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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心死,悔恨

“翁翁,什么是利器?”小小的司徒雪,拿著一本書,掀開營帳外的簾子,屁顛屁顛的朝著帳中的人兒跑去。

只見他著一身束服,坐在帳中臺階上十分安靜的拿著一方巾帕仔細的擦拭著手中的佩劍。

“利器者為劍,然武者手中的利器是為保護身邊的人而化身,‘武’字像不像一個人執著一把戈,將它緊緊的保護。”握著她的小手,蘸了滴水,在桌上一筆一畫寫出“武”字。

“像,就像翁翁和父親一般將我和母親護在身下。”

“哈哈……翁翁的雪兒真聰敏。”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腦袋,繼而說道。

“我們的小雪兒都理解到了武字的意義,然而那些聰明的人啊,就是讀的太通透了,總是忘了當初造字的意義。”穆遠一時忽而感嘆到。

“雪兒,你要記得,以戈止戈并不是解決這世間最好的辦法,國與國之間的較量、矛盾,也不該讓天下的百姓來承擔,更不該用無辜們的鮮血來做祭奠。”

“嗯。”懵懂無知的小人只知連連點頭應和到,其實她一點也不明白。

他一邊將司徒雪抱坐在腿上,且舉起一旁的那把明劍。

朦朧的睜開眼來,只見空中飄下幾許白色的身影。

欣喜的伸手去接,只覺有些微涼,忽的朝著空中打了個噴嚏,手中的花瓣頓時消融在掌中。

反手摟抱著自己的雙臂,不覺打了個寒顫,冰涼的手,在衣服上下反復揉搓著。

穿行所及之處,路上行人莫不紛紛躲避,且帶以嫌棄鄙夷不屑的神情看著那與自己擦身而過的人兒。

然而此刻穿行在這熱鬧的人群中的司徒雪,看著周圍的燈火闌珊,心中只覺欣喜,根本就來不及顧來自他人眼中的目光,她亦不會知曉此刻自己是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模樣,一心只想早早回到那個期盼,離別已久的家。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見那熟悉的身影,想要再聽得那一聲聲親切的叫喚。

冰冷的棺槨獨自陳放在廳中,她平靜的陷入沉睡,偌大的房間里,唯聽得風呼嘯而過。

他靜謐的守在一旁,無心在火盆中撒著桔梗。

兮著一身素服緩步而來,當著她的面,親手替她將那封信遞交給司徒桀。

“這是我幫著收拾夫人的物品時,在夫人床頭柜的一個匣子暗格中發現的,是她留給你的。”

抬起頭來,沉寂的看向那封嶄新的信件,封面上赫然寫有她的字跡。

沉默接過,手不覺顫抖,雖只有短短的幾秒,然而只有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然欺騙不了自己對她的情感。

這封小小的信紙,裝載了太多她生前想要說而又無法訴說的痛苦,或許唯有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將那一句句熾熱鋒利的話轉而為冰冷的文字,至少這樣在她離去的時候,當他看見這封信時,彼此間的傷害便不會那么深,那么重……

「山本無憂,因雪白頭。樹下相遇,一眼不知何為情,不知姓與名字,唯牌寄相思。

這世間寫滿了太多的謊言,不知何時便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只得用一個比一個大的謊言來掩蓋一個又一個謊言。

無奈人世滄桑,有許多的事是你我所不能掌控,也有太多的無奈是你我無法選擇的。

這一生擁有的太多,也失去了太多,一把把無形的枷鎖將你我束縛,只愿來世,你我皆為原野上那朵薔薇。

請將軍原諒翊的不告而別與欺瞞,也請原諒至此終年不能再在城門相迎將軍凱旋。

——翊,絕筆。」

黢黑的云張開血盆大口,將整個西瑀吞沒,轟隆的雷鳴響起,急促的閃電接踵而來,灰矇的天空頓時下起滂沱大雨。

一夜恍若隔世,曾經那個英姿煥發的大將軍,滿目滄桑,散發披肩,拖著松散的外衣,頂著滿身水珠,袖下的手,緊攥那封脆弱的書信,慢步走來。

府中眾人借被他這一舉動所嚇到,只因自律的他有著超高的自控力,府中從未有人見過他這般瘋癲的模樣。

下人們皆被他驅逐,且大門緊閉,只留他二人。

在她的棺槨旁癱坐了下來,頭輕靠著她的靈牌,自顧自喃喃自語起來。

“翊兒,為什么,為什么……”一聲連著質問三個為什么,對著她的靈牌,一顆顆豆大的淚珠直徑墜落。

屋外的閃電驚雷仍在不停地奏響,雨也在無情的敲打著地磚。

圍繞棺槨輕撫一圈,而后停下腳來,一把推開了塵封的棺蓋,她那沉靜的面容緩緩映入他的眼簾。

冰涼的手輕撫她那冰冷無色的臉頰,一手握住她的手,“翊兒,對不起,這么多年來,我未盡到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的責任,對不起,翊兒。”

忽而癱軟的靠在她的“身邊”,一面無神的喃喃自語,“翊兒,黃泉路上你莫要走的太快,要不然迷路了怎么辦?一定要記得在黃泉路邊拾一朵彼岸花,切莫放手,它會帶你穿過漫漫黃沙,走到奈何橋邊,接過孟婆湯,你千萬莫要使小性子與孟婆糾纏,過了奈何橋,千萬不要回頭,下輩子遇事不要再逞能,也不要再遇見我……”

如今安睡的她,帶走了將軍府中所有的色彩、光亮和溫暖,至此偌大的將軍府不再聽得一絲歡聲笑語。

生而為人,誰都不是地上隨意拾起的頑石,心中那顆跳動的心也會痛,漫長的四年終歸是結束了,驕傲的心也停止了跳動,一切都歸于了平靜。

「兮,謝謝你這么多年的陪伴,自母妃離去,已許久未曾有人同我歡笑打鬧,這些年來,亦是辛苦你了,為了雪兒和我,讓你獨身置于江湖,飽受風霜。

父親走了,我知道他心里已然沒有了遺憾,如今也沒有什么可值得讓我挽留的東西了。

忽而想起阿塞伊,不知她們如今都是否過得還好,不覺間已離開那里許久了,此刻想起,倒是有些懷念。

答應我,未來切莫再背負任何厚重的包袱獨自前行,若可以,請替我再好好看一看那美麗的草原和黃沙。

——翊。」

此刻置于門外的兮,亦軟弱的扶著門前的柱子,默默流淚。

一路奔跑,長途跋涉,看著心中唯一的念想,終于得以在遠處瞧見那熟悉的府邸。

強忍著欣喜,剛想要抬腳,卻又停了下來,忽而想著街上行人們投來的目光,低下頭來從頭到尾瞧了瞧,確實有些邋遢。

連忙躲在一旁,沾了沾地上的雨水,抹去了臉上手上的臟東西,且透著地上水中倒影,整了整額前散亂的發梢。

欣喜的向上跑去,然而卻未如愿瞧見穆姎翊在門前等她歸來的身影。

歸來的那一刻,本是滿心歡喜,且帶著許多的期許,可當她站在府邸前的那一刻,看著門前高掛的白色燈籠,白色綢緞,以及門匾上那顆白色花球,心中的狂喜瞬間恍若被冰雪冷卻到極點。

此刻腦中一片空白,她不敢去想象,只有一股腦想要跑進去一探究竟的沖動。

還未踏出兩步,便被門前侍從用雙臂擋在了大門之外。

“你們放開我,讓我進去。”司徒雪奮力掙扎著,無奈多日疲累,全身已無多余的力氣再去掙脫。

“你個不知高低的小叫花子,也不看看這是哪里,就敢直沖亂撞,待擾了府中大人,看有你的好果子吃。”二人輕松一把將她推倒在地,嚴厲呵斥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狼狽至極的“小乞丐”。

終究是她司徒雪離開司徒府離開的太久了,府中新人來,舊人去,大都不再識得這個曾經的將軍府嫡女。

“司徒府為何高掛白綢?”她急忙詢問門前二人。

“你個小乞丐,既然知道這是將軍府,就不要在此時無理取鬧,若是擾了將軍夫人安眠,就算是他人也保不得你。”

“將軍夫人——安眠……”簡單的六字恍如驚雷,震聾了她的耳目,“不,這不可能……”狼狽的她聽到此六字愈加激動,重新站起,用盡全身之力想要闖入。

“你這瘋婦還不快快平靜下來。”門外二人被她這般舉動著實給嚇著了,連忙警覺的握住劍柄,一副若在向前便不要逼我拔劍似的模樣。

“瘋婦!”這二字更如尖刺般直錐她的心臟,忽的輕笑一聲,繼而轉為悲憤,憤怒的心恍如烈火般燒灼,她死死的盯著眼前此些阻攔的人兒,寒冷的殺意緩緩流出,二人頓時更加警惕起來。

“雪兒——”

終于時隔數年再次聽到這一聲熟悉的叫喚,她頓時收斂了眼中的殺意,滿眼期許的抬頭看向那緩緩走來的身影。

“雪兒?”

“兮姑姑。”一把抓過兮的手,“他們說母親,母親——”哽咽的話語無法涌出喉來,委屈的雙眼滿含熱淚,就這樣直直盯著兮的面神。

等了許久,沒有得到一語,唯有沉重的一個點頭。

“怎會——”不可置信的連連搖頭否定。

兮緊緊將她擁入懷中,且一朝輕撫著她的頭,“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嗚嗚……”悶在她的懷中聲聲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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