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水已住,山頭紅光四射。周處下得谷底,收拾行囊,將那倚天寶劍與方天畫戟用布囊包裹,背在后背,又將星月洞打掃干凈,緊緊關閉,這才下山要尋找侯成報仇。回頭眺望大山片刻,放下滿腔依戀,深吸一口氣,轉身跨步,向山下大步走去。
早見虎山君在山腰相候,緊隨不放。原來數年間,周處在山上習武,虎山君常來相伴,人獸相伴,茹毛飲血,已然不可分離。
周處高興,拍拍虎山君,道:“山君兄弟,你我一同下山去吧!看看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
那虎山君雖然是個畜生,與周處相識相處十數年,早已心意相通,失去虎性中許多兇猛之性。一人一虎相伴下山,歡喜異常,忽焉在前,忽焉在后,便如一條家犬般可愛。
周處到了山腳,在尋錢塘江中洗了一把大澡,將全身老泥洗盡。沐浴已罷,全身十分舒暢。為防虎山君傷人,周處便用一根鐵鏈拴了虎山君,牽進錢塘郡城。
市集上人來人往,見他竟然牽著老虎招搖過市,盡皆驚懼,待見那老虎十分溫順,聽從周處指揮,便又圍上來指指點點。周處原來擔心虎山君傷害人畜,早已將它喂飽,如今面對人群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對人群不屑一顧。只有人們過分靠近時,方才偶爾咆哮一聲,露出兇狠面目,卻并不襲擊他人。
轉眼間被看熱鬧的眾人圍得水泄不通。周處想要走動時,哪里又走得動?眾人還道他是馴獸的藝人,張口要他表演。周處一時間哭笑不得,正左右為難處,忽見前方一條熟悉的紅色倩影一閃而過,心頭一震,便想擠出人群看個仔細,卻又哪里能夠?心頭焦躁,便把手中拴虎的繩索抖一抖,那虎頓時“嗚——”一聲咆哮,作勢欲起,驚得眾人立即散開。
周處這才得以撇開身,牽著虎隨后趕去,卻是芳蹤已杳,伊人不在。
周處無奈,迎面看到一位算卦先生手持旗招子走過面前,不由眼前一亮。大踏步走進一家客店。那店家見這個野人般少年牽了一只大虎,早已嚇壞了,教那小二趕他走。
周處雙眼一翻,喝道:“呔,爺來住店,哪有往外趕的道理?”
店家吃他一嚇,陪笑道:“大爺有所不知,您……您這只大……斑斕大虎也太嚇人了。您要住店,其余客官哪里還敢來呀?還請大爺……您移駕到別處吧!”
周處隨手擲出一錠銀子,道:“一客不煩二主。既來你店里,哪有再走的道理?你只管好生招待,這錠銀子,全是你的。你若招待好了,爺還有賞,若有不周……哼哼!還有,我這只……大……貓,甚通人性,你不惹它,它不會傷人。我自小和它一起長大,從沒見他咬過人。”一邊親親熱熱叫了一聲:“山君兄弟!”一邊用手撫摸虎山君額頭,那虎果然仰頭任他撫摸,還在周處身上亂蹭,十分親熱。
那店家見他兇神惡煞,哪敢得罪他,看看手中銀錢約有十余兩,心道就是一個月也不做生意,也有得賺,趕忙叫小二上前招待。
周處向小二要了一間上房,要了牛肉羊肉各各種菜肴大吃起來,又叫小二拿些生肉將虎山君喂飽。
飯罷,周處把虎山君拴在房內,將包袱放在它身邊,拍一拍它腦袋,道:“兄弟,周處我去去便來。你可得好好替我看著家當。”那虎山君很是溫順,就地打個滾兒,守在包旁邊果然不動。
周處走到堂外叮囑小二,自己若不回來,晚間須得送些生肉到房中喂那只“大貓”。小二戰戰兢兢答應下來,周處拿了銀子打賞小二,又讓他取來筆墨,扯了一幅布,端下架式似要寫字。
那小二暗道:這位爺穿著獸皮,須發如草,明明是個野人,沒想到竟然能提筆書寫。當真文武全才!誰知周處拉足架式,飽蘸濃墨,在那幅布匹之上歪歪扭扭寫下兩行十六個大字“害人周處,射虎陸雨。英雄無敵,非關周處。”
那小二看了不禁嘆氣:看他架式,還道他學問不淺。卻原來是草包一個!
周處見他神情不屑,知道他嘲笑自己寫字難看,卻毫不在意。將那布幅掛于包裹著方天畫戟的青布囊上,邁出店門,徑到集市上找人修剪了須發,購買了新衣換上,立時由一位人人不屑的山間野人還原成一名英武少年。
周處拿著那布幅,大搖大擺,招搖過市。引來了許多好奇目光,有幾人上來詢問,還道他是算命打卦的。周處笑而不答,徑自走向那更為熱鬧的熙熙攘攘場所。
周處穿街過巷,一個時辰過去,忽覺得后面有人注視自己,回頭看時,卻又什么也見不到。心底不由竊笑,手持畫戟,向城外錢塘湖邊行去。不時回顧,卻仍然不見人蹤,不禁暗暗佩服對方輕功已經到出神入化境界。
漸至人煙稀少的地方,這里卻有一片柳林,柳枝拂動,宛如伊人細軟溫柔的手臂。周處忽地停步:“足下跟蹤已久,所為何來。何不現身?”話語未落,便聽風聲颯然。
周處假作沒有知覺,待那物到得近前,方才抖動手中畫戟,要將它磕飛,沒有想到竟然是躲不開,磕不飛。那物粘在手中青布囊的旗招子上,竟然不肯下來,自己手上略微一震,口中“哎呀”故意叫了一聲,似感十分驚訝。
耳邊便聽得“嘻嘻”笑聲,眼前一花,紅衣少女從天而降,落在身前。一雙妙目凝視周處。雖在意料之中,周處仍然又驚又喜,心頭鹿撞,如沐春風,臉色霎時被她瞧得微微發燒,雙手一拱,道:“原來是姑娘。難怪這般身手,佩服,佩服!”
那紅衣少女忽發嬌嗔,道:“你這般大膽,敢把本姑娘芳名寫在旗招子上,招搖過市,公然顯露。是何道理?”
周處連叫冤枉,道:“姑娘數次援手之恩,小子怎能相忘!當初小風姑娘令我這般給姑娘賠情,我這正是遵從小風姑娘的指令。小子當初犯錯,理當受這樣懲罰。今日又加冒犯,肯請姑娘原諒!”
少女見他說得可憐,這才轉嗔為喜,面帶笑靨,道:“你這等冒失,原來也是常有的。好在我已經懲罰于你了!”纖指上揚,向那旗招子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