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對面站著。黑霧在廳內彌漫,光從屋頂落下,在地上畫出一塊白色的方形光斑。迪恩握著匕首與劍,他盯著不遠處,半邊身子沒在黑暗中的科爾。
“對你而言,”科爾的眼睛隱隱閃著光,他手中彎刀的電弧噼啪亮著,如同黑暗中的一輪紫色殘月,“暴力,是沒有意義的。”
迪恩沉默著,他站在光下,特種合金打造的格斗匕首鋒刃微微顫抖,他凝視著眼前的目標一言不發(fā)。
戰(zhàn)斗在電光火石間發(fā)生,迪恩突然向前猛進一步,右手的長劍如閃電般向科爾劈去。
劍光閃爍,劍身處的紫色電弧短暫照亮了黑暗。黑霧被劈散,劍鋒朝著科爾毫無防備的脖頸處襲去。
“你是個戰(zhàn)士,”幾顆耀眼的火星在兵刃間爆出,彎刀與長劍碰在一起,科爾舉著刀擋住劍,他微笑著看著迪恩,“你應該清楚絕對的實力差距代表了什么。”
迪恩頭微低著,光打在他腦后,陰影擋住額頭,看不見他的眼神。
劍與刀在空中對峙著,劍身顫抖起來,迪恩舉劍用力下壓,迫使科爾繼續(xù)使用彎刀進行防御,接著又突然扭腰跨步,與科爾貼近距離的同時左手格斗刀抬起,借著向前的沖力,朝他的腰部迅速刺去。
“你還是沒聽懂呢。”
科爾似乎并不在意迪恩的小動作,他搖搖頭,語氣中盡是惋惜。
匕首刺了個空,迪恩失去支撐點整個人向前倒去,他徑直穿過了科爾的幻影。全息投影從他的腰部瓦解,科爾微微側頭,他憐憫地看了眼身旁與之擦肩而過的迪恩.提圖斯,接著消失了。
迪恩轉身揮劍,劍鋒向后劃出一道半圓的光影,他回頭立身站定,卻發(fā)現身后空無一人,只有一臺老舊的“全息投影”源器因為過熱而倒在地上滋滋向外冒著白氣。
“滾出來!”迪恩飛起一腳狠狠踢向全息投影,機器哀嚎一聲飛起砸在不遠處的地上。
“嘻嘻。”科爾的竊笑仿佛自虛空中傳來,他藏在黑霧中徘徊著,刀刃時不時觸擊地面,撞出幾顆閃亮的粉色電火花。
火花短暫且耀眼,它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科爾模糊不斷的身影在霧中時隱時現。
“從來就只有弱者屈服于強者意志,”迪恩退回尸體旁,他追著科爾的聲音,舉著武器警惕張望著,“你此刻應該對我卑躬屈膝而非兵刃相向。”
“出來!”迪恩對著黑暗喊道,他揮舞起手中的武器,“我一定會砍死你!”
“看起來,相較于戰(zhàn)士,野獸這個稱呼似乎更適合你。”
一語說畢,伴隨著一陣強烈的金屬摩擦聲,科爾拖著彎刀朝迪恩直接正面襲來,他破霧而出,紫色的電流在空中被激起,它們悅動著向外擴散延伸,如同死神索命般的鬼魅影鐮般,朝迪恩自上而下直直劈來。
迪恩看著攻擊瞪大了眼睛,他把長劍與匕首一同高舉以作防御,強大的武器威壓從頭部洶涌襲來,灼熱的電弧在空中猶如烈火般旺盛燃燒著。迪恩抬著頭,直視著眼前如同天神下凡般的恐怖火力。他咬著牙,一條腿后退撐著地,另一只則向前頂著,硬生生扛下了所有攻擊。
科爾飄在空中腳不沾地,借著制服那優(yōu)秀的動力系統(tǒng),他整個人得以違背重力以接近九十度的姿勢向下劈砍同迪恩對峙著。透過鐮刀幻影及其身旁的鬼魅螢火,迪恩可以看見其的那張興奮到接近變形的猖狂笑臉。
這一擊沒有持續(xù)很久,攻擊結束,科爾自然地向前一翻,躍入迪恩身后的黑霧中,武器特效隨之消失。迪恩來不及回頭,但依就徒勞地向后揮出一記盲砍,自然是落空了。
迪恩的身后被迷霧層層包圍著,他舉刀轉身,恢復了攻擊前的戒備姿態(tài)。
王八蛋...迪恩輕輕喘著氣,他不可置信地想著。剛才那一擊幾乎超過了他的承受極限,如果不是他始終保持高度警惕,那一下要是稍有疏忽可能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真是沒想到,那家伙雖然瘋瘋癲癲像個小丑,但其卻擁有著完全不遜色于海嘉德執(zhí)行者的戰(zhàn)斗實力。那樣的攻擊要是再來幾下,迪恩敢肯定,待會兒這里的第三具尸體,只會是他迪恩.提圖斯本人。
這就是他說的差距嗎?迪恩皺著眉頭想著。
“厲害,厲害,”黑暗中傳來白手套鼓掌的聲音,“那一下足夠干掉大多數人。”
“你通過了測試,”鼓掌結束,清脆的腳步聲在石板上響著,他從迪恩正前方緩緩靠近,“你被允許進行接下來的游戲,”黑霧向兩邊聚攏從中裂出一條小道,科爾在道路盡頭立著,屋頂坎的一聲,一束白光自上而下照在他身上,“坦白說,我很意外!”
“請接受我對你崇高的敬意。”科爾說著,對其深深鞠了一躬。
大廳內,兩道光柱自上而下,像舞臺上的聚光燈般。一盞射著迪恩,他舉著刀站在原地,腳邊兩具尸體,一盞照著科爾,他一手置于胸前,腰幾乎彎到了90度。
“去你*的,”迪恩猛啐了一口,一口濃痰跨過黑暗飛至科爾腳邊,“沒*養(yǎng)的東西。”
“哦,多么粗俗,”科爾笑著站起,他頗為淑女地按著自己的胸口,假模假樣地說道,“我可是正向你表示敬意呢。”
“去你*的,沒*養(yǎng)的東西。”迪恩把兩句話連在一起,又說了一邊。
“好的好的,我聽到了,你不能總說一樣的話,那會讓你變得無聊,而無聊是最糟糕的,尤其是當它發(fā)生在你的休息時間!”科爾擺擺手,聚光燈熄滅,黑霧再次籠罩。
腳步聲在黑暗中響起,迪恩左右掃視著,不清楚那家伙又準備搞什么花樣。
“你有沒有玩過那種…被裝在老式計算機系統(tǒng)里的那種游戲?”科爾在黑暗中沉醉地搖頭晃腦,“那種,用過時編程語言搭建的那種…老游戲?”
“那種游戲有多古老呢,你得坐在椅子上,靠鍵盤和鼠標去操作它!”
“我喜歡那種游戲,”科爾在迷霧中躺下,他看著屋頂的錐形天花板,“當然并不是因為什么情懷或者格調,我對之唯一在意的只有其中的人物,那些由零和一構建的數字生命,它們會說會跑會跳,和我有一樣的行為,和我說同一種語言,所作所為均能互相理解。
“它們惟妙惟肖,感覺幾乎…和我一樣。”科爾說著,他漸漸激動起來,以至于不得不微微張開嘴來繼續(xù)保持平靜的語調,“但那種坐在椅子上,握著鍵盤鼠標的感覺卻無時無刻警醒著我…”
“無論多像,”科爾笑著,瞥頭看向迪恩。迪恩舉刀,他向前一步猛地一砍,科爾原地一蹲,刀刃擦著其發(fā)梢橫掃而過,幾根細發(fā)梢在空中閃著光。他直起身湊到迪恩耳邊,“我永遠高于它們。”他輕聲耳語道。
科爾握刀對其快速一揮,這迫使迪恩舉刀格擋同時后撤閃身,迪恩站定后立刻抬起劍擺出防御姿勢。
“哎呀,哎呀,”科爾沒有追擊,他蹲著在光下看著幾步外的迪恩,副駕正躺在他身旁,科爾蹲下,他一臉惋惜地撫摸著副駕那張傷痕累累的半異化臉,“真是可惜,”他說著,抬頭看向迪恩,“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呢,你知道嗎?”
“離她遠點!”迪恩破口大罵,“滾一邊去!”
“和那些AI玩特別有意思,”科爾笑起來,“但玩久了,摸清它運行的規(guī)律,那些看似隨機的行為就開始變得單調乏味了,這時你就必須得做一些特別的行為,來刺激他們,讓他們去做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迪恩握著刀,他盯著科爾。刺激他們…意料之外…眼前的變態(tài)究竟在講些什么?
怎樣的事情才會是他口中的刺激呢…
“這樣吧,”科爾笑著,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他笑著,手在副駕臉上越發(fā)地不安分,他的幅度越來越大,而且漸漸開始向身軀的部分靠去,“我來測試一下你的極限到底在哪里。”
“你是有多可悲才會去玩弄一具尸體!”迪恩看著科爾,他搖著頭強壓怒火。
“那你又是有多無能才會去看著我玩弄你同伴的尸體而又無所作為,”科爾盯著迪恩,“也許…”他低頭看向副駕,接著伸出食指中指把手變做一個小人,小人在副駕臉上走著一點點逼近她的衣領,“也許你比我想的更加耐心…”
“或者更加好色。”他嘴唇一開一合,說道。
憤怒擒住迪恩只用一瞬,他勃然大怒狂吼一聲,揮刀向著科爾猛地攻來。眼前的褻瀆之舉已不僅僅只是越過他個人的底線這么簡單了,這種反人類的行為猶如煙頭點燃了加油站,其騰起的怒火足以壓倒他的一切理性。
“這么快!”科爾驚喜地站起,他攤開手,“你還真是不堪一擊!”
迪恩舉著刀,他先是一記自上而下的快速斬擊,科爾微笑著舉刀擋開,制服內嵌的動力模塊運作起來,迪恩在他眼中形如樹懶般遲緩僵硬。
“你渴望和我正面對決,”科爾側過身,斬擊在他眼前落下,“現在我就在這里。”
迪恩見科爾躲過,眼看著這一擊就要落空,他手臂猛地發(fā)狠,利用蠻力促使劍鋒強行轉向。劍鋒落到一半,偏轉角度,轉由橫向向科爾腰部揮去。
這一擊確是別出心裁,科爾揚了揚眉毛,身體向著劍來的方向后仰,腳尖點地微微躍起,關節(jié)處的小推進器噴出淡藍色的炙熱火焰,他整個人向后一翻,劍鋒在身下咫尺劃過。
迪恩見長劍攻擊徹底落空,便改變策略,他前進貼身,企圖利用匕首與之近身肉搏。科爾的彎刀較長,近距離戰(zhàn)斗確實施展不開,于是他立刻轉守為攻,彎腰半蹲的同時減低重心,揮動彎刀向著迪恩的雙腿急速砍去。
這一擊速度極快,迪恩只能看見一道紫色光影向著他的大腿襲來,沒有推進器沒有動力甲,單憑血肉之軀的他躲不過也扛不過。眼看著就要被送上輪椅,科爾突然減速,彎刀在他腿上輕輕一刮,收走了。
這是科爾的無聲嘲諷,迪恩明白。灼燒的痛感從腿根處傳來,鮮血固化甚至來不及流出。迪恩站著,他意識到即便是技巧對決他也絕無勝算。
力量不行,技巧不行。迪恩神色嚴峻,他只能將希望寄托于經驗了。
科爾的攻擊結束,他后撤一步拉開距離。迪恩沒有追擊,只是舉劍站直正視于其,他變換架勢轉為防御,似乎不再準備主動出擊。
灼燒感在大腿處一陣一陣地痛著,迪恩有自己的想法,眼下他進攻只會暴露破綻,與其給自己添加更多傷口,不如先轉為被動防御靜觀其變,待時機成熟時一擊制勝。
迪恩嚴陣以待,他深吸一口,手握著劍緊緊皺著眉。
科爾歪著頭神情不悅,他看著迪恩,似乎對他放棄進攻的行為感到不滿。他撇了撇嘴,沒有說話,推進器漸漸蓄力,科爾舉刀彎腰看著迪恩,接著向前猛地一蹬,朝他正面沖來。
來了!迪恩心想著,思維與動作一起產生。敵人動作之快以至于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完全是憑著肌肉記憶,他朝著前方兇猛襲來的紫色光影狠狠揮出一劍。
光影閃動著,消失了,只留下迪恩一半陷在黑霧里的劍身。
人呢?!迪恩甚至來不及驚愕,相同的紫光從他的右后方閃現,這次是思維快于動作,迪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科爾朝他肩部砍下一刀。
劇痛在腎上腺素的影響下減輕不少,迪恩的憤怒遠大于疼痛,他狂吼一聲,在下一個瞬間轉身,朝紫光揮刀而去。
慢,太慢了。依然,思維快于動作。同剛才一樣,紫光一閃接著消失,他劍鋒唯一能觸及的似乎只有那大廳內的空氣。科爾繞到左方又是一刀,迪恩嚎著,幾乎要失去理智。
閃現這是閃現!他心中僅存的理智大喊著,必須得預判,預判出他下一次進攻會在哪里!
可怎么預判,或者說怎么可能預判,科爾的一切行動軌跡全憑他個人喜好,即便迪恩加快速度把防御范圍擴大至全身,偶爾靠幸運防到兩刀也無法改變局面。
簡直是死局。
科爾時上時下,他的每次攻擊都會為迪恩新添一個傷口,傷口有深有淺,但全都分布在無關緊要的部位。
這簡直跟凌遲沒什么區(qū)別。
單方面的進攻僅持續(xù)了幾分鐘。迪恩身上已沒有太多還完好的皮膚了,從上至下,他被砍得傷痕累累。大衣與長褲幾乎被切成布條,被高溫糊住的傷口因為劇烈運動而崩開,鮮血從其中不斷流出。迪恩的體力越來越少,他不斷喘著粗氣,身體狀況已經岌岌可危。
但他依然舉著劍,依然站著,電磁劍在他手中嗡嗡作響,他站在士兵與副駕身旁,一只眼睛被血糊住被迫閉上,他站著,用剩下的那只眼睛緊盯著科爾。
“喂,”科爾站在迪恩眼前不遠,他插著腰拖著長音喊道,“你還能打嗎?大叔。”
迪恩沒有回話,現在的體力比什么都金貴。
“你也真是執(zhí)著,一般人這樣早就嚇的哭天搶地的了,”科爾舉起刀,刀正對迪恩,“這樣,我給你一個機會,”他歪著頭笑起來,“我給你一個贏的機會,真真正正贏的機會,算是對你的一點點小獎勵。”
迪恩看著科爾,他依舊沉默不語,那只閉著的眼睛艱難睜起,露出了其中充血的紅色眼球。迪恩清楚,這就是他苦苦尋求的翻盤機會。
“我就當你準備好咯。”科爾雙手握刀,他把刀口置于身前,擺出一幅要正面進攻的姿勢。刀鋒處的電弧炸裂聲越來越大,與之相伴的還有足以穿透黑霧的耀眼紫光。
“來咯,”科爾毫不克制自己臉上的激動之情,他把刀高高舉起,“來咯!”他高喊道。
說畢,他便舉著閃著光的彎刀朝迪恩正面沖來。
迪恩舉著刀,科爾沒有說謊,他確實是朝著他正面攻來。迪恩皺起眉頭,他算準時機接著率先發(fā)動攻擊,一記自上而下的快速斬擊狠狠劈下,科爾微笑著抬手擋住,正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迪恩突然松開了手,放棄了長劍徑直朝他撲來。
科爾疑惑著微退一步,他沒有搞明白迪恩此時臨陣繳械的目的是什么,他看向迪恩左手,匕首握著,但手臂處肌肉卻也并不像要攻擊的樣子。
嗯?他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
長劍撞擊到彎刀,失去支撐點的電磁劍旋轉著向上飛去,迪恩趁著科爾愣神的時機猛地向前一撲,同時一把將其攔腰抱住。
近戰(zhàn)嗎!科爾驚訝地低下頭,他看著迪恩的后背,感受到自己雙足騰空,接著被重重撲倒,與地面砸擊的痛感通過制服內置的電流傳感器傳入大腦,他看著屋頂的大燈,恍然大悟。
迪恩把科爾壓在身下,他沒有猶豫,用右手掐住科爾脖子的同時左手匕首快速向下刺去。
“精彩。”科爾聲音走調,他艱難擠出一個笑臉,說道。
匕首自科爾的太陽穴刺入,迪恩力道之狠,以至于整把刀身都深入其腦中,屋頂的白光瀑布般自上傾瀉而下。
大廳黑暗寂靜,黑霧在室內籠罩,中央處的光柱如圣光一般向下照著。
刀插著,迪恩坐在死人身上,他顫抖地喘著粗氣。身下科爾臨死時扭曲變形的表情僵在臉上,迪恩低頭看著他,接著握住刀把緩緩拔出,泛白渾濁的膿血從其中流出,血在地上淌著,漸漸與士兵的血洼連到一起,合二為一。
這就結束了嗎?
迪恩抬起頭,頭頂的燈光格外耀眼,他看著,瞇起眼睛,不禁伸手去擋。
心跳的很快,迪恩仰著頭,他放下手,接著閉上眼。
一片黑暗...
“睡得怎么樣啊?”
科爾的聲音從他身旁傳來。
迪恩猛地睜開眼,他快速回頭向后看去,身后空無一人,只有不斷翻騰的黑霧在其后飄蕩。
幻覺嗎?迪恩想著,他接著回過頭來。
科爾舉著彎刀站在他三步開外,刀刃處的電弧閃耀著在黑暗中噼啪作響。迪恩坐著,他抬起頭,科爾微笑著,站在他面前。
幻覺嗎?
“不是哦。”仿佛猜到了迪恩的想法,科爾笑著,親切地回答道。
那剛才的是...迪恩愣神著低下頭。
大廳內寂靜無聲,副駕傷痕累累的面龐出現在其身體下方,半異化的大腦因為受到了匕首的刺激,導致眼睛一大一小半睜開,她的嘴角一邊咧起,整張臉像面癱一樣在一個詭異扭曲的表情上僵住了。
迪恩看著副駕,接著舉起手,看向自己那沾滿了鮮血的手掌。
“對你而言,一切的反抗都不過是徒勞,”科爾握著刀,他向著迪恩緩緩走來,“而其最終的結果,只能是你眼前所見。”迪恩坐在副駕身上,他低著頭,手自然垂下,整個人一言不發(fā),看起來像睡著了一樣。
“你實在太弱了,以至于幫不了任何人。”
“無論你再怎么欺騙自己,再怎么蒙蔽自己,再怎么安慰自己,再怎么讓你自己充滿信心,充滿斗志,這件事是你永遠改變不了的。”
“對于一個被浸在水里,馬上就要溺死的人來說,掙扎只會讓水更快地嗆入肺部,以加快死亡,”
“你太弱了。”科爾說著,在迪恩身后站定,他彎下腰貼近迪恩耳畔,“而弱者,永遠是弱者。”
科爾直起身,他低頭看了眼身下的迪恩,接著如行刑者般舉起手中的彎刀,刀鋒間電光閃爍。
“去死吧。”科爾說道。
刀鋒自上而下,翻騰的電涌擊穿空氣,鋼刃向著迪恩的脖頸直直襲去。
迪恩只覺的自己好像突然飛起,身體一下失去重量,他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黑霧自視線邊緣向中心聚攏,沒有多少疼痛,只感覺倦意綿綿,他最終摔落在地,剛好落在士兵副駕兩人中心。
是這樣的嗎?
迪恩猛地回過神,他看著眼前粘滿鮮血的手掌,地上副駕眼睛一大一小半睜開,藍黃異色的眼眸隱隱現著,匕首一半還插在腦中,泛白的粘稠黑血流了一地。
“對你而言,”科爾握著刀,他向著迪恩緩緩走來,“一切的反抗都不過是徒勞,而其最終的結果,只能是你眼前所見。”
什么?
“你實在太弱了,以至于幫不了任何人。”
刀鋒自上而下,翻騰的電涌擊穿空氣,鋼刃向著迪恩的脖頸直直襲去。
怎么回事?
迪恩只覺的身體突然失去重量,黑暗自視線邊緣快速涌來。他愣著神。
副駕微微睜著眼,迪恩跪著,低頭看著她,藍黃異色的眼眸在光下淡淡發(fā)著光。
幫幫我。副駕看著他,念道。
“對你而言,”科爾握著刀,他向著迪恩緩緩走來,“一切的反抗都不過是徒勞。”
幫幫我。
刀鋒自上而下,翻騰的電涌擊穿空氣。
怎么回事?
“對你而言,”科爾握著刀,他向著迪恩緩緩走來。
幫幫我。
怎么回事?
迪恩愣著,周遭事物變化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愣著,跪在原地,思維一片渾濁,科爾前進,揮刀,前進,揮刀,迪恩跪在原地,視線停滯著,科爾前進,可是殘影卻沒有消失,人影的每一次前進都會在原地留下一處新的殘影,殘影與人影連著一片,好像剪紙一般延伸開來。
怎么回事?
鋼刃揮下,迪恩的頭倒在地上,他直視著副駕,副駕看著他,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悲傷。
幫幫我。她說道。
迪恩看著她,他跪著,手上粘著血。
怎么回事?
“嘿!”
一聲呼喚把迪恩的思維猛地帶回,迪恩抬起頭,士兵一手捂著斷肢站在他面前,半殘的面甲下一具血肉模糊的骷髏眼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嘿,”士兵踉蹌著走到迪恩面前,“嘿,你還好嗎?”他蹲下,關切地問道。
迪恩沒有回話,他看著士兵,眼中盡是震驚。
“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士兵喘著氣,他警惕地抬起頭打量著四周,“快起來,戰(zhàn)斗還沒結束。”
迪恩依舊看著士兵,他沉默著,表情漸漸從震驚變?yōu)楸瘋Ьo牙關皺起眉,淚水在他眼中打轉。
“不行,”他低下頭,聲音哽咽,“我做不到。”
“什么叫你做不到?”士兵扶住迪恩肩膀,他俯下身,看向迪恩低頭哭泣的面龐,迪恩把手按在副駕的血泊中,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副駕的臉龐。
“我做不到,我害了你,害你被抓被殺,我想救你,結果卻...我就連你們的尸體都保護不了。”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
“什么?”
“這種事情常有的,放輕松,”士兵笑著說道,他的半張骷髏臉上僵硬地擠出一抹微笑,“壞蛋強的沒邊,把我們打得滿地找牙,打不過又跑不過。”士兵說著,搖了搖頭,“沒事的。”
“怎么會沒事呢...”迪恩抬起頭,他灰塵撲撲的臉上有著兩道清晰的淚痕,“即使我死在這里也無所謂,但問題是你們死了,我卻無能為力。”
“所以你陷入困境了,對吧。”士兵看著迪恩,“道德困境。”
“其實,我也算經歷過你現在的情況,那是好久以前了,”士兵低下頭,他柔情地看著地上的副駕,“那時我們還在礦區(qū),一起在一家酒吧里當服務生。”
“有一天老板把我單獨叫走,他把我引進倉庫,嘴上說是要我清點貨品,結果出去時把門從外面給鎖了。”
“我聽到我妹在外面叫啊,我急嗎,當然急啊,但那門是鐵門,無論我怎么撞那門都是開不了!”
“你猜我那時怎么做,我把門從里面鎖上,然后放了把火把倉庫給點了。”
“那老板慌慌張張帶人來滅火,結果他們幾個大漢死活進不了倉庫,我威脅他們立刻滾蛋,要不然我就連同自己和這間酒吧一起被燒掉!”
“那老板也是慫蛋,估計全部身家都在這里面,他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乖乖照做了。”
士兵說完,自顧自嘿嘿笑起來,他笑著看向迪恩,“所以你發(fā)現了嗎,你有多少能力是一方面,你有多想做一件事又是另一方面,一件事的成敗與否并不單看你有多少把握,它更多看重的是你到底有多想要去做,也就是信念。”
“你想要打敗他嗎,你想要干掉他嗎,那就去做,心安理得地去做,無所不用其極,直到徹底勝利。”
“但是…”迪恩舉起手,他看著手掌中的血漬,“但是,因為我的無能卻害了你們這么…”
“那我原諒你,”士兵毫不猶豫地說道,“連同她的份一起,我原諒你。”
“先把活人的事情處理好,然后我們再來管死人的事情,”士兵看著迪恩,迪恩也終于抬頭,他直視著士兵,不知何時士兵本殘破的軀體已恢復如初,光整如鏡的面甲上倒映著迪恩堅毅的臉龐,“至于方法,我敢保證你一定清楚。”
迪恩看著士兵,他擦了擦臉,接著微笑起來。
“信念。”他說道。
“對呀,對呀,也許吧,”士兵插著腰擺擺手,他面甲處的卡扣松動脫落,一雙黑色的眼睛在光下閃著,“總之就是靠你了。”
“也是時候告別了,臨行前,還請你收下這個。”
士兵說罷,突然挺胸收腹抬頭,身體立正,他站著,隨后儀式感地緩緩拔出腰間的電磁劍,他將劍身平放,一手托劍柄一手舉劍鋒,隨后低下頭直視地面,身體鞠躬,將劍緩緩舉置迪恩眼前。
劍身微微顫動著,不安分的電弧在空氣中躁動地跳著,迪恩看著眼前的劍,伸手握住了劍柄。
“做你該做的。”士兵最后微微抬起頭,他看著迪恩說道。
大廳內,刀鋒自上而下,翻騰的電涌擊穿空氣,鋼刃向著迪恩的脖頸直直襲去。迪恩看準時機猛地向旁一躲,科爾一擊劈空,彎刀一下刺入地上。
科爾握刀彎腰,這是無疑一個破綻,迪恩拔出副駕腦中的匕首閃身站起。腳步還未完全站穩(wěn),就對著科爾猛地一刀揮去。刀鋒摻雜著腦漿,科爾不得已松開手后仰緊急躲避,匕首與其喉嚨擦肩而過。
但迪恩的攻擊還未結束,借著揮刀的余力,他身體前傾,同時轉胯出肘,突然而來的肘擊令科爾躲閃不及,這一擊結結實實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啊。”科爾慘叫出聲,他邁開步子匆忙與迪恩拉開距離,彎刀立著插在地上。
“真見鬼,”科爾摸著下巴,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迪恩,“你還能打。”
“我說過會砍死你,”迪恩雙手握拳,手指間咔咔地不斷響著,“你死定了。”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科爾搖搖頭,他看著迪恩,眼中滿是鄙視,“任何一個蠢到掉渣的人現在都不會說出你這種鬼話,你是沒眼睛還是缺根筋,真不知道死是吧。”
“哦,真粗魯,”迪恩看起來與之前判若兩人,他紳士地整整衣領,摸摸頭發(fā),接著又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做完這一切后他看向科爾,“我準備好了。”他說道。
“準備去死了?”科爾看著眼前手無寸鐵的男人,眼冒兇光,他一個箭步朝迪恩沖來。
科爾一直很自信,對速度、對力量,甚至是對他的服裝搭配和藝術理解,他一直很自信。
但不知道為什么,眼前兩手空空破綻百出的男人從剛才開始,無論是言語上還是行為上都不停地令他感覺到挫敗。不同于將軍那種因敬畏帶來的恐懼,眼前的男人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鄙視,是一種對其本身的全盤否定。
這種感覺讓科爾很不爽,他一直很自信,他也會繼續(xù)自信,只是眼下,他盯著迪恩腳邊的彎刀,他要先用迪恩溫熱的鮮血來洗刷他心中莫名的恥辱。
迪恩一動不動。科爾沖刺,怒火不受控制地在他的心頭騰起,他越沖越快越沖越快,區(qū)區(qū)幾米,卻跑到他推進器過熱冒煙。
彎刀立著,刀鋒沒在地里,科爾在迪恩側面閃過,他伸手在迪恩眼皮子下拔出彎刀。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以至于迪恩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機會。科爾舉著刀,他繞道迪恩身后盯著他的脖頸想著,彎刀亮起,他抬手揮刀,打算就從這背后一刀斬下他的頭顱。
但是,不行!科爾思前想后,他最終斷定這種死法太過干脆,太過仁慈,這樣即便是在殺他個一萬次也決不解氣!
于是他調整重心,轉身繞到迪恩正前。
迪恩一動不動,他又有什么花招?科爾看著他身后平躺著的長劍。這種武器,即便功率調滿也只能勉強把他的制服刮花,他難道真的妄圖用這種廢鐵來對付他?
不行,不行,真的生氣,科爾舉起刀,他把功率降低,他要讓迪恩在痛苦與悔恨中慢慢死去,他要讓迪恩為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感到后悔,他要讓迪恩像此前無數個不幸至此的男男女女一樣,用那帶著哭腔的絕望語調對他說道,“求求你,我錯了。”
他已經等不及看見迪恩臨死前臉上的表情了。
科爾舉著彎刀,他急不可耐,把彎刀狠狠刺入迪恩腹腔。
電磁刀削鐵如泥,更何況迪恩的血肉之軀,刀刃漸漸發(fā)熱,電弧熾烤著迪恩體內的臟器。迪恩一聲不吭,只是站著,一動不動。
科爾緊貼著迪恩,他把頭埋在迪恩胸膛,彎刀末端刺穿身軀,從另外一端破體而出。
沒有預想中的慘叫,沒有預想中的尖嚎,迪恩一聲不吭,他只是站著。
光柱仿佛從天堂落下般照耀著其下立著的兩人,迪恩站著,雙手慢慢抬起,緩緩抱住了科爾。
科爾抬起頭,他看向迪恩,迪恩此時也剛好低下頭,兩人四目相對。
“你在干什么。”
“抱緊你。”
“干什么。”
“死在一起。”
一聲細不可聞的撕裂聲突然從迪恩腰上傳來。科爾低下頭,他終于意識到身下的那股暖流并非是那推進器過載導致的余溫。
迪恩抑制器上的小燈忽明忽暗地劇烈閃爍起來,附著其表面的保護殼一點一點裂開。
“啊!”科爾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他猛地向后一掙,迪恩十指相扣,手臂陡然收緊,他哪都去不了。
“松手!”
彎刀插在迪恩腹中,空間不夠他拔不出。科爾急中生智,推進器火力全開拉著迪恩飛向士兵的長劍旁。科爾對準地上的劍柄狠命一跺,長劍旋轉著飛起,他接住,接著朝下一砍,迪恩手臂連根飛起,空氣中鮮血噴涌而出,光柱透過血珠在不斷泄漏的原能抑制液下,被分解為七彩色。
掙脫束縛,科爾扭頭沖向身后黑霧,可推進器連續(xù)兩次過載,其爐心已經過熱無法開啟。他沖刺著對著前方黑霧伸出手。
一陣耀眼的白光在迪恩腰間閃起,白光是如此強烈迅猛,宛如一顆新生的太陽在室內瞬間引爆,就連那能夠阻隔光線的黑霧都被徹底照亮。
“啊!”科爾最后哀嚎一聲,他保持著逃離的姿勢,被光芒徹底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