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屬于槍械的光芒，

渺小，但異常奪目。

槍口的火舌似乎掩蓋住了周圍燃燒著的熊熊烈火一般，有著異乎尋常的存在感。

艾琳呆呆地望著，

亞諾站在一旁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前方一眼，就不再看了。

他的視線，落在艾琳的臉上。

她的臉上掛著一抹呆滯的表情，愣愣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看到的一切。

連之前對于同伴的哀思之情，在這種沖擊之下，也消失無蹤了。

“怎么會……”

她的瞳孔之中，倒映著這一幅慘狀。

少年迫不及待沖上前去的身子，就像是一只破爛的娃娃，被子彈掃射到不停顫抖。

他的脖子已經斷了，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扭過了頭，看向了艾琳。

那雙眼睛之中，沒有瞳孔的存在，只剩下兩只純白的、沒有色彩的眸子。

艾琳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視線，

只是，殘破的墻壁之上，少年的影子像是跳著舞蹈的戲子，邁動著優美的舞姿。

這幅畫面，比起直視少年，還要讓人更加感覺瘆人得多。

“啊，”

“啊啊……”

艾琳一下子蹲下了身子，捂住了頭。

這不是她所渴望的奇跡！

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可能是這樣的！

可是，現實是無法否定的。

亞諾俯瞰著蜷縮著身子的艾琳，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憫。

他再一次轉頭看向前方爆炸的方向。

對于炸彈的劑量，他做過精準的計算。

那一下不會殺死對方，卻可以重創對方，讓對方除了站起來扣動扳機的力氣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了。

“抱歉了。”

“之前的錢，就當是我買你的命吧。”

“之后，我會將其發給你的妻兒的。”

亞諾默默地看著爆炸的煙塵散去，顯露出來的那一道搖搖晃晃的身影。

金錢不僅可以穩定人的心靈，

同樣的，還可以收買人的性命。

亞諾從來沒有被薅過羊毛，他的每一次付出，都是會收取相應的代價的。

“長官……”

士兵的身形晃動，

他的身體，在此時已經破破爛爛了。

血肉模糊之中泛著焦黑之色，血液每一次從血肉里面冒出來，都會被另外的傷口給吞噬。

然后，造成更加多的血流不止。

電子甲胄早已崩碎，實體甲胄也只剩下殘片。

亞諾對于這兩件裝備的臨界值很清楚，所以對于炸彈也做過特殊的針對性優化。

“……真是堅強。”

亞諾看著對方還想要晃動著身子走向自己的方向，心中喃喃道。

士兵應該是還沒有發現這是自己做的，

他還想要完成自己下達的任務，

或者，是想要來到這里向自己求救。

按照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再不進行急救，恐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不過可惜，你來不到我的面前了。”

亞諾手指輕勾，

那不起眼的戒指泛起沒有被任何人察覺到的光芒。

隨后，士兵拿著的那把槍動了。

在他有些錯愕的眼神之下，槍的扳機處鎖住了他放在那里的手指。

不僅如此，他托著槍的手掌，也感覺到一絲刺痛從槍那里傳來。

之后，他就感覺手掌幾乎失去了控制。

在神經中樞沒有發出任何指令的情況下，他的手擅自抬起了槍口。

砰砰砰砰砰——

槍火化為游龍，咆哮著沖向亞諾躲藏的石塊。

并且這一次，精準地鎖定在了亞諾的腦袋上。

這一下要是命中，那亞諾是毫無生存的可能性的。

“結束了。”

亞諾瞥了一眼錯愕的士兵，低下了頭。

幾乎就是在他低下頭的一瞬間，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發飛了過去。

“振作一點！”

亞諾收斂自己平靜地表情，變臉一般地變得焦急起來。

他抓著艾琳的肩膀，不停晃動著。

“我知道你很傷心。”

“但是我們必須出去，只要你活著出去，這些犧牲才擁有價值。”

“想想同伴！”

亞諾低吼道。

……

艾琳沉默了一會兒，拍開了亞諾的手。

“我知道的。”

她的聲音有些缺乏感情，

甚至是，冰冷。

亞諾望著她側臉柔和的線條，笑意略過臉上，轉瞬即逝。

“這次沒有什么作戰。”

“對方現在是重傷之軀，我們要正面對決。”

“可以做到嗎？”

亞諾問道。

“當然。”

艾琳略顯冷淡的話音落下。

然后，她的整個身影就如同一道脫兔一樣躥出了石塊后方。

子彈很密集，

彈速也很快。

但是都被艾琳險之又險地閃過。

偶爾的，也只會有幾顆子彈劃過她的臉頰帶出一個傷痕。

這當然不是艾琳的躲閃技術變強了，

而是對方因為身受重傷，根本就沒有辦法瞄準。

——這是艾琳的想法。

事實上，亞諾手中的戒指微微閃爍，操控著士兵手中的槍，這才得以形成這種似中不中的描邊槍法。

既驚險地不會讓人產生懷疑，卻也不會給人帶來太大的傷害。

“他的彈速減慢了，看來是他開始因為失血而無力了。”

艾琳的聲音傳來。

亞諾聞言，沒有說話。

他甚至偽裝成了這樣一種狀況誤導了艾琳的判斷。

一切都為了，最后的落幕。

“這個機會正是殺了對方的好機會，我們上吧！”

艾琳說著，腳步再次加快。

亞諾緊跟在她的身后，

不過偶爾的，他會落后一些，之后才加速趕上。

這都是因為身上的傷口撕裂般的疼痛造成的。

“不要跑太快了，可能是陰謀。”

亞諾提醒了一句。

當然，現在上頭了的艾琳根本就不會聽他的建議。

因為對方的掃射一直沒有停止，他們無法站穩瞄準，

所以，艾琳打算近身到了一定的距離解決。

不過，事情當然不會這么順利。

就在她和亞諾剛剛到達了盲射也可以命中的距離的時候。

艾琳清楚地看見，對方的槍械，變形了。

原本瞄準鏡的位置裂開，一把精巧的小型手槍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

砰，

砰砰，

子彈射出，

手槍的彈速很快，因為是自動射出的，沒有什么精度。

但是，比起步槍的速度要快得多。

這沒有精度的子彈混入了步槍的子彈矩陣之中，讓人根本就無法判斷哪些是快的手槍子彈，還是慢的步槍子彈。

而等到發現的時候，子彈已經很接近了。

就算手槍的精度不夠，但只要打得夠多，總有擊中的時候。

其中有一枚，就是如此。

一旦命中，艾琳的腦袋就會立刻變成盛放的煙火。

“——！！！”

艾琳的瞳孔睜大，

手槍的出現完全在她的預料之外，

子彈的速度也很快，根本就無法給出她多余的反應時間。

“閃開！”

好在這里，亞諾的反應比艾琳要快。

他和艾琳的距離并不遠，

于是，他大吼一聲，上前一步就抱住了艾琳的身子轉了一個圈，將自己的后背對著那枚子彈。

撲哧，

子彈刺破肉體的聲音傳入了艾琳的耳中。

她感覺到，亞諾和自己接觸的部位，又有一股新的、溫暖的液體流動。

“啊……”

艾琳的身子顫抖，

不過，她還沒有忘記目前的狀況。

在第一枚子彈命中亞諾之后，其余的手槍子彈大部分都打偏了，只有另外兩枚分別命中了亞諾的肩膀和大腿。

之后，在步槍密集的子彈來臨之前，艾琳及時抱著亞諾在地上滾了一圈，躲了過去。

可是，

就算躲過了這一下，隨后的子彈，艾琳也是躲不過去的。

哪怕是她不管亞諾，想要站起身也需要時間。

而子彈，不會給她這個時間。

“到此為止了么？”

艾琳嘴角浮現出一抹苦笑。

之前的步槍子彈射到了地面和墻壁的聲音就像是死神的協奏曲，在她的耳畔作響。

然后，

聲音又響了零星的幾聲之后，就停止了。

艾琳愣了一下，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

那漆黑的槍口，再沒有噴射出火蛇了。

彈藥，

用完了。

“這是奇跡！”

艾琳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旋即，她沒有多做猶豫，連瞄準都沒有做，就對著那名士兵站立的位置輸出了全部的火力。

在滿梭子的彈藥下，

在士兵茫然的眼神下。

數十顆彈藥，命中了他的額頭。

——也驅散了他最后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