒的目光收回,低頭看像自己的懷中,這時她才發現這個小小的女孩正靠在她的懷里,陷入沉沉的睡眠。嫩嫩的小臉上,還沾著骯臟的塵土。
七號知道人類會做夢,據說夢是種繽紛旖旎的東西,可以填補黑夜的凄涼。
但機器人并沒有夢,她只能在這孤寂的黑夜中抱著懷中的女孩,坐在長草中聆聽風的吶喊,夜的悲泣。并且還要警覺地提防著,一切可能將她們吞噬的危險。
等她醒來的時候,七號又開始為她講童話。這次是水手辛巴達的故事,辛巴達和他的伙伴們,乘風破浪、穿越大海,在遙遠而古老的東方國度,書寫著他們的傳奇。
時間很緊迫,在這片荒原中多呆哪怕一秒也是危險的,為了節省時間,她們必須盡快上路。
精彩紛呈、引人入勝的童話故事一路陪伴著李愿,彼得潘,拇指姑娘,人魚公主,青蛙王。它們憨態可掬地圍繞在這個只有五歲的小姑娘周圍,笑著,鬧著,傾訴著屬于自己的傳奇,讓她看不到死亡的顏色。
走到第四天傍晚的時候,七號赫然看到了一攤巨大的紅褐色液體,像是揮灑的染料一樣,無奈地傾瀉在荒野上。毫無遮蔽的令風吹拂,幾個人類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他們望著七號和她懷里的姑娘,眼里卻沒有了生命的顏色。“鐵皮姐姐…”李愿嚇得哭了起來,“這是什么?”她指著地上的那一大攤血跡。
“不要怕!”七號把她放到一塊凸起的巖石后面,“那是打翻的番茄汁。”
它摸著女孩的頭,又從手心里彈出一個棒棒糖,“愿兒要乖乖地在這里等姐姐。”
“嗯!”女孩舔著糖,抱著小熊,乖乖地靠在巖石上,朝七號點點頭。
與此同時,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響了起來,兩個形色丑陋,身材高大的感染體駕駛著越野摩托飛馳而來。
七號走出巖石的遮蔽,站在曠野中,明亮的眼睛照亮了半徑一米的范圍。
好像濃霧中微薄的星光。
“那是什么?”距離漸漸縮短,可以聽到那兩個感染體奇異的對話。
“好像也是個機器人。”他們似乎是在談論七號。
“為什么造得這樣粗糙?它甚至就像一個圓筒。”
“而且它好像還帶著一個圍裙,哈哈哈,簡直是傻到了家!”
七號聽到這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
沒有覆蓋任何人造肌膚的金屬身體上,掛著一個粉紅色的、繡著花邊的圍裙。雖然經歷了這么多摧殘,它已經骯臟不堪,可是還是能看到上面印著一個碩大的紅色桃心,桃心中央是我的編號—7。
確實很好笑,可這卻是她存在的意義。
“看我們誰能先干掉這個鐵皮罐頭?”他們離七號還有20米左右時,大聲笑著說。緊接著,右邊的那個人,利落地從摩托后面拿出了一把槍,槍口對準了七號站立的方向。
摩托在飛馳,距離在拉近,七號雖沒有心,卻也感到了死神的腳步,不過她并不恐懼,因為她并不具備這種高級的情感。
眼前亮光一閃,七號的系統自動做出回避危險的反應,一個匍匐就趴在了地上!
一道閃爍的激光掠過七號的頭頂,帶著灼人的溫度,落在它身后的地面上,炸出了一個小洞。
“該死的!打空了!”那個感染體咒罵著,氣急敗壞駕駛著摩托轟鳴著沖了過來。他的同伴在一邊開心地嘲笑他。
“這次,看你往哪里逃?”
七號趴在地上抬起頭,看到摩托后面卷起的一陣煙塵,像是童話中的怪物,張牙舞爪地朝她飛奔而來。程式自動對著咆哮的巨獸作出反應,右手不受控制地、像是有了自己意識的一樣抬起。
冰冷的槍口,緩緩從機械手臂里彈出,準星不差分毫地瞄準了他的頭部!
而他也正端著槍,向七號瞄準,分明是金屬的頭顱,可七號依然感覺他的臉上正掛著得意地笑。
煙塵四起!噪聲震耳!
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七號甚至能夠看到他因為感染而生長出的嫩肉,血紅的眼睛,和那惡心的血紅色的紋路。
“你去死吧!”他高聲叫了起來,與此同時,七號也堅定地扣動了扳機。
“嗤”的一聲,一道白色的光從我的手臂上噴薄而出,像是閃電般穿過滾滾灰塵,瞬間就穿透了他的腦門。
紅白兩色的液體躥出他的后腦,飛濺在天空,又回落在黃沙上。那個猙獰的殺手就像個破舊的布袋一樣,連哼都沒哼一下,立刻委頓在摩托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但是那輛失控的摩托卻依舊帶著主人的尸體,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瘋了一樣朝七號沖了過來。
她急忙收起槍、低下頭,把自己擺成一個大字,趴在黃土中。
一種可怕的重量朝她傾軋而來,幾乎要將她壓扁,耳邊是高分貝的噪聲,吵得她身體里的測聲裝置都進行了危險提示。
這地獄般的經歷好像只是一瞬間,等周圍恢復平靜的時候,那輛摩托已經碾過她的身體,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塊凸起的巖石上。
“喂!你這是怎么了?”另外那個看熱鬧的感染體似乎還沒有發現他的同伴已經死亡。或許他也想不到,七號這樣穿著粉紅色圍裙的保姆型機器人,竟會佩戴這樣先進的武器。
七號很想抬起頭,再給他一槍,可是該死的身體卻牢牢地嵌在砂石里,動彈不得。她的計算能力,武器火力遠比保姆型機器人要好,可她的動力與身體卻是實實在在的保姆型機器人。
眼前一片黑暗,只能聽到那個感染體駕駛著摩托去看他那已經上了西天的同伴,接著氣急敗壞地跑到七號的身邊。
“你殺了他!”他的腳步停在七號面前,離她大概只有幾碼,“你這個該死的鐵皮罐頭,居然殺了他!”
七號什么都看不到,可是耳邊卻傳來激光槍“滋滋”的電流聲。
“滴滴—”七號胸腔中的警報器在響:“即將被摧毀,請盡快做出防御措施,即將被摧毀,請盡快做出防措施!”
可是她拼命扭動身體,卻無濟于事!那堅硬的土地像是牢固的鐵箍一樣,緊緊束縛著七號的四肢。緊接著,耳邊響起“嗤”的一聲,右邊胳膊的電流一下就被切斷了。
“我要把你一塊塊地拆散!”伴隨著咒罵,第二下攻擊又來了,這次他的槍射在了七號的左手上。
“滴滴—”報警器還在拼命響,“即將被摧毀,請盡快做出防御措施。”
在一片黑暗中,在泥沙瓦礫中,七號突然想起了李愿,她可能還在那塊巖石后面,舔著她的棒棒糖。
如果沒有我,她小小的身體,又如何穿越這漫漫黃沙,走到那遙遠的新城呢?
“這次該是頭了!”耳邊是那個感染體冷酷的聲音,七號知道,她即將迎來自己的末日。
“不許欺負鐵皮姐姐!”小女孩的聲音隨風傳來,夾雜著哭腔和顫抖。
李愿?李愿!她怎么從巖石后面跑出來了?我不是告訴她不要動的嗎?!
七號甚至能夠感到,一種可怕的力量從身體中升起,雖然斷了兩條胳膊,但她還是艱難地,一點點地扭動起她的身體。
“不許你欺…,鐵皮姐…”李愿說到一半,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她一定被那個感染體惡心猙獰的外表嚇壞了吧。
“還有個人類的小孩?”感染體轉移了對七號的注意力,耳邊傳來砂石摩擦的聲音,他正轉身面向瑪麗。七號費力地抬起頭,終于看到眼前傳來一絲亮光,面前是一雙銹跡斑斑的腳,更遠的前面,是抱著小熊、緊張得哭泣的小女孩。
那冰冷的槍口正對準了她的身體。激光槍“滋滋”的電流聲,像是地獄中傳來的協奏曲,那樣的刺耳而恐怖。
“不要!”就在他扣動扳機的一瞬間,七號的頭腦中一片空白。她好像看到李愿抱著她的草莓熊,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砰砰!”
伴隨著那聲巨響,一陣血雨,從天而降!它飛濺在七號的眼睛上,把這個世界,都染成了地獄的顏色。
一個龐大的暗黑色身軀一下就倒在了她的身邊。他絕望的眼睛正和七號對視,紅色的瞳孔縮小,脖子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正有淚汨的鮮血從里面奔涌而出,瞬間就染紅了黃色的土地。
這是怎么回事?七號納悶地抬眼去尋找那個孩子,謝天謝地,她還活著!小姑娘正閉眼抱著她的草莓熊,無助地哭泣著。
“嗨!哥們!”就在七號茫然無措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怎么才幾天不見,你就被人像圖釘一樣按到了泥里面?”
眼前出現了一張銹跡斑斑的臉,和一個破舊的鋼鐵身體,他的右手正握著一把已經被淘汰的老型號步槍,槍口兀自冒著白煙。
“你好!又見面了!”七號朝他無奈地搖了頭,原來是他,前兩天僅有一面之緣的士兵型機器人。
“誰說我這種型號的被淘汰了?”他得意地放聲大物“就連這把老槍,都還能殺人呢!”
等他把七號從地面上費力地撬了出來,回頭看了看自己躺過的地方,堅硬的泥土上赫然留下一個滑稽的、大字形的土坑。
七號不好意思地晃了晃腦袋,居然覺得鐵皮做的臉蛋上,不自覺地泛出一陣高熱。
這個淘汰的士兵型機器人竟然還會維修器械,他動作很快也很熟練,看得出來他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工作。
“這個,你暫時不能用了。”他指著李先生送給她用來保護李愿的那柄激光槍,“操縱這種精密儀器的電路板太復雜,要去專門的修理廠才能維修。”
七號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又動了動手,它們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乎只能維持基本的功能。看來,再也不能彈出五彩斑斕棒棒糖,還有那可口的乳酪了!
七號無奈地搖搖頭,不過好李愿并沒有察覺到什么異樣。
“我的鐵皮姐姐這是要帶我去找仙女,她們都穿著白色的蕾絲長裙,會從彩虹中走出來迎接我!”李愿正精神百倍演講著,和小男孩唇槍舌劍。
而那個男孩,顯然已經喪失了前兩天所見的活力,不再反駁李愿,只是抱著膝蓋哭泣。偶爾抬頭說幾句話,也全是有關死亡、災難以及逃亡的,那稚嫩的臉上已經褪去了孩子的童真。
就這樣,七號和那個老兵彼此互換了一下情報就各自啟程上路了。
新城有很多,雖然它們都叫新城,卻不是同一座。
遇到那兩個感染體也并不是全無好處,老兵將那輛撞在巖石上的摩托車做了簡單的修復,他們瓜分了那兩輛車,明早加快了他們的腳程。
車子總是要腿跑得快。
風在她們耳邊呼嘯,景色迅速后退。李愿坐在摩托里,開心地揮舞著小手,“鐵皮姐姐,我們是不是快到了?”
“是!應該一周之內就能到達。”七號邊回答邊用手擦了擦眼睛。該死的保姆型,就是這點不好,作為一個居家帶孩子的機器人,她的設計之初就沒有考慮到她會駕駛越野摩托在荒原中狂奔,她沒有眼皮,荒原中飛揚的灰塵總是會遮擋她的視線。
“給你這個。”李愿從草莓熊的肚子里掏出一個黃色的太陽花形狀的墨鏡。
“謝謝。”七號伸手接過戴在眼睛上,視野果然清晰許多。
后視鏡里,映出了她滑稽的模樣,一個穿著粉紅色皺皺巴巴的圍裙的機械人,鐵桶一樣的銀白色臉上,盛開著兩朵金燦燦的太陽花。
李愿也朝后視鏡里看,她看到七號的樣子,拍著手笑個不停。
在這其間,她們又見到無數的死亡,躲避了幾支感染者的獵殺隊。一片蕭瑟和恐怖中,七號依舊不停地給李愿講著奇妙而美麗的童話。
鮮血,那只是番茄熟透流出的果汁。孤兒院,那是童話里小精靈居住的地方。而死亡呢.
“他們并沒有死去,只不過變成了天使,會時不時掉下一根羽毛。”
“那天國會不會很擠?爸爸睡覺的時候還會打呼嚕呢!”
七號取下了墨鏡,沖她眨眨眼,努力模仿了幾句呼嚕聲,李愿臉上再次露出了微笑。
荒野中漸漸露出綠意,天空中幾日不散的積云變得稀薄,就連拂面而過的風,都溫柔地滲出甜香。
七號聞著這誘人的味道,一股沖動的喜悅涌上腦海,政府的新城快到了。就連她的程序,都自動感應到那巨大的透明防護罩上散發出電子的氣息!
“我們就要到了,李愿!”我駕駛著摩托,飛快地掠過黃沙,往希望的遠方飛馳。
“會有仙女姐姐來接我們嗎?”李愿的小臉上,也掛滿了希冀的快樂。
“會的。”七號抽出頭上的一根天線,向新城發出求援的信息。如果沒有猜錯,大概半天之內,人類的教授隊就會找到她們,并將她們帶到新城去。
可她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當新城的綠樹和高樓出現在前方時,一隊飛馳的摩托,從后面追上了我們一是感染者!大概有十幾人之多,他們張著大口、露出紅色的舌頭,朝著七號不停地射擊。
在一片繚亂的光影中,她把李愿緊緊護在懷里,后背上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
“鐵皮姐姐,這是怎么了?”
“就像玩通關游戲,英雄要見到仙女,總是要闖過最艱難的一關。”這次還沒等她說完,越野摩托就被擊中,它不受控制地撞到了一棵大樹上。
七號抱著李愿摔下摩托,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無助地望向遠處的新城。它是那么近,又是那么遠。
七號甚至能夠看到它里面郁郁蔥蔥的綠樹,能夠聽到人們的歡聲笑語,可是卻又永遠都抵達不了了。
那些感染者端著槍朝她們走了過來。他們的冰冷的笑聲肆無忌憚,像是地獄的惡鬼一樣猙獰。
七號絕望地看著他們的身影靠近,第一次感到這樣的無助。她無法使用激光槍了!她的雙手甚至連沉重一點的東西都拿不住!
所以她只能蹣跚地爬起來,抱著小小的李愿,拼命地往新城的方向跑去。
那綠色,那鮮花,那會微笑的太陽!
那是支撐著她和李愿歷盡千辛萬苦,穿越荒蕪平原的唯一希冀!它就在眼前,怎能放棄?
剛剛跑了幾步,后面就有一束激光射穿七號腿上的關節。
不痛!毫無感覺!但是多么可惡,她無法再奔跑了!七號單膝跪在地上,把李愿小心地放下來,輕輕對她說,“姐姐不能陪著你了!李愿,你要一直往前走。”
“為什么?”李愿似乎也意識到危險,小臉皺成一團,無助地哭了起來。
“不要哭,我們這是在做一個游戲。”七號伸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鐵皮姐姐,我不要離……”李愿號啕大哭,“我不要一個人去!”
“李愿。”七號撫摸著女孩的頭,“我們就像以前一樣,一起做個游戲,你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
“那我會得到什么獎勵?”李愿抱著小熊,臉上掛著淚痕,好奇地望著我。
“鐵皮姐姐會消失,但是你會得到一顆獨一無二的星星。”
“什么叫獨一無二的星星?
那是只有你、只有你會擁有的星星,和其他人不同,因為你會擁有一顆會笑的星星,我會永遠站在那顆星星上,對著你笑。”
“我們拉勾。”她煞有介事地朝七號伸出手,稚嫩的小指緊緊拉住她堅硬而冰冷的手指。
“去吧,李愿,不要回頭!”
女孩朝她點了點頭,聽話地跑了起來,身后的感染者們大笑著嘲笑著她笨拙的速度,打算在踩爛七號的身體后去追她。
七號清晰地聽見身體里的裝置在倒計時: 10、9、8、7、6……
她是個機器人,所以她體內的電腦絕不會出現分毫的偏差,它計算的永遠準確無誤,哪怕她只是個保姆型機器人。
在感染者們叫囂著走過她的身邊時,體內放置著的液體炸彈自動引爆了。
眼前一片黑暗之前,七號感覺到自己飛到了高空中,她看到李愿因為巨大的氣流摔倒在地,平安地暈了過去。
人類的救援隊接到了求救的電波,馬上派了幾個護士和機械憲兵,從新城出發。
他們趕到了剛剛發生劇烈爆炸的地方。有很多感染者的尸體橫七豎八地攤在地上,慘不忍睹。
“快看,這個孩子還活著!”其中一個護士在不遠處找到了一個昏厥的女孩,“真是奇跡!還有存活的人嗎?”
“報告!發現了這個!”憲兵機器人拿來一個被燒得黑漆漆的東西,那是一個機器人的頭顱,臉上還架著一個太陽花形狀的墨鏡。
“好像是一個自動銷毀的保姆型機器人,看上去是這東西保護了這個孩子,帶回去吧,也算給這個可憐的女孩留個念想。”護士說完,抱著小女孩走上了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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