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李碁宇感到嘴巴被撬開，一顆又臭又苦的球狀體被塞進來，順著喉嚨溜進肚子里。

他還沒回過神來，肚子里猛然灼熱起來，好像燃起一堆篝火。接著，那團火焰隨著血液循環(huán)流經(jīng)每條血管，流過每個器官。

很痛，比那個死胖子死命地踢我痛多了！這就是毒藥的滋味嗎？也罷，毒死我算了，我活著只會讓更多的人死去。如果不是我擅作主張，那些奴隸仍然在礦山勞作，但至少不會慘死……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最后一瞥看到景象。綠眼睛帶領(lǐng)二十個穿著盔甲，左手握盾牌，右手提著短劍的戰(zhàn)士，肆無忌憚地殺戮瘦削的奴隸們。鮮血飛濺，斷肢亂舞，一具具鮮活的生命變?yōu)楸涞氖w。

是我害死他們的，就讓我陪他們一起死去吧。

他絕望地想著，朦朦朧朧中好像看見那個冷漠無情的灰衣人睜著了無生氣的灰色眼睛凝視著他，一股滔天怒火從心底最深處迸射而出。

你，是你殺了他們！他們什么都沒做，你卻殺死他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比那個死胖子狠毒一百倍，一千倍！你該死，你該千刀萬剮！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早晚有一天，我要親手殺死他，為那些因保護我而死去的奴隸報仇雪恨！

好痛！他們到底給我吃什么了，怎么這么痛！痛死我了！

他感覺身體的每個犄角旮旯，每條毛細血管，每截神經(jīng)末梢，每個細胞，每個DNA都在燃燒，火燒火燎得痛，痛不欲生得痛。

事實上，如果不是許大胖子一頓猛踢，讓李碁宇陷入昏迷，他可能會被活生生疼死。

守在一旁的獄卒看著李碁宇咬牙切齒地翻來覆去，皮膚好像燒起來似的，全身大汗淋漓，不禁懷疑巫先生想借他的手置犯人于死地，感激之情變?yōu)閻憾镜闹淞R。他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一邊問候巫先生的所有人女性親屬，一邊祈禱厄文快點回來。

就在獄卒快要崩潰的時候，一陣“咚咚”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厄文帶著一名腰間裹著獸皮，腦袋頂著狼頭的魁梧大漢走進來，后面跟著兩個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

“這是怎么回事？他的皮膚為什么這么紅？”

厄文歸來，獄卒對巫先生的懷疑又轉(zhuǎn)變?yōu)楦卸鞔鞯拢豢赡馨盐紫壬o他藥丸的事情告訴厄文。“回大人，許大人走后，這家伙便發(fā)起高燒。為了保證大人完成許大人交代的任務(wù)，我?guī)状斡美涿聿潦盟乃闹皖~頭。這會兒，他已沒那么燙了。”

他在邀功，也在暗示厄文。

“干得不錯。”略一沉吟，厄文明白獄卒的暗示，贊許地點點頭。“威廉，你檢查他吧，看看他是否是哈里王要找的人。你一定要仔細檢查，萬一搞錯，嘿嘿……”

“你可以打我，甚至殺死我，但你不應(yīng)該懷疑德魯伊的能力。”威廉蹙起濃密的棕色眉毛，露出蒙受巨大侮辱的憤怒神情。

“我不懷疑德魯伊的能力，而是懷疑你的能力。我是一個很沒有耐心的人，你最好趕緊動手。”

“我不信你真的膽敢傷害一名德魯伊！”威廉挑起右邊的眉毛，但底氣并不是很足。

“真是一個天真的傻瓜！”厄文露出嘲弄的笑意，從腰間抽出短劍。“你再啰里啰嗦的，這把劍肯定會出現(xiàn)在的你的大嘴巴里！”

威廉向后一縮，模糊不清地咕噥道：“檢查就檢查嘛，干嘛舞槍弄劍的，不怕割刀自己的手指嗎？”

“你說什么？”厄文瞇起眼睛，向前湊了湊。

“沒什么……沒什么，我說大人的這把劍是一把絕世好劍，完全配得上大人的身份和威儀。好劍……好劍……”威廉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左右張望，避開厄文的眼睛。“早知道這里又朝又熱，我就不帶狼頭帽子了……”

“你有完沒完！”

“大人不要發(fā)火，我馬上動手……馬上動手。”

威廉有些絮叨，還很慫，一旦行動卻有模有樣。他從腰里摸出一個獸骨打磨成的戒指，套在大拇指上。接著又摸出一個黑色的小瓶子，繞著意識模糊的李碁宇撒了一圈灰色的粉末。

“請大人往后稍一稍，免得粘在您的腳上。”

厄文兇狠地剜了威廉一眼，冷哼一聲，向后退了三步。威廉又摸出一根10厘米左右的白色笛子，看上去是某種骨頭制成的。

“諸位大人莫要吱聲，我現(xiàn)在就要施法。丑話說在前面，假如有人說話，或者放屁，攪擾到我，致使失敗，責(zé)任可不在我。”

回答他的是森冷的眼神和凝滯的沉默。他訕訕地笑了笑，將笛子在腰間的獸皮上擦了擦，放到嘴邊，然后猛吸一口氣，又猛地呼出。一道裂帛似的刺耳聲音從笛子的五個孔中鉆出來，還有幾縷灰塵。

音調(diào)漸漸地穩(wěn)定下來，細聽之下，有了節(jié)奏和韻味。戒指發(fā)出微弱柔和的光華，好像一只螢火蟲在繞著威廉的大拇指起舞。灰色的粉末打著旋兒飛到半空中，匯聚成兩條糾纏在一起的旋轉(zhuǎn)曲線。

如果李碁宇醒著的話，一定會覺得那兩條曲線與基因鏈?zhǔn)窒嗨啤?

笛聲突然拔高，戒指光芒四射，曲線合二為一，飛到李碁宇的嘴邊，像一條尋找洞穴的鱔魚似的鉆了進去。

緊閉雙眼的威廉偷偷地睜開右眼，看了看完全被吸引的厄文，嘴角閃過狡黠和戲謔的笑意。他繼續(xù)賣力地吹笛子，直到曲線消失在李碁宇的嘴邊。

神秘的低語取代笛聲，威廉伸展雙臂，抬頭望天，臉上接連滑過一片片光幕。最后，他收回手臂，疲倦地吐出一口氣。

“大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汶族人，并不是哈里王要找的人。”

“你確定？”

“我愿以偉大的‘德魯伊’起誓。”

厄文盯著威廉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你可以走了。”

威廉站著沒動，直勾勾地望著厄文。他舔了舔嘴唇，笑呵呵提醒厄文：“大人是不是忘了件事情？”

“哼，你能夠活著離開便是我給你的報酬。”厄文的嘴角向上揚起威脅和恐嚇的弧線，“在我改變主意之前，你最好馬上滾！”

“你……你……”威廉氣得渾身哆嗦，說不出話來。他恨恨地跺腳，卻腳下打滑，狼狽地摔倒在李碁宇的身邊。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擠過厄文和兩名戰(zhàn)士，一邊低聲詛咒，一邊落荒而逃。

“大人，這家伙似乎不太靠譜，他的話可信嗎？”一個戰(zhàn)士在厄文的耳邊低語。

“難道我看不出他靠譜嗎？那個巫先生雖然目中無人，眼光卻不會錯。我們尋遍全城，好不容易找到這條臭魚爛蝦，也算交差了。如果你覺得他不靠譜，我介意派你去尋找一個靠譜的人回來。”

那個戰(zhàn)士低著頭退到一旁。

獄卒也松了一口氣。這個可憐的家伙看上去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再找一個人回來，誰能保證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