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處四處察看多時,在十余丈外發現一株樹枝之上,赫然掛著自己的弓箭和箭袋,心中不由悵悵發呆,明明記得那弓箭失落在山梁下,如何卻在眼前出現?
根據這剛才情形判斷,大蟲在咬向自己喉嚨的一剎那間便被一箭射入心臟,難怪自己兩锏輕易擊中大蟲。若非這一箭射得及時,剛才自己喉管或被老虎咬穿,也未可知。想到這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嗚”一聲嘶叫,卻是那只小虎粗聲喘氣。周處轉身向走過去,見它腰脊已被摔折,口中有一搭沒一搭的喘氣,顯然已經不行了。再看“二郎神”,脖子早已被咬斷,半邊腦袋被撕破,耷拉在一邊,毫無生氣,心中不由難過。
周處將身上弓箭系好,正欲下山。耳邊隱隱傳來虎嘯之聲,不由大驚:這里若有一群虎,自己豈非是必死無疑?
周處仔細聽一聽,便向那嘯聲處小心翼翼而行。走得片刻,忽見山坡背后有數株巨型古槐,槐林隱映中,露出屋宇。不禁驚異,荒山野嶺之外,如何竟有人居住?
周處此時已頗有江湖經驗。當即施展輕身功夫,掩掩藏藏向那屋宇行去。、
行得二三里地,漸近古槐林,見那叢林中有兩丈來高木柵高高架起。那木柵方圓里許,一只小虎正臥在一株木樁上撕咬一塊血淋淋的獸骨,口中時時發出嗚嗚的叫喚,似是吃得十分愉快。一只母虎悠閑走來,雙目注視小虎,滿是溫和憐愛,顯然是小虎母親。
周處這才明白,三日之間未見虎蹤,卻是因為這些為害一方的老虎竟然被人圈養在這里許大的木柵之中。木柵之后的柳樹之間,住著十余戶人家,每戶人家又有數進房子。
周處正自暗暗納罕。猛聽得一聲唿哨,叢林間葉影亂閃,樹林震顫,一下子竄出許多老虎來,涌向唿哨聲響處。
但見兩名漢子從古槐之下的石屋中走來。
一名漢子三十多歲,滿面虬髯,腰間斜挎腰刀,肩頭背著弓箭。手中持兩根粗短的竹節,大約二尺長,倒似是兩節棍類的武器,只是中間并無繩索連接,有些像雙槍,可惜沒有槍尖。另一人二十多歲年齡,身材矮壯,兩手各提一只木桶,甚是沉重,也不知里面提些什么。
群虎似乎被關得久了,見有人來,上竄下跳,口中連連嘶吼,似欲擇人而噬。那虬髯大漢隔著木柵,將兩根竹竿“空”“空”敲了兩響,那群虎立時蹲坐地上,不再吼叫,直如學堂中聽課的書生一般靜心聽講。
周處奇怪,老虎并非群居動物,如何竟然能聚集一起,聽從指揮?
二人打開柵門,走將進去,老虎竟不稍動。
那名矮壯漢子諂笑道:“大將軍,你多日不來。這些大蟲可沒忘記你。如今進步不少,已經更聽話了。瞧,它們等您指揮呢!”
那稱大將軍的聲音刺耳,呵呵笑道:“李八你這小子訓練有功,本將軍大有封賞?;仡^給你提個偏將軍如何?”
李八立時放下提桶,跪拜行禮道:“謝謝大將軍!我李八兒謝恩!”
說著將腰間兩支系有紅綢帶的竹筒雙手捧給大將軍:“這個法器交給大將軍,請指揮發令。”
周處聽那“大將軍”聲音十分耳熟,忽地想起數年前鄱陽湖上在彭式大船上的事,再看形貌,那虬髯客赫然便是彭綺,只是如今留了一部大胡子,自稱大將軍,一時間竟然認他不出。
周處心中罵道:好狗賊,如此無恥。怎的恁般欺心,敢自稱大將軍?
那彭綺接過竹筒,道聲:“好。且看本將軍指揮。”面向虎群,喝聲:“兄弟們,大敵當前,給我沖!”竹筒一合,向前一揮,指向前方。
眾虎立即向竹筒所指方向撲去。木柵之中頓時飛沙走石,煙塵四起。
周處大驚,眼見那群虎將百米外的一排人形木樁撲倒身下,按住嘶咬。細看時不由憤怒,撲倒的木樁卻都是穿著吳軍服飾的木偶人。但聽那虎咬得咔咔有聲,有的老虎竟然將木偶人腦袋咬得粉碎。
大將軍彭綺和李八看得哈哈大笑。周處則瞠目結舌,不曾想到彭綺竟然能訓練出如此一群猛虎,若真沖入敵陣之中,豈不是虎入羊群,傷人無數,令敵膽碎裂,焉有不勝之理?
正當此時,彭綺手中竹節“空空空”急響,如同磚石摩擦互擊之聲,嘶啞難聽,刺人耳膜。老虎勢如瘋狂,咬得更兇,原來那竹節敲打竟有催促之意,眼見木偶被咬得稀碎,有些老虎便四處奔跑,亂叫亂咬,擇物而噬,木柵中虎影飛竄,草木紛亂。
忽聽“空”“空”兩聲響亮,那彭綺猛敲兩下,四下里立時安靜,眾虎停歇,凝定不動。
大將軍彭綺喜道:“虎兄弟戰功卓著,賞!”
李八伸手到木桶中取出獸肉扔將過去,群虎縱躍搶食,柵欄內又陷入一片混亂。
周處借那林木掩映,靠近那排房屋,見房屋外面有兩名看守人員,便繞到屋后去看。
各間房屋均開有窗子,緊緊關閉。唯有一間,窗子開得最大,可以隨時打開向外觀察情況,屋后里許范圍盡收眼下,若遇上緊急情況,跳窗逃生也十分容易。
周處一躍而前,從窗縫中向內觀瞧。卻是一間會議大廳。一張長桌上擺著一對牛油巨燭。屋內整齊排放竹椅,或坐或立有七八人。胡文奎、洪恩赫然便在。其中有二人正在指揮將地上的野豬、野兔、狐貍各色獵物剝皮清洗。
聽那洪恩道:“胡兄,自彭大帥身死。能得你引薦至大將軍處棲身,洪某甚是感激。如今你為大將軍謀劃,訓練這虎獸陣法,更是了得。也為我們彭大帥賺了許多面子?!?
胡文奎道:“我只是受彭大帥當初馴養老虎破敵的啟發。因此在這山間因地制宜、因時制宜想出此計策而已。這也皆因官兵太也厲害,咱們不得不以奇兵破之。哈哈,自從那些獵戶被我們消滅,再沒有人敢上山打虎,我們這兒倒成了世外桃源,安全得很!”
忽聽一人冷哼道:“你們說甚鳥話!一會兒什么彭大帥的兄弟?一會兒又說大將軍的人?山越兄弟盡是一家。彭大帥不死,我們聽彭大帥的,彭大帥死了,你們不要再提彭大帥。我可聽不慣你們拉幫結派的話。下回教我聽到,非報告彭綺兄弟不可!若非你們逃到此間百般挑唆,彭綺兄弟怎會與吳軍干仗?也不至于現在這般天天躲在山間不敢出去!還自詡什么世外桃源,老子可不愿意躲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呆一輩子!”
胡文奎忙抱拳道:“彭鈞兄弟不要生氣。我們如今與大將軍一家人,再不說兩家話?!?
胡文奎口中諂笑,卻向洪恩連使眼色,洪恩本待要分說什么,此時便硬生生低下了頭。
另有一人道:“彭二當家的不要這般說。縱非洪頭領、胡軍師來投,我們也不會受官府鳥氣,遲早會有反他娘的一天。如今有各位兄弟相助,擊破官府,也不是甚么為難之事。只是大家千萬別說有傷兄弟和氣的話,反教大將軍不高興?!?
又一人道:“更何況大將軍的名號便是當初彭大帥教人送來書信給封的,如今大將軍正是繼承大帥的衣缽。只有這樣,咱們也才能取得北方曹魏的支持。”
眾人這才不語,各自做事。
周處不由想起當初彭式寫信一事,不成想竟然成為彭綺后來造反的由頭,自稱大將軍,收羅彭式當初的殘兵敗將。只是他當初不敢響應彭式,數年后方才借勢反叛官府,可見是個不講義氣無恥小人。
周處向另外幾扇小窗前觀瞧,更是大吃一驚。除了中間這個大房子外,其余各房內皆有坑池,池中蠕蠕而動,凈是毒蛇、蝎子、蟾蜍、蜘蛛、蜈蚣、毒蟻之類,令人毛骨悚然。
周處心道:人都說蛇鼠一窩。今天我倒是看到蛇虎合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