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霞有個弟弟,叫龍喜,比她小五歲。
當孩子們再一次聚在冰上玩耍的時候,龍喜拿出了一個精致的彩色的冰溜。這個冰溜和孩子們平時玩的冰溜不一樣。他們平時玩的冰溜是大人用木頭削刻的,只是能滿足孩子們玩耍的欲望,比較粗糙。這個冰溜是無比精致的,外表一層透明的有機塑料中間有彩色的線條穿插著,最下面有一顆光滑的滾珠。因此它轉起來比任何一個冰溜都要持久、持久到孩子們認為它不會停下來。轉起來的冰溜一閃一閃地,里面的彩色線條發著光,這光刺激著孩子們的心,使他們激動異常。
“龍喜,你這個東西是哪來的?”孩子們不約而同地問。
“那個女人給的。”龍喜用手向瘋女人的屋子的方向指了一下說,他沒有像別人一樣叫她瘋女人。
孩子們都一起露出了驚異又羨慕的眼神。
每次龍喜單獨走過瘋女人的屋子時,瘋女人都會叫他。聽到瘋女人呼喚的龍喜就會停在她的大門外面,透過一根根大門欄桿之間的縫隙疑惑地望著她。
她走過來,和他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瘋女人問。
“龍喜。”龍喜答道。
“長得真襲人、真可愛。”瘋女人夸贊。她的臉上漾著跟平時不一樣的笑容,打量著龍喜。
龍喜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是誰家的孩子?”她又問道。
“我是有望家的孩子。”龍喜仰著小臉看著眼前這個神秘的女人。
“人們都遠離她,顯得她很神秘,其實這不是跟我媽差不多嗎?對我也很友好,很親切呀。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非要說她發瘋打人。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打過誰呀。”龍喜這樣想著,不由得又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女人。
他發現她滿眼慈愛,真的跟媽媽一樣,并不神秘,他沒發現她跟別人有不一樣的地方。要說不一樣的話,那就是她比她們漂亮。村里的女人們都穿一些差不多的衣服,而她穿的衣服很漂亮,也說不上來,反正跟她們的衣服不一樣。
“他們說你是瘋子,我看不像呀。”龍喜仍然用好奇的眼神看著她,問道。
“是嗎?他們是這么說得嗎?”女人的臉上依舊蕩漾著笑容,回道:“也許是因為有時候我會將自己禁錮在我的思想里走不出來,做一些他們理解不了的事。”
“你一個人住寂寞嗎?”龍喜聽不懂她說的話。不由得又問出了這樣一句。
“你知道寂寞是啥呀?”女人笑著反問。
“就是家里人都不在,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心里會難受,想他們。姐姐說那叫寂寞。”龍喜的小嘴一張一翕地說著,似乎把女人帶入了一個深淵,那個深淵里埋藏著她的過往,她的繁華。她臉上的笑容褪去了,隨之而來的是憂傷。
“寂寞的時候數一數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哪一顆,與我有著同樣的心境。
寂寞的時候,望一望月亮,嫦娥何嘗不是獨守月宮。
寂寞的時候,看看一明一滅的燈光,燈光下的人影晃動,哪一個沒有憂傷。
寂寞的時候”......
她這樣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向屋里走去。
再一次走過瘋女人的小院時,瘋女人叫他:“龍喜。”
龍喜站下來看著她。
“給你。”瘋女人伸出手,她的手里放著兩塊糖。龍喜遲遲疑疑地伸出手去,她將手從大門欄桿的縫隙伸出把糖放在了龍喜的手里。
昨天,龍喜從她家門前走過時,她又叫住了他:“龍喜,你過來。”。
龍喜走了過去,現在龍喜對她一點都不害怕了。
她從柵欄中間伸出手,微蹲下身子,用手撫摸龍喜的頭。龍喜沒有躲避,任憑她撫摸。她的手摸著他的頭,她的眼睛從上到下打量遍了他的全身,最后,她將他的小手握著送到了唇邊,親吻了一下。
“你等一下。”她說著轉身回屋去了。
等她出來的時候,手里拿了一個東西。
“給你。”她把東西遞到龍喜手里。
龍喜怔怔地望著手里的這個東西,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
“這是冰溜,可以去冰上抽著玩。它轉起來時中心會閃閃發光,特別漂亮。”她把冰溜遞給他。
龍喜愛不釋手。龍喜拿著東西回到家中后,有望叔和有望嬸問他哪來的,龍喜說是那女人給的。
有望叔和有望嬸臉上同時掠過了一絲驚懼。
“以后別靠近她,也別要她的東西。小心她瘋病犯起來打你。聽到沒?”他倆同時疾言厲色地命令龍喜。
“奧。”龍喜應著,但是他根本沒有把他們的話放在心里。
瘋女人再叫龍喜時,他仍然會停下來和她說話。她則會給他好吃的、好玩的。龍喜心底對這個女人升騰起一種親切的感覺。
這天,有望嬸煮雞蛋給他們姐弟兩吃。龍喜趁著母親沒注意,將一個雞蛋裝進了自己的衣兜里。他抽空來到了瘋女人的屋前。瘋女人沒有看到他過來,他就伸手搖晃起大門來,金屬的碰撞聲驚動了瘋女人,她朝大門望去,看到了是龍喜在搖晃大門,于是走了出來。
“龍喜,有事?”她問。
“給。”龍喜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他從衣兜里掏出仍然熱乎的雞蛋給她。
“給我的?”瘋女人的臉上露出了意想不到的驚喜。
“嗯。”龍喜點點頭答道。
瘋女人蹲下身伸手握住龍喜的小手,并沒有接雞蛋。而是就那樣握著、握著——
“桃花開了,你來了。你穿著深藍色的西裝,淺色的襯衣,打著絳紫色的繡著鴛鴦圖案的領帶,像一個新郎。你來了,你來了——”她說。
她的眼睛越過龍喜,散漫地望向遠方。她慢慢地松開握著龍喜小手的手,緩緩地站起身來,轉身向屋里走去,邊走邊重復。
“桃花開了,你來了。你穿著深藍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衣,打著絳紫色的繡著鴛鴦圖案的領帶,像一個新郎。”
“你來了,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