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唯風眼中似乎還帶著笑意。

南山劍客卻感到渾身似有一股涼意。

還未至秋，怎會感到涼意。

他將目子瞧向遠方，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古唯風笑了，他笑得時候很沉穩，他笑得時候也很殘忍。他瞧著南山劍客道：“別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現在我要你把它給我。”他的話語氣極輕，卻能令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南山劍客忽然平靜下來。緩緩道：“我的命是你救的，如今你要拿走，也很合理。”

他忽然擎動內力，右掌揮出，擊在自己胸前。一口鮮血已然從他口中噴出。他的整個人也再站立不穩，撲在地上。

古唯風瞧著他，冷冷道：“還不夠，這一掌最多也只能還半條命。”

南山劍客嘴角抽動，咬著牙，努力撐起身子，他已站立不穩，他方才用右掌擊打自己胸口，此刻右手已然發不出力來。便又抽出左掌，可剛一提氣，一口鮮血便自他口中噴了出來。

“前輩何故如此？”洛神忽然開了口。

古唯風笑著道：“他這條命，是我救的，我現在要回，是不是合理。”

洛神點了點頭道：“確實合理。”

古唯風道：“既然合理，洛莊主為何還要問。”

洛神道：“在下只是想知道，前輩當初既已救了他，如今為何又要殺他？”

古唯風的眸子深如黑潭，他長長嘆了口氣，道：“只因他要走。”

洛神也嘆了口氣，道：“一個人想走，自然是留不住的。”

古唯風道：“所以我不能讓他走。”

洛神遲疑了下，忽道：“所以你就要殺了他？”

古唯風點了點頭，道：“不錯。”

洛神道：“前輩能否放過他。”

古唯風眉頭微挑，道：“你在求我？”

洛神點了點頭道：“是。”

古唯風的眸子里的笑意愈加濃厚，他的臉上又現出那種不可一世的風采。他瞧著洛神道：“我放了他，有何好處。”

洛神道：“前輩想要什么好處？”

古唯風眼中的笑意忽然停駐，他瞧著洛神道：“我只要一個好處。”

洛神道：“什么好處？”

古唯風道：“你的命。”

洛神竟嘆了口氣，喃喃道：“在下的命對前輩有好處，這在下倒還不知道。”

古唯風道：“你的命對我沒用，但對他們卻有！因為眼下也只有你能救他們！”

洛神終于將眼神瞧向馬飛飛。他的眼中似乎充滿了許多情緒，可卻讓人看不出到底是哪一種。

古唯風道：“我知道你來此就是為了她。”古唯風的眼睛瞥向馬飛飛。

洛神目中似乎涌出一股痛苦之色。

馬飛飛的神色一變，道：“為了我？”

古唯風道：“只怕你還不懂洛莊主的心思。”

洛神忽道：“前輩不必說了。”

古唯風道：“看來今日老夫就要領教一番洛莊主那舉世無雙的劍法了。”

洛神道：“請出手。”

古唯風道：“既然你一直尊稱老夫為前輩，那老夫就讓你先出手。”

洛神道：“我雖尊稱你為前輩，可就算你先出手，也未必能殺的了我。”

古唯風竟點了點頭，道：“不錯，當今武林，能殺洛莊主的人已不多了。”

古唯風忽然飛掠到馬飛飛的身前。將李明丟在她面前，道：“現在你就能救他。”

馬飛飛一劍驚異道：“你要我救他？”

古唯風目中的笑意更勝，道：“我知道你來此就是為了他，現在他已在你的面前。”

馬飛飛的臉頰竟然起了一抹紅暈。

古唯風道：“你現在試著沖破穴道。”

馬飛飛神色一驚，她此時運功，竟然真的沖破了穴道，全身已能動作。

古唯風道：“好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

馬飛飛用手掬了一捧清泉，將身上玉石取出，浸入。又將那捧清泉倒入李明口中。

許久，李明竟咳嗽起來。

他的眼睛還在緊閉，可整個人已站了起來。

馬飛飛道：“李明…你…你醒了”

李明忽然睜開了他的那雙眼睛，他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情感。很空洞，竟像是黑暗的天空，深不見底。他瞧向了古唯風，冷冷道：“你…就是我的仇人。”

古唯風道：“不錯。”

李明道：“你就是劉清海。”

古唯風道：“是。”

李明道：“你該知道我要殺你！”

古唯風沒有開口。

李明忽然雙掌一揮，那青峰山上的驚鴻劍竟發出一聲龍吟，猛地竄回到了他的手中。

李明道：“今天我就要為我李家一十三口報仇！”

他將驚鴻劍刺向古唯風，這一劍刺的并不快。卻響起了陣陣風聲，古唯風身子一撤，竟躲了過去。

古唯風嘆了口氣，道：“既然你們都來了，那就一起上吧。”

不知何時，兩個女子的身影已然出現，李明瞧見那兩人，不禁神色一變，竟是江婉兒和秋月。

江婉兒將手中鳳凰劍掣動。怒道：“你這魔頭，人人得而誅之。”

古唯風道：“我培養了你這么多年，沒想到你竟早已有了背叛之意。”

江婉兒道：“我一直委身于相府，便是為了今日。”

古唯風道：“很好，既然如此，今天就做個了斷吧。”

江婉兒掣動鳳凰劍柄，馬飛飛也舉起了大河，洛神背后的青光劍竟也開始抖動，秋月望了眼李明隨即掣動了手中的匕首。

李明瞧向古唯風，他的一雙目子里似有火焰在燃燒，道：“今日我就要為我李家報仇，為我爺爺報仇！”

他將驚鴻劍揮出，驚鴻劍的劍芒已迸發，五人合力一擊，整座青峰山似乎都在顫動。

古唯風瞧著面前的五道寒芒，忽然飛身一動，竟向著宋千而去。

宋千此刻似乎還在呆滯。李明已飛身擋在宋千身前。他的整個人已被古唯風扼住。

馬飛飛神色一緊，道：“快放了他！”

古唯風的眸子中現出一絲冷笑，道：“只要他能將清虞交出，我便可以放了他”

李明雖被他扼住，卻笑了起來，極力道：“那只…只是個傳說…世上根本沒有不死不滅之書，你殺了我…李家一十三條人命，今天…我…我要你…血債血償！”

古唯風的眸子里竟出現一股寒意，他的一頭白發忽然錚開，凌亂不堪，他忽大吼起來:“不可能，不可能！”他忽然用力一掌向李明身上擊去，這一掌內力之渾，若是被打中，必死無疑。

一道劍光劃破長夜。竟是馬飛飛，馬飛飛這一劍速度極快，可古唯風的那道掌力，已改變了方向，掌風之厲，竟直直向馬飛飛擊去，可馬飛飛竟沒有躲避，而是用了魚死網破之術，那掌力已擊在馬飛飛身上，馬飛飛的那柄長劍也已穿透了古唯風的身體。她的身子已如凋落的松葉般向著山石飛去。

古唯風目中似乎還在驚異，癡癡道：“不…不可能…”

馬飛飛嘴中噴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她的嘴角竟帶著一抹笑意。

李明猛地掙脫古唯風的掣肘，揮起一劍擊向他，這一劍包含著李明的憤怒，仇恨，劍光透體而過，古唯風的嘴中已流出汩汩的鮮血。可他的面目卻愈加猙獰了起來。他笑著道：“你雖殺了我，可你最心愛的人也死了，哈哈哈哈…唔噗…”他這句話未說完，就已噴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

李明朝著馬飛飛撲了過去，道：“飛飛姑娘！”

夜已深了，水瀑聲還在。

可人呢。

馬飛飛大口喘著氣，瞧著李明，她的臉上竟極為開心，她不必再去赴齊楚的那個約定，她能死在李明面前，死在他的懷中，她已滿足。她瞧著李明道：“你還活著…你要好好活著…我…我…呃…”她的話未說完，淚已流下。

李明緊緊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手貼在臉上。他已感覺到那只手的溫度在緩緩流逝。

馬飛飛瞧著他，半晌，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活…下…活。”她的話似是黑夜中的風聲，漸漸遙遠。李明只感覺到那只手已變得冰冷。他大叫道：“不…不…不！”電閃雷鳴間，天空已出現濃厚的云層。

“飛兒…飛兒！”忽然一老者踉蹌著從樹林中走出。他瞧向馬飛飛一把推開李明，道：“飛兒啊，我收到你的傳書，可你怎么會變成這樣。飛兒啊…”那人的聲音在顫抖，他的模樣似乎猛然間蒼老許多，來人正是玉龍堡堡主，馬原。

李明瞧著他，道：“是我，是我害死了馬姑娘，她是為我而死。”

馬原悲憤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能愛上他，你怎么不聽爹爹的話，飛兒啊，走…爹爹帶你回家。我們再也不要來這個地方了，走…”他竟蹣跚著步子將馬飛飛背起。

洛神的眼中已充滿了憔悴，不堪，他似乎很累，他那如星輝般的雙眸已然不再明亮，他緩緩瞧向李明道：“直到今天我才懂得，她喜歡的人是你。她可以為了你而死…”他長長嘆息了一口氣，道：“我只希望她沒有白白為你而死。”

洛神的身影也消逝而去，他本就是孤獨的人。只不過此刻，他的身影更為蕭索，冷漠。

李明站在那兒，雷聲滾動，雨也大了。他的身上已沾滿雨水，他的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

他忽然將驚鴻劍一把揮動，那柄劍竟直直沒入山間。露出了劍柄。

他瞧了眼那劍柄，緩緩走開。

他的心也已成了那插入山石的劍。江湖從此再與他無瓜葛。

多年后…江湖上傳聞清虞之說，后世隨談乃是謠傳罷了，世上根本沒有此書。只聽聞有一男子，每日在山間奏笛，笛聲冗長哀怨，似乎在思念佳人，后來那人突然間也消失于山林。隨之付諸的也只是一段佳話罷了。

浮生多少事，亦成空與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