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進去。低語自動浮現在迪恩腦內。
別使喚我！迪恩厭惡地在腦中對其回道，他站在柜上俯下身，低頭向通道內看去。
進去進去。低語似乎沒有智能，沒有理會迪恩的抗議，機械地重復著。
通道內漆深狹窄，深處隱隱透著股腐敗味，迪恩皺皺鼻，忍住嘔吐的欲望，手扒住管道兩側，身子一扭鉆了進去。
管壁兩側濕滑惡心，粘稠的觸感感覺像是某種油漬變質，身后室內的白光穿過洞口向其內照射，房間大門已被他用柜子擋死，短時間內不會有人進來。
低語暫時消失，迪恩趴在管內，他抬起頭看向前方，入口外的白光稍稍照亮管道一角，更遠處的位置則被黑暗籠罩。迪恩皺起眉頭，他從挎包掏出手電，弓起身子向前匍匐爬去。
越向前深入，其內的腐臭味就越發濃烈，可以想象，在漫長的歲月中這條管道一定見證了無數小型嚙齒動物的生老病死，其本來的通風功能肯定早已癱瘓。聯想到幻象中那銹的不成樣子的老風扇與風扇下方那在運行的神秘通道，迪恩逐漸到，他此行的目的很可能不僅僅只是救人而已。
要你去做事，卻又不告訴你做什么事。迪恩向前爬著。倘若真有一個洞悉一切的超大神正在此時默默觀察著他，引導著他，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選擇他的原因又是什么？
管道的盡頭，又會有什么在等著他？
迪恩淬了一口，超出認知的事情他向來不喜歡，簡單干脆直來直往才是他的性格，但考慮到他對前方實在是一無所知，如果絲毫不留后手，就這么愣頭愣腦地沖進去那未免太不理智。
挎包在鐵壁上擦著，迪恩皺著眉頭握著手電向前爬著。
他現在一窮二白，包里能稱得上道具的東西實在不多，就連身上僅有的那件貼身裝甲都在之前被士兵兄妹脫下，放在了車上。
包里的無線電還能正常使用，但鑒于此時他遠在地底，信號所能聯系到的對象實在有限，即便真的與外界建成了聯系，恐怕大概率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幫不上太多忙。
一把軍用匕首綁在迪恩腰上，刀身寒光凜凜吹毛即斷，但考慮到他正身處于一座戒備森嚴的軍事基地內，這把刀給敵人的威懾力甚至可能不過一把黃油刀。
迪恩動作逐漸減速，手電筒的光射向前方似乎無底的深處。前路漫漫，他卻絲毫不覺恐懼，就好像眼前一切早被確定而不值得他再有絲毫警惕。
這不對勁。
迪恩停下，他突然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困惑。相較于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他此時基本可以算是手無寸鐵，而且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什么確定性的目標促使他必須前進。
是的，他確實想救出副駕，確實想帶著他們兄妹二人逃出生天。但當他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后，如果排除掉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覺與沖動，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此刻走的這條路，是正確的。
這會不會是個陷阱…迪恩突然想到，這使他不寒而栗。
前進。
低語聲傳來了，迪恩趴在原地一動不動。倘若那些科學家掌握了某些能夠修改影響人類潛意識的神秘技術，那么他現在很可能就是在一步步踏進他們布下的陷阱。
迪恩回頭，身后房間的白光在不遠處亮著，好像黑暗夜空中的一輪皎月，可靠又遙遠。
前進。
低語聲不依不撓，迪恩停著，他不愿打草驚蛇，開始盡可能不動聲色地向后緩緩退去。
前…
好似察覺到迪恩的后退般，低語聲戛然而止，迪恩停下，他感到有一股寒氣從他的臂下緩緩流過。
手電筒依然向前照著，白光柱在打在通道深處，盡頭的通道拐角幾乎可見，身后，房間日光燈最后的一角光芒蔓延在迪恩伸直的腳旁，這點光微乎其微，好似黑暗中的亮影，它搖曳著，如燭火一般。迪恩雜糅在兩光的交界處，一點點后退著。
鐺鐺鐺。遠處好像傳來了敲擊聲。這鐵與鐵的碰撞迪恩自知不會聽錯，敲擊聲自遠即近漸漸變大，聽著像是有什么鋼鐵小鬼在管道內向他急速逼近。
迪恩瞪大雙眼，他匆忙拔出匕首，接著放開手腳向后方快速爬去。
鐺鐺敲擊聲越來越大，最后幾乎震耳欲聾。迪恩停下，他看向空空如也的前方，意識到這只是又一個奇怪的幻聽。
幻聽響著，不斷響著，直到在他腦內以一個足以令人失聰的音量不斷循環著，迪恩咬緊牙關，巨響攪的他頭暈目眩，他從中隱約聽到了一個節奏，這節奏甚是熟悉，但聲音實在太大他實在無法辨認。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這聽起來怎么那么像班吉斯港口學校的下課鐘聲？
幻聽不斷，幻覺又緊隨其來。順著他的思維，一段回憶在迪恩眼前自然閃出?；貞浿校谒劭诠芾碇行牡霓k公室里，門旁的百葉窗外一片黑暗，桌旁的柜子上擺著一盒口香糖，一疊檔案整整齊齊放在辦公桌中央。迪恩想起，這是撞港那天晚上的凌晨，檔案里的是簡.西德尼.科雷特的個人公民信息。
為什么？迪恩一手捂頭困惑不已，為什么現在要給我看這個？他撐著地自言自語道。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這三個字搖搖晃晃著飄至半空，它們呈現在迪恩眼前，無數竊竊私語伴隨著不停歇的巨響，在他耳邊快速重復著這個詞。
為什么？竊竊私語匯聚起來，它們共同唱道。
好似問題被打入了瀏覽器的搜索框，幻覺伴隨著幻聽出現在迪恩眼前與耳邊。各式二維三維的圖表表格，與無數他看不懂的公式數字如閃電般在他眼前飄過，幾幅關于簡·西德尼本人的回憶圖片夾雜其中，每一幅圖片均被打上了各種復雜的幾何標簽。
這些是…什么東西？迪恩皺著眉，他吃力地呻吟道。
什么東西？低語們唱到。
迪恩只覺得自己的注意力被突然打散，接著又以奇怪的方式在眼前的幻象迅速聚集，他的視角集中在其中幾張快速一閃而過的圖片與字符上。
這些圖片字符彼此躍動拼接，在空中組合，最終匯成了一塊奇怪，令人不明所以的古怪符號。
符號總體呈方形，大方塊包著小方塊，密密麻麻的橫豎夾雜其中，乍眼看起來像某種古怪復雜的字符。借著此刻被特調的注意力，迪恩喃喃讀出這段無規則亂碼。
信念，希望，未來…他輕輕念道，簡·西德尼的笑顏在他腦內浮現，即便其中的畫面他此生從未見過。
猶如回應一般，一聲比幻聽更加嘹亮百倍，仿佛傳自天外，神乎其技般的一聲驚天巨響突然在迪恩腦中炸開。
救她！
接著一切平息。
迪恩貼著管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手電光因為無法控制的手部肌肉顫抖而快速搖擺著，他輕輕把手電放下，雙手捂著臉。整件衣服已完全濕透，汗水順著手心潤進他發白的嘴唇里。
迪恩就這么定了一會，直到鮮活的生命力重新注入他那幾乎停擺的心靈。他回過神來，接著緩緩嘆了口氣。
前進前進。低語自動浮現在迪恩腦內。
別使喚我…迪恩無力但依舊厭煩地在腦中對其回道。
遵循本心。低語似乎沒有智能，如錄音機般重復著固定的短句。遵循信念。它說道。
迪恩又嘆了口氣，接著向前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