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池魚身穿一襲白衣,血淋淋地躺在桃花林中,迷迷糊糊,一片花瓣落在她的眼上,還有些許晶瑩的露珠,假裝成眼淚,從眼角滑落。
池魚緩緩睜開眼,自己躺在一張偌大的床上,嘴唇干裂,滿臉蒼白,兩眼無神,像是死了一般。
“你醒了。”旁邊男子輕聲說道。
池魚看去,坐在床榻邊的是一個身穿墨綠色的男子,男子生的俊俏,英朗的眉宇下有這靈光閃爍的眼珠子,正直勾勾的看著她。
池魚一眼,便認出了他,李紀,怎么會是他,人間幾百年,他怎么還會活著?不,他不是李紀。池魚看著他衣衫華麗。
“你是李紀,還是誰?”池魚虛弱地念叨。
“你可以把我當做李紀,我也把你當做阿溫娜。”溪竹說道。
“魔尊,我們的人……”門外突然闖入一個士兵,急忙說道。
“混賬,誰也讓你隨意進來?”溪竹低吼一聲。
池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個男人居然就是挑起六界戰亂的魔族帝尊,那個在人間保護她的小侍衛,居然是魔尊,他為何會在人間,為何陰差陽錯地遇上她?
“魔尊?你居然是魔尊。”池魚說道,只是覺得可笑,他身邊的人,個個帶著目的靠近她。
池魚緩緩從床上拍起來,兩只手費力地撐著床榻,抬起眸子,直視他:“所以你有又什么目的?還是說,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
溪竹愣了愣,“阿溫娜,我……”
他剛想說著什么,池魚卻打斷說道:“別叫我阿溫娜,這個名字,我覺得惡心。”
阿溫娜,這個在凡間的名字,這個在人間深深愛著宋玨的名字,殊不知,都是陰謀,算計,連她的欺騙,都是梓淵算計好的,他要接近他,趁機派人去妖族調查乾坤陣,而他,假惺惺地說愛她,連自己曾經最相信的小侍衛,居然都是魔尊,究竟,還有什么在等著她!
忽然間,池魚在士兵手中發現了一個被鮮血染紅的石骨,她認得這個東西,是妖族的召妖令,這個妖族圣物,她小時候在父皇寢宮里見過。
池魚心頭一驚,猛地從床上下來,懷疑地走上前,跌跌撞撞地,溪竹想要去扶她,卻被她一手推開。
“這個東西,你在哪里拿到的?”池魚問道,語氣凄涼。
“這……魔尊,我……”士兵結結巴巴不敢說。
“說!說我父皇還有妖族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池魚瘋了般吼道,眼眶里血絲襯得人恐怖至極,瘋狂地搖晃士兵的肩膀。
溪竹見狀,忍不下去了,一把手拉過她,池魚瞪著眼睛看著他,眼神里在祈求,求他告訴她。
“我若告訴你,你定要撐住,”溪竹緩緩說道,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你父皇起兵謀反,試圖開啟乾坤陣,率領眾妖攻上九重天,天帝派上神梓淵領眾天兵應戰,三日前,妖族之人,無一人生還。”
池魚腦子一片空白,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一陣清風繞指尖,一絲涼意涌心頭。
“沒了,父皇,二姐姐,彩七,花老頭兒……沒了,都沒了,都沒了!”池魚終于抽泣起來,眼淚斗大的落下,重重地砸在地上,暈了過去,溪竹連忙接著她的身子,將她扶在床上。
“魔尊,你如今告訴她,她現在定心如死灰。”士兵說道。
“無妨,她早晚得知道,如今她恨梓淵,對我們也有利,畢竟,她可是梓淵的例外。呵……”溪竹輕笑,萬年來,他倒是從來沒有見過天族上神梓淵對哪個女子上過心,十日前,他看見梓淵在忘川邊尋找著什么,滿臉焦急的聲色,他倒是第一次見,有趣的很。
最后,梓淵還試圖跳入忘川去尋她,跳入忘川,怕是要忘記所有,那柳南絮及時而來,梓淵居然都沒有察覺到柳南絮在身后,柳南絮施法,將梓淵迷暈,帶了回去,后來才知道,她尋的,乃是妖族三公主,池魚,溪竹命人將她救回來,才發現她就是池魚,而宋玨便是梓淵。
所以說,梓淵對她,動了情念,世人多為七情六欲所控制,不可一世的梓淵上神以前是那么涼薄冷漠,如今卻為了一個兔子精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碰自己的底線。
所以,池魚便是梓淵的軟肋,溪竹要對付梓淵,便要利用池魚慢慢對付。
池魚緩緩從床上起來,就穿上衣服跑回了妖界,溪竹故意將她放了出去,畢竟讓她親眼看見妖界的慘象,她就會越恨梓淵,于他越有利。
池魚一襲白色單衣,披著頭發,臉色慘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往日的妖界,百花齊放,彩蝶飛舞,鶯歌燕舞,萬里飄香。
而如今,大殿旁邊的白玉蘭已經被鮮血染紅,紅的艷,被血滋養。池魚心頭一驚,連忙跑入大殿。
周圍靈光閃閃,元神碎片飄散在空中,她來晚了,妖界之人,早已經灰飛煙滅,她連他們最后一眼都沒有見到。
池魚緩緩伸出手,元神碎片輕輕落在她的手心,最后在緩緩消失,池魚哭泣著,仿佛死去的人在和她一起哭泣。
池魚走上父皇曾經的王位,撫摸著座椅,卻感受不到半點溫度,皮毛坐墊已經被披成兩半,歪歪扭扭地隨意擺放著,桌子上滴落這粘稠的血液,“滴”的一聲好像滴在池魚的心頭上。
“父皇!”池魚終于忍不住哭喊出來,“二姐姐!彩七!花老頭兒!你能在哪里?一一回家了,一一回來了……我再也不調皮了,我會好好聽話,好好修煉,你們回來好不好,我再也不修仙了……”
哭喊聲傳遍了整個王宮,空蕩蕩的宮殿里傳來空靈的回聲。
池魚轉過頭,發現桌角一邊有一個竹筒,她小心翼翼地將竹筒打開,里面存著好多紙條。
“一一一百年生辰,會彈琴了。”
“一一兩百年生辰,調皮的很,把她二伯兔子窩里的蘿卜皮都劃了。”
“一一三百年生辰,很喜歡我送給她的裙子,我看著她穿上開心的樣子,甚是開心。”
……
“一一萬年生辰,好像對一個男人動了情念,不知道他靠不靠譜,配得上我們一一沒有,我得替他好好把把關。”
“一一被天界以施以情罰,我得把我寶貝女兒救回來。”
最后終于是泣不成聲,哭到缺氧,最后癱坐在地上,捂著心口靠著寶座。
忽然間,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音:“丫頭,丫頭……”
池魚心頭一驚,剛剛回過頭來,便看見花老頭兒杵著權杖,滿臉鮮血的站在角落喊到。
“花老頭兒!”池魚連忙跑了過去,拉著花長老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您沒死?太好了,您沒死……”池魚帶著哭腔地說道。
“丫頭,你不該回來,如今妖界不安全,你快離開。”花長老替她擦了擦淚水。
“花老頭兒,你告訴我,妖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何天界如此痛下殺手?”池魚問道。
花老頭頓了頓,終于說道:“那日,妖帝聽說你被妖界追捕,說你對梓淵上神動了情,妖帝想到你必然會受請罰,情罰天雷劫,滅魂釘,你必定受不得住,便起兵攻上天界,想把你就回來,誰知,天界突然應戰,像是蓄謀已久,說妖帝私自煉乾坤陣,企圖顛覆六界,天帝派梓淵親征,妖界萬族,無一生還,我正巧在凡間喝酒,在躲過一劫。”
池魚一驚,差點一下子沒站穩,居然是他滅了妖界。
“妖界萬族,無一生還……無一生還……”池魚念著,都說神仙無情,果真,無情。
“不好,”花長老權杖微微發光,“天界人來了,丫頭,你快走!好好活著,為了妖界好好活著。”
池魚傻愣愣地看著她,花長老一把手推開她。
“你們誰也走不了!”素月緩緩飛來,穩穩落地,穿上穿著鎧甲,身后正是梓淵以及天兵天將。
池魚看著他們,恨的牙癢癢,恨不得沖過去把他們全部殺了,為妖界報仇雪恨。
“池魚,跟我回去。”梓淵上前說道,他的白袍上沾染了鮮血,妖族的鮮血。
“呵呵……回去?回哪?你騙了我的情,滅了我的族,我殺你都來不及,你還想讓我回去?回到地獄嗎!”池魚吼道。
“放肆!你是個什么東西,膽敢這樣對梓淵上神說話!”素月狠狠說道,瞪著她。
“你又算什么東西!堂堂上神,也不過是個妒婦!你私自修改命譜,下凡擾亂人間凡人命軌,你比我更加罪無可恕!”池魚對素月罵到。
“你這個妖精休要胡說,死到臨頭還想栽贓陷害于我!”說罷,便拿起劍,向她沖來,卻被花長老攔住。
“丫頭,聽話,好好活著!”便施展靈力將池魚推開幾米之外。
“花老頭兒!”池魚看著,花長老年歲已高,卻拿著權杖與素月撕打,梓淵卻站在一邊,望著池魚,眼生里滿是悲哀。
池魚往外跑,只見,心頭猛地絞痛,轉過頭,卻看見素月一劍刺進了花長老的胸膛,花長老扭過頭,沖池魚的方向微微一笑,鮮血從嘴角涌出,順著脖子往下流,剎那間,灰飛煙滅。
“不!花老頭兒!”池魚哭泣,如今,她當真什么都沒了。
池魚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覺得累了,抬頭一看居然是桃花坳,漫天的桃花瓣飛舞著,池魚緩緩走著,身子搖搖欲墜,普通輕飄飄的鵝毛,終于倒在一棵桃花樹旁。
池魚潔白地裙角已經被鮮血點綴得斑駁,像是漫天大雪里怒放的梅花。
池魚半睜著眼,陽光微弱,煞時,她好像看見了父皇坐在宮殿批改奏折,好像看見二姐姐躺在柳樹下曬太陽,好像看見彩七躲在草叢里等著她去找她,好像看見花老頭兒搖了搖葫蘆聽酒聲,一瞬間全部化成煙霧。
池魚伸出蒼白無力地手,遮擋著眼光,眼角的淚滑落,大口喘著粗氣,她只覺得,自己和她們一起去了好了,大家都死了,她為什么要活著?
“跟我回去。”梓淵站在她身邊輕聲說道,面無表情,眼生里泛著水光。
“你是來殺我的嗎?”池魚無力說道。
“我不會讓你死的。”梓淵說道。
池魚嘴角微微勾起,笑的那般無力,好像是在諷刺。
梓淵施法將她身子運過來,抱在懷里,池魚渾身無力,只得任由梓淵抱著他。
梓淵回到天界,素月看著懷里的池魚,說道:“梓淵,你這是作甚?她可是妖,你莫不是也對她動了情。”
梓淵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溫柔的看了一眼懷里的池魚。
按理說,池魚應該暫時被關在天牢,但是梓淵偏偏不讓任何人碰她,把她安放在清風殿,日日夜夜地照顧她,整日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對不起,一一。”梓淵看著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想要撫摸她的臉頰,手卻頓了一下。
她應該很恨他吧?恨不得殺了他。
他曾對她動心,等了她五百年,那五百年,每天都在幻想他們相見的場面,他還會偷偷跑去妖界看她,然后再依依不舍地回來,后來,他答應要娶她,便是一場賭博。
他以為,只要有他,她便能飛仙,這樣他們便能一直在一起,沒有任何人能夠阻礙他們。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終究是沒有飛仙。
她若沒有飛仙,他們便不能在一起,否則便會遭情罰。他是上神,自然可以活下來,可是她呢,是萬萬受不住的,他本想把她打發走,可是她卻對他一往情深,他無數次的動搖。
不知怎的,帝尊知曉了此事,他千年來調查的妖界之事也水落石出,不得不親征妖界,可是他卻耗費修為,消耗壽命,留得妖界眾妖一縷元神,讓他們步入輪回,重新轉世。千年前,君祁和姬舒,他也曾動搖過,偷偷讓他們也步入輪回,再到月老那里,為二人牽得姻緣,他可是堂堂上神啊,一而再再而三為了妖而縮短壽數。
這些事,除了柳南絮無人知曉,因為他覺得,他們始終是被自己殺了,他無可奈何,他是天神,必須謹遵天規,但是,他也有凡心。
梓淵看著她,不知不覺,眼淚居然落了下來,最后為了蓋了蓋被子,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