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父親只留給我忙碌的黑色背影了。
——題記
現在,父親好像只有永恒的黑色了:黑頭發,黑眼睛、黑衣服、黑褲子、黑鞋子……甚至連襪子也很少是其他顏色了;甚至臉上,甚至雙手,也因風霜和勞累而漸漸黑起來。
父親似乎有永遠也忙不完的事情,有永遠也看不完的書;進入初中后,我也有似乎永遠也寫不完的作業,有永遠也補不完的課:父女倆面對面相處的時間似乎就只剩下晚餐時候了。而小時候,父親常常帶著我整日整日地在田野、在山林游逛,教我認識許許多多的莊稼、菜蔬、動植物……給我摘野花,捕鳴蟬,捉螞蚱,燒篝火……我常常賴皮說走累了,騎到他的脖子上,扯他的頭發,捶他的腦殼,抓他的耳朵,蒙他的眼睛,還故意搖晃著身體想讓他走不穩;父親也常常像馬跑一樣地顛得我開懷大笑……星期六下午,我生病了,要輸液。父親有點慶幸地說:“還好,是星期六,不耽誤學習。還好。”然而,在他的黑色眼睛里,其實我看到的是他對我的擔憂,只是當時我沒有細想他在擔憂著什么。
我討厭生病,但我卻不得不承認有點喜歡輸液。因為這個時候,父親就會陪我,給我倒水,給我講笑話逗開心,給我看著藥瓶子一旦要換了就大聲提醒醫生,給我舉著藥瓶子去廁所……然而,父親說:“我還要去買菜,打完針就回來吃晚飯。”說完,交給我100元,真的就走出門去了。
不久,他提著菜路過衛生室門口,向家的方向走去,并沒有轉頭看看門內的我,就像黑色的幽靈從我眼前一閃而過,拋給我一個短暫的黑色背影,我還格外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無表情的冷漠。頓時,我感到好像他是在另外一個世界里,我們之間明明只有幾步之遙,但卻隔著一塊透明的厚玻璃。望著他很快消失的背影,我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楚,像胃里反出的感冒清膠囊阿莫西林膠囊桑菊顆粒。
回到家,父親在廚房忙碌,他背對著我,問:“好了沒?”
我淡淡地說:“好了。”
“恐怕明天還要去輸一次液,鞏固一下——你自己去,我就不去了。”
我默不作聲。
“中學生了,要學會堅強和獨立了,不要因為這點感冒就蔫蔫的了,不要老是要吊著父母的手指了——你比你媽都高了。”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到了廚房門口,我抬頭看去的目光正與他黑色的目光相碰,我趕忙轉移視線。
待我再看他時,他已轉身又進了廚房。廚房里騰騰的蒸汽有點模糊,父親的黑色背影像一個曾經乳汁充溢芬芳而現在已經干癟的乳房,從我嘴里掙脫,透出一種偉大的神秘感……
2015.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