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靳東帶著華小天和陳珊妮走進沒有開燈的房間，通過走廊上照進來的余光，華小天能勉強看清房間中間的擺設，待華小天和陳珊妮在房間中心的椅子上落座后，福靳東“砰”的一下關閉了房門，房間里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啪”華小天感覺到一束光直射自己的眼睛，視野頓時一片慘白，什么也看不見。福靳東將燈光對準地面，華小天的視野漸漸清晰起來，順著燈光照射的位置看到包括自己在內的五雙鞋子，鞋尖朝里圍成一圈。

華小天心中咯噔一驚，抬起頭適應了一下昏暗的燈光，隨后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樣滿臉驚訝的五張面孔。華小天、船員魏力、醫生陳濤、服務員陳珊妮和飛船的軟件工程師周宇杰面對面圍成一圈坐在一起，圓圈的中心點著一盞向下照射的落地燈。

“我想沒必要挨個介紹在座的各位了吧，畢竟你們互相都認識。哦，除了魏力。”福靳東出現在華小天背后，昏暗的光線里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此時福靳東在眾人背后一邊繞圈走著，一邊說著話。

圍坐在一起的眾人都低著頭看著地面，沒有人開口說話。

“既然都不說話，我就來個開場白吧。”福靳東停下了腳步，拉過一把椅子坐進了眾人圍成的圈中，繼續說道：“兩年前，華樹集團的創始人華晟死于一場交通事故，肇事司機在發生事故后逃逸，現場遺留的一些細節讓這場交通事故顯得疑點重重，由于華樹集團的影響力，輿情迅速發酵，警方壓力很大，而我當時負責了這件案子。我很快將懷疑對象很快鎖定在華晟的老朋友，同為華樹集團創始人之一的劉峰易身上。然后我遇到了從警以來前所未有的壓力，并最終在調查到一半時被迫放棄了這件案子和我的警察生涯。這事最后被警方以交通事故結案。直到現在這起案件仍然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而劉峰易也心安理得的坐在華樹集團董事長的位置上，直到上個月卸任，最終被殺死在這艘豪華飛船的船艙里。”

“當確認了受害者劉峰易的身份時，我重新查閱了這起舊案的資料，發現一些有趣的線索。下面我們來談談在座諸位與這起案件的關系吧。”

“華小天，華晟的獨生子。華晟遇害時你還遠在美洲大陸學習經濟學，為了替父親報仇，果斷放棄學業回來考進了警察學院，兩年學完了四年的課程，然后通過一系列人事運作讓自己最終成為了這艘飛船上的乘警。真是屈才了啊，想必這幾年你的經歷一定很勵志吧。順便提一句，你幫兇手還清賭債作為獲取真相條件的事我也知道。”

華小天明顯怔了一下。

福靳東說完停了下來，目光在陳濤和陳珊妮之間來回，最后落在陳濤臉上，說道：“陳濤、陳珊妮，你們兄妹情深卻要演一對陌生人真是難為你們了。你們是華晟早期創業時的公司元老的兒女，可惜你們的父親在華樹集團高速發展時期就因病逝世，那時你們都還小，是華晟念著你們父親的舊情，一直資助你們完成學業，出錢為你們的成長買單。是華晟讓你們接受普通家庭根本無力承擔的貴族式教育，最終陳濤畢業于國外的名牌醫科大學成為所在領域炙手可熱的年輕專家，陳珊妮也進入了國內頂尖的電影學院學習表演，算算時間現在還沒畢業吧。還記得旅程第一天晚餐時的餐廳嗎？你們當時站在吧臺旁裝作搭訕的樣子，剛開始確實沒引起我的注意，可是陳濤一身的腱子肉在灰色風衣的遮掩下若隱若現，這樣的肌肉身材不免會讓人想多看你一眼。并且你們管不住自己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在我和劉峰易之間來回，最后，當我離開餐廳經過你們身邊時，從你們默契的眼神交流里很容易看出你們不是搭訕與被搭訕的那么簡單。劉峰易遇害那晚，陳濤故意在餐廳留到很晚，然后又去到兇案現場，確認劉峰易的死亡，并隨手涂抹了一些受害者死前留下的字跡，同時陳珊妮可以為陳濤做不在場證明。只可惜陳濤緊張時總是扶眼鏡的小動作最終出賣了你們，你們在餐廳聊天時陳濤可一直沒有扶過眼鏡，而且你們明明在餐廳聊得火熱，陳珊妮卻說陳濤一個人安靜的在餐廳喝酒，小姑娘，謊言終究會露出破綻。”

福靳東繼續看向周宇杰，說：“周宇杰，腦機交互技術方面的天才，華晟生前最器重的年輕人，可惜在劉峰易接管華樹集團后被迅速打入冷宮，受到各種排擠，最終離開華樹集團。你對劉峰易的恨也已經醞釀很久了吧，兩年前你大鬧華樹集團新技術發布會現場時就能看出來。你是華小天最早拉進你們這個小團伙的人，專門為我制作的游戲一定花了你不少時間吧。成為這艘飛船的軟件工程師也是華小天的安排。兇案發生時的故障都是你制造的，對硬件設施的破壞很容易被看出來，而寫段代碼侵入軟件系統既不引人注意又很難追查。”

“而船員魏力”福靳東將頭轉向魏力的方向說道：“是在座的各位里唯一無辜的人。非常抱歉，我不得不假裝懷疑你，將你關在這里，以轉移他們幾位的注意力。劉峰易死前寫下的數字其實不是你的工號，陳濤在抹去中間兩個數字后將8也抹除了一半，他們想以此給我的判斷增加一點難度，我便順著他們的意思將計就計，將嫌疑人鎖定在你的身上，讓他們放松警惕，便于我的獨立調查。后來華小天想要洗脫你的嫌疑，讓我將你從這個房間放出去，因為這樣他們才有機會殺你滅口，讓你背負著殺死劉峰易的罪名永遠閉嘴。現在陳濤的房間里還有專門為你準備的東西，那是陳濤利用一些合法藥物通過醫用設備制作出來的毒藥，我敢保證它能讓你死得毫無破綻。所以我將你關在這里保護起來。既然戲已經演完了，現在你可以隨時離開這個房間。”

魏力站起身來，目光在房間里每個人臉上停留了一小會兒，然后走了出去，福靳東緊隨其后走到門口重新將房門關嚴反鎖。

“啪……啪……啪……”華小天故意緩慢地鼓起掌來，吸引住眾人的目光后開口說道：“真是精彩的推理，可我們中到底是誰殺死了劉峰易呢？”

面對華小天的提問，福靳東顯得不慌不忙，緩緩開口：“這又得從周宇杰說起了。在華晟還在世時，由周宇杰領導的腦機交互互動技術項目已經獲得了突破。我們都知道目前的腦機交互技術能讓人腦與計算機連接起來，使人的思維進入虛擬的海洋，在這個過程中，人的身體是處于休眠狀態的。而周宇杰的這項技術卻反其道行之，目的是通過腦機連接控制人的身體，讓人在腦機交互時身體也能自由行動。想不到你們已經將這項技術做到如此成熟的地步，把我變成了你們殺人的工具。華小天上船時給我的單機版游戲其實是周宇杰精心準備的腦機互動軟件，我在游戲里失手殺死游戲角色時，現實中的我也對應著游戲中的場景沖進了劉峰易的房間并將他殺死，然后游戲提示我回到最開始的房間，現實中的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時候周宇杰利用自己飛船軟件工程師的身份輕易使飛船重力系統短暫失靈，然后破壞掉視頻監控系統和通訊系統，想讓我一直蒙在鼓里，同時也使飛船在到達火星前一直處于孤島狀態，為你們接下來清除線索掩蓋罪行提供便利。關于你們利用腦機交互互動技術給我下套這件事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首先受害者的智能手環出現在我的房間時，我一一排除了所有人的嫌疑，最后只剩我自己才有機會將手環帶進自己的房間。當我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么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聯想到周宇杰離開華樹集團前大鬧腦機交互技術發布會的事情，我又檢查了華小天給我的游戲盒子，拆開外殼后我沒有發現任何游戲公司的標識，封裝在主板上的各種芯片顯得有些粗糙，不可能是標準流水線上出來的產品，那一刻我知道你的技術已經可以實用了。而被陳濤抹去一半的那串數字其實是8006，正是我的房間號，畢竟我的房間離劉峰易的房間不遠，他完全有可能在被害前看到過我，記得我的房間號，在被殺死的那一刻寫下了這串他唯一能確認我身份的數字。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們的精心策劃，讓我不知不覺成為了你們的傀儡，幫你們殺死劉峰易。”

福靳東說完，華小天有些不甘地低下了頭，沒有人再說話，漆黑的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掉根針都聽得見。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陳珊妮輕輕的抽泣聲在漆黑的房間中彌漫開來，一聲一聲的抽泣像榔頭一下一下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與福靳東預料的一樣，最早心理崩潰的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福靳東聆聽著陳珊妮輕輕的啜泣，站在四人身后，保持沉默。

密閉的房間里，氣氛被陳珊妮的輕泣聲微妙地調動起來，華小天終于忍不住吼了起來：“他該死，人人都知道是他殺了我父親，人人都詛咒他去死。法律制裁不了他，我只能自己動手來懲罰他！”

福靳東看著華小天漲得通紅的臉，想說點什么，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是啊，人人都知道是劉峰易雇兇殺死了華晟，人人都知道法律在面對這件事時失了效。如果華小天他們現在不出手，難道要劉峰易在榮華富貴中不受懲罰自然而亡嗎？

“咔嚓”手槍保險開關的聲音將福靳東從思考中拉回現實。華小天掏出了自己的警用配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福靳東。

“別這樣，華小天，不要再錯下去了。”福靳東盯著華小天的眼睛淡定說道。

“我只是維護了法律維護不了的正義，我沒有錯。”華小天說道，雙眼通紅。

“放下槍，華小天，還有機會，所有人都會同情你的，我相信法官也會酌情考慮你的犯罪動機，但你不能再錯下去了。”福靳東的語氣里有些惋惜。

“不，我沒有罪，有罪的是劉峰易，有錯的是法律。”華小天越來越激動，槍口不住顫抖。

“啪”的一聲，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突然大亮，船長帶著幾名船員貼墻站著，此時每人手里都握著一把手槍，槍口無一例外對準了華小天。原來船長帶著人一直躲在陰影中看著這群人的表演。

“華小天，放下槍吧。”船長說完，走上前，伸出手慢慢接過華小天手中的槍。

華小天癱倒在地上，陳珊妮終于大聲哭了出來，陳濤和周宇杰全身軟了下來低著頭癱坐在椅子上。

福靳東此時心里沒有半點破案后的喜悅，眉頭擠在一起，心里沉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