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晚飯后,在學校里梅的情緒有了小小的變化,至少在夏天眼里她的快樂變少了。好幾天,他們互不說話。中午午休的時候,陽光很好,很多同學都喜歡在陽臺曬著太陽閑聊,學校里的八卦是大家最津津樂道的。夏天在教室里,突然覺察到一陣騷動,聽人說梅跟人吵起來了。同學們都出去看熱鬧,夏天也跟著出去。梅跟一個隔壁班的女生在吵架。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梅瞪著眼睛,漲紅了臉。
“就說你倒貼了,怎么了。”隔壁班的那個圓臉女生毫不客氣,環顧四周,用鄙夷的神情尖利的嗓音對梅說道,“人家都說女生追男生就很賤了,你還要追個有女朋友的,要不要臉!”
“我高興!你管的著嘛?我樂意倒貼,礙你什么事兒了!”
兩個女生分別被自己的同學拉開了。梅抬頭看見夏天,眼睛瞬間紅了。她從夏天的身邊經過,跑出了教學樓。
夏天看著梅在她面前跑過五味雜陳,想了一會兒,他走過去對圓臉女生說:“我已經分手了,我們的事用不著你來多嘴。”
圓臉女生翻了一個白眼,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什么鍋配什么蓋!”掙脫同學的手,回了教室。
夏天最后在操場找到了梅,她一個人躲在一個偏僻的廢棄籃球架后面,她坐在那里不斷的擦眼淚。夏天出現的時候,她愣了一下,她可憐兮兮地望著夏天。夏天身上沒有紙巾,他把自己的校服脫下來遞給她。對她說:“對不起。”梅猶豫了一下,后又接過校服,擦了眼淚之后,定了定神對他說:“是我自找的,不怪你。”
“我……分手了……”夏天說,“其實本來不想告訴你的。”
梅愣住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回應夏天,眼淚被這突然的消息驚擾了回去,她把校服還給夏天,有些莫名地慌張:“我……我還是回去吧。”說完就快步跑回了教室。
夏天接著校服,留在原地發呆。他心里有些微妙的期待。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分手,梅肯定就能跟你在一塊兒?”我斜著眼睛看他。
“難道不是嗎?她這么主動說喜歡我,不就是想跟我在一起嗎?”夏天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少年,你太天真了。”我有些小小的幸災樂禍,“有些女生只想搶,太容易搶到的,反而不香了。”
“這后面我也是沒想到。”他到現在還是看不清梅。
剛上高一的時候,初中同學的聯系還比較密切,我們分手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我一直都覺得我們互不相欠,就跟他說的那樣,以學習為名,但沒有說出口的應該是彼此都有一些不可否認的厭倦。
一天快放學的時候,在夏天教室門口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是……肖陽?”我指著屏幕里問夏天。
“是的。他好積極,來了好幾趟了。”
我跟肖陽是小學同學,坐過一年的同桌,他從小時候就說喜歡我,反正我也就當小朋友的玩笑,初中三年我們不在一個學校,我也會從其他同學那里聽說他的事,他說的有些關于我的事,也就是聽聽而已。
看到肖陽,夏天的表情很奇怪,他大概沒有想到會有男生因為我去找他。如果放在以前,他的占有欲一定會讓他變得暴躁,但是,當時的情況是:分手是他自己提的,他內心深處也迫不及待地希望給他和梅掃清障礙。
“聽說你和邱楓分手了。”肖陽問。
“是。”
“我想追她,你能幫我嗎?”肖陽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你要追就追,看你自己。”夏天一點都不想說自己愿意幫忙。
“你們不會復合吧?”
“……我們沒可能了。”
“你能跟我講講追邱楓的訣竅嗎?”
夏天莫名有點不自在,他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進了教室。肖陽再怎么叫他,他都沒有再出來。
各種老同學的消息都傳得很快,隔壁班的初中同學對我欲言又止,她從同學那里聽說,夏天是因為另一個女生才會要分手,用那個同學的原話說“那個女生一點也不好看”。我震驚了好久,一種被欺騙的感覺突然從心里升起來,在那之前,我對夏天是沒有恨意的。但是那一刻,我只想求證。我首先想到的是打電話給嚴杰。
晚自習前夕,我打通了電話。
“貓,聽說夏天交新女朋友了?”我裝作平靜地問他。
“啊,你知道了?”
“什么時候的事?你們怎么一點也沒告訴我?”
“啊呀,我也是才知道的。上次我們打球他還帶那個女生過來的,還一個勁兒問我好不好看。我騙他說漂亮,其實呢,一點也不好看。他就是鬼迷心竅了……”嚴杰對我滔滔不絕聊起來,可能也是怕我受太大的打擊。
和嚴杰打完電話,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他說起段子來總是能讓人高興起來。
晚上在家的時候,我又把夏天那封信拿出來看了,一邊看,一邊在罵“騙子”。那個晚上我聽了《相伴到黎明》,以前我們總是會開玩笑,以后失戀了就要聽一次這個節目。我從小就睡的早,從來不熬夜,那天真的失眠了。主持人的聲音緩慢而輕柔,就像是潺潺流動的溪水。不管多晚,也總有人打電話過去,多半是跟我一樣,被感情的困擾俗人。
又聽到那首歌《秋天別來》,侯湘婷的嗓音就是那種小女生的感覺,她輕輕唱著“聽說你很快有了新戀情,我有點嫉妒有點安心,關上一扇門轉身就能推開另一扇門走進去,那就是你……”夏天就是這樣,翻篇翻得特別快,就像他是沒有心的。我越來越看不懂他,怎么一會兒深情一會兒冷酷,哪個才是真的他。那個晚上我思緒萬千,回憶夾雜著這天憤恨的情緒一直糾纏著我,我開始討厭夏天,這樣無縫對接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侮辱。我不能忍受他可以馬上跟另一個女生甜言蜜語。他會怎樣跟另一個人說起我,我寫給他的紙條他會不會拿給那個女生看?想到這里,我根本不能靜下來。我需要跟他做一個切割,我需要收回自己給他的所有字字句句。
第二天中午,我就打電話給夏天,我說想要拿回以前給他的所有東西。我們約好周六的下午,還是在我家附近見面。
還沒有等到那天見面,我的好朋友打電話給我,她跟夏天在一個班上。她說,事情不像大家想的那樣,夏天跟梅也并沒有在一起,夏天對她說還是喜歡我的,后悔分手了。我告訴她我約了夏天周末要見面,她說,你們好好談談吧。
在等待見面的那幾天,我一點一點整理他給我所有東西,紙條、禮物、信件、卡片,滿滿一大袋。我準備好了他如果說想重新開始我應該怎么回應,他如果說移情別戀是場誤會,我應該怎么質問他,甚至見面的第一句話,我應該是把手里的這袋東西狠狠砸在他身上,斥責他:“你怎么還沒有自行了斷啊!”
那天,天氣仍舊很好,就像過去的每一個印象里的秋天,約定的時間,我拎著袋子,走到那個地方,他最初來告白的地方。他不是一個人來的,旁邊還有一個我不認識的男生。我看到他,想說些什么,可是不知道應該怎么說。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沒有說話,我伸手遞給他袋子。他接過去,然后還給我一個紙袋。我希望他可以說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沒有。轉身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們完了,什么都不剩了。開始和結束都在同樣的地方,開始和結束都是一封信。中間的快樂悲傷好像就這樣煙消云散了,開始和結束已經重合。
在夏天的視野里,他看到了我的背影,倔強且無助。
“我以為你會對我說什么的。你不是想要跟我談談嗎?”我還是想問他。
“我對你只能是對不起吧。見面的時候還是有點難以面對,畢竟是我不好。”
“那為什么我好朋友會覺得你對我是還有念想的?你跟她說了什么?”這是困擾我多年的疑問。
“從前的事我也是很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覺得快樂。我對誰都是說你很好,是我不好。我還是那句話,我是永遠都沒辦法忘記你的,你是特別的那個。”
“可是你并沒有一點后悔啊。”
“這不沖突啊,打個比方,你喜歡吃這個糖,你吃了四五顆,下一顆你想換個口味了,可能不好吃,但是你就是不想只吃原來的——就是想換了。”
“渣男!”真是被氣死了,怎么能這么理所當然的說出這個話來。
“你覺得人會同時喜歡兩個人嗎?”
“可以啊,我同時喜歡的帥哥可多了。”
“不是這種,如果你想到你會喜歡第二個人,前面那個人會傷心的話,你會進行取舍,這樣仍然要去喜歡,多半對前面的人喜歡并沒有那么多了。”
“所以你就是明明白白地移情別戀,還裝什么深情款款念念不忘呢?你總不能兩頭都占吧!”對他最氣的就是這點,“又當又立的!”
“當什么?”
“沒什么!這不是你那個年代的梗!”
那年的11月,一場難得一見的獅子座流星雨,后半夜3點多鐘。我定了鬧鐘起來等,因為聽說流星許愿很靈驗。我打開窗戶,趴在窗框上,看著外面僅有的一小片天空。藍灰藍灰的,真的能看見一點點細小的亮光在天空中劃過,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流星,那點滑過的星光顯得有些不真實。我討厭自己最近因為夏天的事不能自撥,急于擺脫那時的狀態。我肯定是許了愿了,但是我忘了自己許了什么愿,看現在的情形,如果流星真的靈驗的話,大概我沒有許愿流星讓我可以忘記他,而是咒他以后也會被愛人所傷,并且沒有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