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前面的大廳拐個彎，再走一小段就是車庫，她會在那里等我們?！?

“好，”迪恩跟在士兵身后，他貼在墻邊，盡可能安靜地向前快步走著，“出了這檔事，你們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士兵在拐角處站定，他微探出頭，快速環視一圈后對迪恩迅速擺了擺手，示意他跟上。

“想辦法退出吧，”士兵與迪恩一同沖出拐角，“條件滿足就正常退伍，實在不行就找機會當逃兵，”幾條膠帶在士兵盔甲的裂縫處粗糙地纏著，“總比繼續留在這被自己人打死要好?！?

“來班吉斯吧，等這一切結束后，”迪恩在士兵身后誠懇地說道，“我雖然不是軍閥，但在那里好歹也算號人物，只要你來，我保你衣食無憂?！?

“啊哈哈，”士兵敷衍地笑著，他的語氣好像有些無奈，“謝謝了，我會考慮考慮的?！?

走廊不長，盡頭處，一扇深灰色裝甲大門緊閉著，士兵跑到門邊，他嘗試性地將手腕伸向控制臺，但未等二者接觸，大門的指示燈突然閃了閃，接著如便利店的玻璃門般自動開啟了。

“啊哈沒鎖，”士兵笑起來，“運氣真好?！?

相較于走廊內忽明忽暗的老舊黃光，門外大廳那布局合理設備先進的全息彩燈顯得尤其高級。

大門開啟，迪恩一時間只覺得眼前突然一片雪白，他擋著光小跑入內。

這大廳是開放式的雙層結構，也許是占了聯邦遺跡的便宜，整間大廳通體白墻白瓦相當科幻。幾株灌木小樹在大廳中央立著，小樹旁擺著公園長椅，發光的路牌不知用了什么技術，違背地心引力漂浮在空中，大廳頂端呈圓弧形，全息穹頂倒映著一片藍天白云的景象。

與其說是軍事基地，這里更像一處聯邦時期的大型綜合商場，迪恩仰望著眼前的一切，震驚之情溢于言表。

幾位身著艾達鎧甲的工作人員突然從迪恩身旁經過，迪恩猛地側身一擋，藏起了腰間的抑制器，同時伸手掏兜準備拔出匕首，但那些艾達之子似乎并沒注意到他，肩并肩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放輕松，”士兵丟給迪恩一個挎包，“拿包稍微擋下就行，這里是科研大廳，他們都是科學家，沒有威脅的?！?

“這么先進…”迪恩綁上挎包的帶子，他不由得回憶起了班吉斯重工的研發中心，那里雖然設備齊全，但氛圍壓抑同時官僚主義嚴重，和這里一比簡直是云泥之別。

“我沒有戴頭盔，也沒有穿你們的護甲，”迪恩豎起領子，他靠到士兵身旁壓低聲音說道，“他們難道注意不到嗎？”

“應該沒關系。”

“應該…”迪恩搖搖頭，挎包沉甸甸的，隱約可以摸到其中的衛星電話，“我可不想再打一架了?！?

科研中心一二層由一架自動扶梯連接，第一層風景宜人，精致典雅的裝修風格配合恰到好處的綠化環境使這里看起來更像是個公園；第二層的規模則龐大許多，閃著各色符號的全息投影幾乎無處不在，來往的員工行色匆匆，幾只造型詭異的無人機緊隨其旁。

士兵馬不停蹄，他盡可能靠著邊緣朝著大廳另一端的出口趕去，迪恩在一旁微微彎腰，盡可能壓低身形。

即便眼下情勢緊張，他的目光卻依然忍不住向一旁的大廳瞟去。

這大廳實在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本以為在這末世，班吉斯重工所擁有的研發能力和工業實力已算是翹楚，但眼前所見算是徹底刷新了他的認知。

奮斗，直至班吉斯徹底崛起。迪恩.提圖斯向來把這句話視為信條以及信念。

但是什么時候呢，什么時候班吉斯才能徹底崛起呢？

末日初期，他認為吃飽肚子就是崛起，科雷特建立班吉斯時，他認為有軍事與經濟力量就是崛起，海嘉德代表初次訪問時，他又認為超越海嘉德才是崛起。

兜兜轉轉直到今天，發展了幾十年，僅一次恐怖襲擊，就差點抹平了半個港口。

班吉斯從未崛起過，身旁的科研大廳即是明證，迪恩不得不含著淚接受現實。

一群科研人員坐在不遠處的樹下喝著咖啡，咖啡順著一條軟管連接他們的盔甲，他們好像在講什么笑話，一個個坐的東倒西歪。迪恩神情復雜地看著他們。

士兵拖著迪恩半推半趕，總算是有驚無險抵達了出口。

這出口大概是個偏門，一人高的自動鐵門上刻著好看的綠條紋，士兵著急忙慌地拿手環開門，迪恩原地駐足，他留戀地回頭看著。

雪白的科研大廳活力滿滿，樹下幾人講至故事高潮，其中一個竟摔得四仰八叉，咖啡杯掉落，深褐色的液體在地上蔓延，隱隱冒著熱氣。

一陣極輕的樂聲隱隱傳入迪恩耳旁，音樂沒有歌詞，像是有人在用嘴巴輕輕哼唱，聲調不算好聽甚至稱得上詭異。

手環似乎有點接觸不靈，士兵一遍一遍地刷著，但鐵門毫無反應，門旁的顯示屏亮著，沒有絲毫變化。

“開啊…”士兵嘴里念道。

樂聲還在持續，迪恩皺著眉頭，他意識到這并非廣播內固定播放的背景音樂，不安感傳來，他倒退著掃視大廳，直至背靠鐵門。

一個人影站在二樓，迪恩看到了他，樂聲隨即停止。

呲的一聲鐵門開啟，迪恩被士兵拽著拖進走廊。

“呼，”士兵擦擦頭盔，做了個抹汗的動作，“真是夠驚險啊。”

“嗯…”迪恩皺著眉頭回想著剛才的人影，后背莫名起了一身白毛汗。

“往前一小段，再稍微拐個彎，這條路一般沒什么人，幾乎算安全了吧?！笔勘鸩较蚯白吡艘恍《?，他回過頭，看見迪恩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嘿，”士兵朝他打個響指，手指隔著盔甲并沒出聲，“走了?！?

“啊，”迪恩如夢初醒，“來了?！彼勘呷?。

走廊不是很寬，間隔只能勉強容下兩人并肩前行，不知是時尚還是實用，燈帶被藏在看不見的角落，光線通過一塊鐵板反射到走廊間。幾張警告標簽貼在墻上，黃黑配色頗為醒目，迪恩側目看著它們，一道被折成閃電的箭頭印在標簽中央，標簽旁邊是一臺掛在墻上的的配電機。

二人的腳步聲在走廊間回蕩，臨近車庫，迪恩卻絲毫感覺不到即將逃出生天的喜悅，他低著頭憂心忡忡，剛才大廳的人影猶如鬼魅一般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應該只是個在二樓放風的科學家吧。迪恩自我安慰著，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他會如此在意那個奇怪的人影。

車庫大門是一扇簡陋的雙向門，門板銹跡斑斑，門鎖甚至還是古老的掛鎖。一離開科研大廳，基地就立刻恢復了它的真面目——一座建在墳墓之上的秘密實驗場。

掛鎖掉在地上，切面整齊干凈，是被人一刀兩斷的。士兵一腳踩在其上，興致勃勃正準備推門而入時，突然猛地一愣，停住了。

“怎么了？”迪恩站在其身側，問道。

“額…”士兵猶猶豫豫，他回過頭，指著自己面甲上的凹痕，“如果她問起這個，你就…”

“編個故事蒙過去，”迪恩微笑著，“放心，找借口這種事我最在行。”

“多謝了。”士兵這才放心，接著轉身進門。

車庫內，幾盞吊燈懸在屋頂，各式說不上名號的大號電機隨意擺放著，幾條黑輪胎一圈一圈摞在一起，堆在角落。兩個刻著H?藍色氣罐立在門旁，一條橡膠軟管連接著頂端的氣口，末端垂落在地面。

一臺四輪越野車大燈亮起，靜靜停在車庫中央。

車子顯然剛被洗過，橡膠輪胎整潔如新，擋泥板上見不到一點泥漬，紫白相間的涂裝上甚至依稀還殘留著幾滴水珠沒有干去。

車已經發動了，儀表盤上紅光亮著，觸摸車體，微微可以感覺到來自引擎的震動。

“嘿！”士兵跑到車旁，他探頭朝車內看去，嶄新的皮椅上空無一人。

車庫不大，一眼望去可以盡收眼底，迪恩巡視車庫一圈，卻怎么也找不到第三個人，他快速扭頭看向士兵，士兵扶著車門有些不知所措，也看向迪恩。

“會不會她臨時有事去了別的地方？”

“有的話她肯定會說?！?

糟糕。迪恩心中的擔憂愈演愈烈。

士兵關上車門，他手貼在頭盔側旁，迪恩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

“無人應答?！?

“有沒有類似的先例？”

“沒有…頭盔是摘不下來的。”士兵后退著，一不留神撞到桌角，幾把鐵制工具摔落而下，它們砸在地上發出一連串撞擊聲。

迪恩站在車前，車大燈開著，太過耀眼的光使他幾乎看不清眼前的士兵，他抬起左手擋著，走到士兵身邊。

“看起來沒有打斗的痕跡，”迪恩把地上的工具撿起放回桌上，“應該不至于到太糟的地步?！?

士兵沒有答話，他低著頭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一把螺絲刀滾到桌底，迪恩不得不俯下身去撿，他突然想到什么，扭頭看向身后車底。越野車底盤微微震動，一塊白色碎片放在其下方地板上。

“是什么，”士兵蹲下，順著迪恩視線看去，“是塊肩甲…”他喃喃道。

迪恩看著士兵，他向來不會說安慰的話。

耳邊的小曲又漸漸響起，頭暈目眩的感覺再次襲來，迪恩皺起眉頭，他單膝跪著蹲下。

是幻覺還是直覺？是精神分裂還是感知增強？二樓的人影漸漸與記憶中的感覺重合。

迪恩沉默一瞬，接著猛地轉頭向門外走去。

“和我來?！?

士兵抬頭看向他，“去哪？”

“救人?！钡隙髡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