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的老屋倒了”
滿嬸從老家打來電話
跳上了回鄉的班車
偌大的車廂內人影稀疏
進入灌湄后,儼然成了我的專車
老屋實在太老了,支撐不住了
頂塌,崩坍處椽子伸成錐心的利刺
墻傾,墻面上雨水流出長長的淚痕
瓦礫遍地,壓著叢草
壓著童年的那只蟋蟀的吟唱
壓著烤過凍瘡的那口灶膛的溫熱……
我踩過去,瓦礫上的鄉村立刻發出骨折的呻吟
已無可拾掇
滿嬸說,村子里只有六個人常住了:
她自己帶著不滿一歲的孫子
二伯母自二伯父去世后每日與電視為伴
去年在工地摔破腦殼差點兒喪命的華哥
今年沒出去了
換成了華嫂去了浙江,據說狗屎上碰了一粒鹽豆子
能做兩千元一月;下屋堂的應哥應嫂年紀也大了
不能再出去,每天用豆腐換點油鹽和洗衣粉
其余的人,都到外州外省去了
人家的門窗緊閉,似乎在堅守著鄉村最后的秘密
村里傳出一聲空曠的犬吠
村前的水田里荒草放肆泛濫
村后的一小片玉米地正被蒿草包圍
我坐在一截斷磚上
向上望去,望見了
一大片空蕩蕩殘缺不全的
藍幽
2009.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