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德寧小心地放在榻上，再打來一盆清水，將手中干凈的絲帕放到清水中沾上水，擰干后，給她輕輕擦拭著面容……

他坐在床沿，凝視著她熟睡的臉龐，眼神越來越幽深，思緒被拉到了許久以前的記憶里。

五年前，他還只是六扇門的小捕快，因破了不少懸案、陳年疑案，一時名聲大噪，連皇帝都有所耳聞，朱厚照下旨任命他為六扇門統(tǒng)領(lǐng)，執(zhí)掌六扇門。

楚天遠上任后，有了面圣的機會。

他走到殿門前，見大殿門口站著兩名太監(jiān)，其中一名太監(jiān)身穿紫色錦衣，他相貌清癯，精神矍鑠，看起來就非同一般，便猜出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劉瑾。

他向劉瑾請了一禮，“麻煩劉公公通傳一聲，六扇門統(tǒng)領(lǐng)楚天遠晉見。”

劉瑾裝作沒聽見，陰陽怪氣的說道，“那些個新晉官員，怎么都不懂禮數(shù)。”

劉瑾身旁的太監(jiān)笑著上前，向楚天遠悄聲附耳道：“第一次面圣不懂規(guī)矩吧，需要劉公公通傳晉見，可是要孝順公公點見面禮的。”

楚天遠對劉瑾利用權(quán)勢，肆意貪污行徑早有所耳聞，各地官員朝覲至京，都要向他行賄，謂之“見面禮“。

想到這兒，他不動聲色，淡淡道，“公公說的是什么，本官聽不清，本官接到陛下的旨意，要進殿面圣稟告案情。”

劉瑾神色甚是不悅，睨了楚天遠一眼，扯著尖細的嗓子道，“陛下這會正忙著，現(xiàn)下恐怕不太方便見楚大人。”

“陛下正在里頭跟我父王商議事情，這位大人再稍候片刻，陛下定會召見的。”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面容端秀，一襲藍色流蘇裙的女子緩緩走來，步步生蓮。

楚天遠見那女子，眉眼中帶著驕傲帶著憂愁，腳步中透著率真透著迷茫，不覺心生好奇。

“原來是縣主。”劉瑾上前拱了拱手。

“本縣主接到旨意要進宮聽封，今日之后，便不是縣主，是郡主了。”

“恭喜縣主了!”

德寧眉梢微挑，揚出淡淡的驕傲，“多謝劉公公。”

一會有個太監(jiān)從殿內(nèi)走出來宣道，“陛下召見德寧縣主。”

德寧淡然大方，隨著公公朝'大和殿'而去。

楚天遠看著舉止端莊沉穩(wěn)的德寧，對她由衷欣賞。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楚天遠聽見大殿里面的腳步聲漸漸近了，知道他們要出來了，殿門緩緩打開，他看了眼正德，正巧，她也瞥了他一眼，見她嘴角微揚，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他明白了！眼中原本的凌厲變得格外溫柔。

寧王和德寧前腳剛出殿門口，一名太監(jiān)也出來了，“陛下召見楚統(tǒng)領(lǐng)！”

。。。。。。

自此之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彼此。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感覺一切都恍如昨日，還那么的歷歷在目，象在眼前晃蕩。

他沒想到，在大殿門口的驚鴻一瞥，卻將命運之線掀起了奇妙的變化。

德寧終于從酒醉中醒了過來，隨即就聽到楚天遠的聲音:“你醒了?”

她起身，揉了揉漲疼的腦袋，清醒后環(huán)視四周，表情怔楞，“這里是哪?”

“這間竹屋是我親自為你搭建的，可喜歡?”

德寧見屋內(nèi)布置極為簡潔，簡潔中不乏大方，正中間擺放著一張?zhí)茨舅哪_桌，四把竹椅繞在桌子旁，屋體都由翠竹搭成，還能聞到竹子的香氣。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婉拒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得回去了。”

“還是要回天門?”

“是。”

“這是寧王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有區(qū)別嗎？”

楚天遠憂心的皺起眉，“若是寧王的意思，是要你作為他的耳目留在天門，你的處境會很危險，寧王和天門早已被東廠盯上了，寧王有謀反之心，雖還未化為實際行動，但私下異動頻繁，不但要求恢復衛(wèi)隊，還與有著一統(tǒng)江湖野心的天門，互為利益勾結(jié)在一起，這些都是朝廷最不能容忍的。抓貪官、懲污吏、查謀反，任何一件事，但凡是東廠插手，那么便是不死不休，”

說到激動處，他忍不住抓住德寧的胳膊，深邃的眼眸微微有些泛紅，“若是你的意思，無非是想得到寧王的重視和關(guān)愛，就算最后，你得到了想要的又如何，凡是靠犧牲自己為代價維系的關(guān)系，都是廉價、卑微、虛無縹緲的，亳無真實存在的實感。”

他字字珠璣，每一句都戳到了德寧的心里。

德寧掙開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一字一句，“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會為我所想要的一直堅持，我好不容易才看到點希望，不能就這樣放棄了。”

“你這是執(zhí)念。”

“若連這一點執(zhí)念都沒有了，我這般茍且的活著還能剩下點什么。你是朝廷命官，還是離我遠點，省得被連累惹上事端。”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涉險!”

德寧臉色一沉，“讓開！”

兩個字，就像是鐵錘似的從嘴唇里砸出來，冷硬的厲害，仿佛他只是一個擋路的陌生人。

“恕難從命。”

此時，楚天遠平淡的語氣中卻透露著冷酷的氣息，對她素來溫柔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厲色。

德寧感受到了他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威嚴氣勢，心里不由的生出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同時她倔強性格也被激了起來，目不斜視的迎著他的目光，道：“別忘了你的身份，更不要僭越了自己的本分，現(xiàn)在本郡主命你讓開！”

站在她面前的楚天遠一言不發(fā)，只是深深的看著她，那目光中含帶了太多她讀不懂的意味，半晌才道，“好，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如你所愿。”說完，轉(zhuǎn)身便往外走。

看著離開的楚天遠，德寧心里后悔，雖然知道他一片好意，可不知為何，每次面對他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生氣，憤懣。忍不住就會將壞心情發(fā)泄在他身上！

走出竹屋，德寧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楚天遠，眸中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波動和情緒，她在心里默道一聲:“保重。”

而后，大步離去。

楚天遠緩轉(zhuǎn)過身，望著她離開的身影痛心不已，暗忖道，“這五年來，你究竟受了多少苦楚，才會從意氣風發(fā)變成了如今自暴自棄。”

德寧趕回天門時，看到所有人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青鸞看到她回來，急忙上前問道，“副門主，您再不回來，我可都要派人去尋了。”

“我去逛集市了，一時忘了時間，抱歉，讓大家久等。”話畢，她轉(zhuǎn)頭看向黑影。

黑影則一臉冷意，“出發(fā)，前往離魂門。”

話音落下的時候，便是向著前方行去，而身后的數(shù)名殺手，以及抬著棺材的力士，則是在此時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