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如何開始的？】

短短時間內，位于鎮壓封神世界最高處的虛假之月，環境就發生了大規模的變化，除去身下依舊在發光發熱的【太陽幼體】外，一切都被一層極為厚重的迷霧所遮擋。

在李海默提出問題后，刺鼻濃郁的氣味依舊彌漫在空氣當中，耳邊不斷響起幻聽，讓青年只能一邊咳嗽，一邊忍受著聲音與氣味中的“雜訊”。

對于在萬物泛靈論世界觀中意外誕生，且具備人格、實質影響力的“世界意志”來說，隨心所欲的改變‘體內’的一切似乎真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這確實理所當然的。

神明的“心靈”此刻還不止在此處，還在這無限的世界中，在一種人類無法想象也不曾描述過的感官內部，清晰的注視到了【世界】與【世界】之間的邊界，無限的宇宙是如何與另一個無限宇宙對撞的細節，以及遍歷其中生存著的，現有的一切生命記憶。

往前眺望，祂能在時間的河流中站起，回顧自誕生以來至今所有歷史的能力。

某種意義上，若是真有一個存在能夠知曉一個世界的所有秘密，那必然，也只能是獲得意識的世界本身。

而這因為侵蝕世界意外獲得人格意識的‘泛靈結合體’，此刻正對著體內這個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為特殊的個體發出嗤笑。

【但提問之前，你可要先想好一個問題，你的時間可是有限的，你想從哪里開始問起？你知道嗎？按照你世界的規律，萬物的起源都是有次序的，所有的一切皆是離散，任何事物語言都只能描述其側面，那么你想知道離散的每一刻？再讓我同時將每一種粒子的作用力與交互方式說給你聽嗎？】

時間，是一個擺在明面上的問題。

神明說的沒錯。

且不談腦容量的因素，李海默雖然表面上隨時能夠‘退出’，但實際上，他更清晰的知道歷史與時空的碰撞是發生在百億光年尺度上的，即使逃得過一時，也逃不過一世，最晚一年后……世界就將完全重疊。

這是不可避免的問題。

那就是，時間不可能無限持續。

這是會有結束回合的游戲。

但他……最后卻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反而任由嘴角勾勒出笑意。

“人類的思維總是傾向將世界簡化的，你好好解釋，不要太過分。”

李海默說著，還不忘提醒道：“還有你放心，我的腦海里已經設置了一個暗號，這是智慧科技進步后才有的技術，一旦我發現對不上……就說明我的思想已經扭曲超過了某個限度，同樣會毫不猶豫地自殺。”

【哦？】神明驚訝道，遲疑了一瞬【你……居然還真的是這么想的】

這份雜訊一閃而過。

接著，就在還沒等李海默回應的時間里，‘記憶’與‘思維’便如山崩海嘯般襲來，混合著光影、聲音與包括方向感、平衡感的所有感官，如同黑色的漩渦驟然出現，飛躍般的劃過他的腦海，刺入靈魂與額葉，這是足以讓任何正常人瘋狂到尖叫的內容。

但不知為何，青年只是露出生理上極度痛苦的神色。

而在這短短瞬間，有數柄搭載著‘治療之環’法術的魔杖立即自遠方飛來，同時裝滿‘生命基質’魔藥的藥瓶不要錢一般從下方的世界中飛來，直接在虛假之月上灌澆出一片小小的綠色洼地。

這些皆是【神明】所為。

而李海默就浸泡在其中，全身的傷口與內在的損傷開始飛速的恢復，彌補大量信息流讀取造成的傷害。

那時他的腦海內，也正在泛起無盡的漣漪，有無際的幻象正在一一呈現在青年其中，光芒充斥萬象。

【這就是‘我’誕生的過程，雖說是過程……但實際意義上，我并沒有你們宇宙中“宇宙學時間”的這個概念。】

首先，是一段難以言喻的圖像與畫面，乍一看去仿佛人的眼球功能發生障礙，重影、散光與近視一同疊加后出現的畫面。

【和現代科學中宇宙學里‘大爆炸’概念不同，我，或者說我的世界，每一處都有著‘過去’和‘未來’的概念，并無‘開端’這一現象的發現，實際上，我也是在接觸了你們宇宙之后才理解了‘開端’這一概念，直到現在我依舊無法想象‘開始之前’是什么樣的一個狀態。】

但人類畢竟是生存在線性時間中的生命，人類的思考寄存在線性時間中的載體，‘神明’也會盡可能用人類能理解的簡單手法來表示。

所以……從李海默的視角來說，還是有一個‘開端’的。

無限的世界延展開來，李海默的五感都在體會著這個過程，一時間他感覺仿佛處處都在霧里看花，還想要更詳細的觀察這個過程。

但結果，就是一個瞬間，眼前無數似是非是，內部包含萬千的大千世界直接猝不及防的分裂嵌套了起來，在比三個空間維度更高的一個維度上……形成了某種特殊的拓撲圖形。

形成了奇妙的，極其狹小的類似百衲被多重宇宙狀態的模型。

在這浩瀚的信息流中，傳來了一點神明戲謔的雜訊。

【而且用你們的話來說，我也并沒有結束這個概念，在更廣泛的尺度上‘起始與終結’一直相連，我不僅僅是空間上的循環結構，在時間上同樣如此。】

青年的意識徜徉在廣闊的山川，浩瀚的冰原與沙漠之間。

他還感覺到了其中自始自終般存在，無數的元素生命與惡魔，在如同動畫般，無論是空間還是時間都是四維超球體的時空中運動著。

他看到了古老的人類如何運用煉金術如何創造出輝煌的文明，發展出種種不可思議的技術，又是如何運用這種技術擊破法則的壁壘，甚至是改變這個世界的樣貌。

又看見了是如何因此產生了瘋狂的災難，造物的反噬，在滅亡千百代過后，世界眾靈的朦朧意識如何與古老的世界相結合，催生出各種各樣的怪物。而這些自遠古延續至今的存在便順理成章的化作【天敵】，只留下枯萎的世界樹與遍布世界的古老遺跡，接著這些古老的遺跡又在比古老更古老的歲月中消逝。

而如此漫長的歲月里，哪怕是天敵、催生魔法的魔杖，亦會在漫長的時間中腐朽，只是這個過程的時間長度直接超乎想象。晝夜的天光明亮又灰暗了人類難以計量的次數，他看見一切都在趨向混沌的最終寂靜中迅速喪失一切物質的性質。

這段影像的時間長的超出了之前演化加起來的數百倍，卻又單調的讓人難以忍受。

可本來李海默就以為這是結束時……突然間，似乎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在那最深沉的黑暗與時間的盡頭，一些粒子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像猴子用碼字機敲出了第一個有意義的字符，撲克牌在無限的洗牌后再度回到初始。

名為‘規則’的事物再次于寂滅的大自然中產生。

世界重新凝固了。

山川，河流，大地，遠古的創世神話再度出現，潛藏在萬物當中的眾靈朦朧的回想起上個世代以及上上個，無數個世代中相同的記憶，又再度朦朧的主導起這個進程，讓人類出現，催生出智慧的生命，而這樣的情況在無限延展的世界中無限的發生。

無限的時間，無限的空間，在無盡的宇宙中不斷發生。

向前看去，一望無際。

向后看去，永無止境。

【但這一次，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另外的事物。】

李海默恍然回神，猛然的大口呼吸起來，就像深海中溺水的人突然又回到了空氣中，滿身冷汗。

這時那輝煌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一個世界的歷史就這樣在李海默眼前逐漸化作虛無。

在灌滿生命基質的洼地中，李海默掙扎著與心中的思維進行一系列矯正對比，確定沒有問題后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沒有停頓太久，他笑著望向神明，仿佛剛剛什么都沒有發生，沒有太大波動地問道：

“那我，剛好要問問這個問題。”

“告訴我有關于世界碰撞的具體細節，要我能理解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