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既已到來,為何不進?”子旭轉(zhuǎn)頭對著車駕中沉默不言的慕容琂疑惑的問著。
這輛素凈的馬車幾次皆停在離司徒府幾米遠的勾巷中,悄悄窺視著前方那在風(fēng)中飄動的白綢。
“公子,這已經(jīng)是第四次了,既然公子心中牽掛,何不進去祭奠一番呢?”駕外之人絮絮叨叨。
“聽聞幾日前,司徒府失蹤許久的嫡女竟在封棺之日回到司徒府,且大鬧靈堂。”仍滔滔不絕,“小人打聽了,再有幾日便是司徒夫人出殯的日子,我們兩府之間的交情算是不錯,司徒夫人對公子也甚好,若公子今日再不進去看看,待出殯后怕是……”
“好了,回府吧!”幽靜的簾后傳來清脆且具磁性的聲音打斷了簾外之人的話。
“是,公子。”簾外的人兒再次攥緊手中的韁繩。
“駕——”的一聲,在黑夜中安靜了許久的馬兒抬起了沉悶的頭顱,“斯~~”的一聲,抬起那被凍得稍微有些僵硬的腳來,“蹄踏蹄踏——”伴隨著身上“叮叮叮——”的鈴鐺聲在靜謐的街巷中揚長而去。
輕盈的風(fēng),悄咪的掀開側(cè)面的“窗簾”,一雙幽深的眼默默的注視司徒府那沉靜的大門。
轉(zhuǎn)過頭來,手中默默執(zhí)著一柄雪白如玉的短簫,簫身輕盈剔透。
“吁——”搖晃的車身忽然停住了。
車轅下已靜靜擺放好了一張板凳,門前的侍從習(xí)慣性的跑上前來,換過子旭手中的繩子。
“公子,到了。”子旭用那粗糙的手掀開了車轅外的簾子。
只見一清秀的身影走了出來,撐著他那粗糙的手,微微提起衣角,一步一步走下階梯。
在廊下,一眉宇軒昂的男子著一身簡服緩緩向他走來,執(zhí)一長劍,雙手相扣,“公子。”
“志毅哥,今日這么早就回來了。”一旁的子旭嬉笑說道。
趙志毅沒有理會,轉(zhuǎn)而端正的對慕容琂說:“公子,已安然送太子回宮。”
“好,宮中可有何異樣,出宮時可有遇見誰?”慕容琂一身淡定。
“回公子,宮中并無異樣,皇上多在太極殿修養(yǎng),東宮也算是安靜,只是出宮時遇見了呂相。”
“他可有同你說些什么?”
“回稟公子,也未多說什么,不過總是旁敲側(cè)擊言說東宮挑選太子妃之事。”
“他倒是提醒了我。”
“公子可要回宮?”趙志毅在一旁小心問到。
“是該回宮了,你先行安排吧。”轉(zhuǎn)而慕容琂獨自進入書房。
“唯。”
“那我也趕緊去收拾收拾。”子旭屁顛屁顛跟在趙志毅身后。
趙志毅突然停下腳步,握劍的手忽的橫檔在他的面前,且一臉嚴肅的說:“子旭,你為公子的書童已有數(shù)年之景,如今也不必再讓我教你,何時說何話,不該多言的便不要多言,該沉默時便沉默,萬不可借著一時欣喜而有所僭越。”
收回手,扔下這么一句冰冷的話直徑離去,獨留子旭一人呆傻的站在那兒。
院中的花,枯萎了;那棵老樺樹,也凋零了;好似知道欣賞之人走了,就連樹下的茶盤上也任性的躺滿了厚重的灰塵。
“母親,雪兒帶來了你喜歡的花,還有兮做的花酥。”
轉(zhuǎn)身從籃中取出一抔花株,一盤花酥,完整的擺放在她的碑前。
“母親,雪兒嘗試著讓兮教我,就是雪兒太笨了,總是做不好。”雙眼直視她的名字。
“雖是照著方子做的,卻總感覺差點別的味道,雪兒一定會再努力的。”
一邊平靜的說著,一邊低垂著腦袋,從籃中拿出一把小鏟子,認真的除去四周的每一根雜草。
且在碑旁的土地里慢慢刨出一個小坑,將那株花株小心的放入坑中,抔起一旁松散的泥土進行掩埋。
只愿能讓這一株薔薇花能安然的替她時時刻刻陪伴在母親的身邊。
收拾好地上的雜物,倒來一點水,洗去手中的泥土,著一襲青衣跪在碑前,深情款款的注視著碑上那用朱砂描紅的名字。
此刻無言難說隱埋在心中四年之久的晦暗,而在過去的每一年每一天,她都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眼前之人。
安靜的跪坐在蒲團上,焚燒著手中的桔梗,他亦著一身素衣,腰掛玉簫,輕步從身后走來。
她的耳朵向上微微動了動,接著睜開緊閉的雙眼,盡管知道是他,此時的她卻無了曾經(jīng)的沖動,緩慢站起身來,退至一旁。
慕容琂靜立在碑前,拿起香燭,在火前點燃,對著那碑畢恭畢敬的鞠了三躬,而后將香插入爐中,撿起幾根桔梗扔向盆中。
“有勞肅王掛懷。”司徒雪輕聲說道。
“請多保重。”
“多謝王爺關(guān)心。”
瞧見她那無神的面孔,事先想好的話語片刻忘卻的一干二凈,唯余清風(fēng)吹拂二人鬢間的發(fā)梢。
“你不該來這兒。”司徒雪率先打破了空氣中的安靜。
“我今日并不是以一個皇室的身份而來,只是以一個普通人,作為一個后輩前來拜望。”
“隨你吧!”
“母親,待下次薔薇花開,雪兒再來看你。”轉(zhuǎn)身低下身子拿起地上的雜草,復(fù)在碑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執(zhí)著籃子,握著雜草,冷漠的從他身邊走過。
慕容琂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許久未見,你變了。”
“是嗎,畢竟你我已時隔數(shù)年未見,是人都會變,何況你我,只不過如今再見,你我都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無所顧忌的稚兒了。”沉默的推開他的手。
“你已貴為肅王,此后你我之間還是以君臣之稱為妥。”
“你若如此,我依你便是。”
她不再言語,轉(zhuǎn)而直徑離去。
目送她離去的身影,只見她那一身素凈長衣飄飄映入眼簾,只覺一股凄涼。
他的心頓時變得不再平靜,然而卻又強忍的將它壓制,生怕外面的人兒瞧出絲毫端倪。
幺幺連忙走來,拿過司徒雪手中的籃子,扶她進入車內(nèi)。
安穩(wěn)坐好后,車外的馬夫便揚起手中鞭子,提起韁繩,輕輕拍打馬身,朝著前方駛?cè)ァ?
車駕內(nèi)安靜無聲,她不知道這幾年里,自家姑娘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只是每日總瞧著自己姑娘在那兒黯然傷神,她不敢去問,也不敢多問。
重新回到將軍府的司徒雪,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將軍府嫡女,而他也戴上了一面又一面冰冷的面具。
彼此都將真實的自己掩埋在過去的時光里,如今的她甚是明白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她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有怎樣的結(jié)局,她不愿因自己而將他牽扯。
天,一如既往地陰沉。
“回來了。”
回府便看見兮端著茶水向司徒桀的書房走去。
“嗯。”輕聲應(yīng)下,點頭道,“這是要為父親送茶水?”
“下午尤玚來了便同將軍一直在書房。”
聽到這個名字,司徒雪忽而察覺到了些什么。
他是司徒桀的得力助手,少時便同司徒桀征戰(zhàn)沙場,馬革裹尸,一路成長,如今也掌握著整個西營大權(quán)。
自瑀都內(nèi)亂平復(fù)之后,為防止內(nèi)亂再次爆發(fā),而設(shè)立西營專司護衛(wèi)京都之職,且此權(quán)由慕容云海全權(quán)交于司徒桀所掌。
由于是皇帝的一意孤行,文武百官也不敢再出面制止,司徒桀雖知此舉不妥,也唯有無奈應(yīng)下。
此舉平面雖未引起太大的風(fēng)波,卻早已為呂氏一脈下的文官集團所忌憚,亦無形將所有的矛頭直指司徒一族。
“兮姑姑,讓我去送吧!”
“那小心點。”兮小心翼翼的將案板交于她手中。
此時書房中的燈火格外明亮,窗戶上倒映著他倆的影子。司徒雪下意識停了下來,站在門外,靜靜地聽著屋內(nèi)的聲音。
“將軍,邊疆傳來消息,北遼耶律太后重新執(zhí)掌才朝政,第一件事便是發(fā)動南下之令,而朝中眾臣卻無時無刻不再防范忌憚我們,現(xiàn)下更是聽由外面的謠言且大肆宣傳,盡管現(xiàn)在皇帝沒有說些什么,可不保以后……”
“那你認為該如何應(yīng)對呢?”司徒桀放下手中的書信,“今日你將這些信件拿給我看是什么意思,難道你也聽信他們所說的。”
“卑職不敢。”尤玚聽出司徒桀話語中隱藏的意思,繼而說,“將軍,卑職萬不會信那些謠言,將軍一身正義,為了西瑀付出了多少,當初府中發(fā)生如此大事,夫人病危,若不是皇帝,夫人也不會……”
“莫要再說。”
頓時,尤玚單跪于地,雙手合拳置于額前,“卑職知錯。”
“下去自領(lǐng)三十軍棍吧。”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