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聲聲煩躁地抓起手機，起身，橫跨許影的大腿，走出去。

許影叫住她：“你干嘛去？”

宋聲聲：“接電話。”

“你不是說那是騷擾電話嗎？”

“我要叫她別再騷擾我了！”宋聲聲語氣有點重。

許影擔心她，想上前跟著，卻被宋聲聲摁著肩膀，壓回座位上。

她面色凜然：“你別跟著我。”

宋聲聲走出包廂。

走廊相對安靜許多，盡頭的窗戶大敞，颯爽秋風吹進來，沿著走廊滾一圈。

叫她發熱的頭腦冷卻了幾分。

她走到窗邊。

皎潔月色靜靜流淌，風撩起她的長發。

宋聲聲做了個深呼吸，接通電話。

聽筒還沒貼到耳朵邊，那頭劈頭蓋臉一頓罵：

“宋聲聲，你做什么去了？怎么現在才接電話？你知道媽媽給你打了多少通電話嗎？你都不知道我們會擔心的嗎？才上大學多久，你怎么就這么不聽話了？跟誰學的？啊？你說話啊！啞巴了？”

“我……”

宋聲聲才發出一個音，就被張英如壓下：

“你現在在哪兒？我跟沒跟你說過，不準去ktv、酒吧那些娛樂場所，大晚上的，你最好別出門，外面那么多壞人，要是人家給你下藥，把你拐走，你怎么辦？到時候你想哭都沒地方哭去！”

宋聲聲眼眶一酸，喉嚨堵塞，手指一下下摳著金屬窗框。

遠處的輝煌燈火，在淚水中朦朧。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的人。

當其他小朋友摔倒了、打針了、被家長送進幼兒園了，一個個都哭天搶地的時候，她都不會哭的。

她爸媽有一段時間，天天吵架摔東西，她在旁邊看著，也沒哭。

可自打她爸媽離婚后，一切都變了。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性格變化。

她厭惡后來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敏感脆弱，又自卑擰巴的自己。

但她現在就停在這個階段，被命運卡著，渡不過去。

張英如：“你那邊是什么聲音？”

宋聲聲：“有個同學生日，大家出來吃飯。”

張英如：“你現在的學習成績很好嗎？能拿到獎學金了嗎？不好好學習，天天想著出去玩！跟你玩的都什么人？成績怎么樣？如果是不能帶你學好的，你趕緊跟人家斷了，都什么豬朋狗友！”

宋聲聲有點賭氣：“我哪知道人家成績怎樣……反正，能考上這所大學的人，成績都好。”

張英如：“人家成績好，那你就要更努力，知道嗎？”

宋聲聲態度冷淡：“哦。”

張英如又碎碎念了許久。

宋聲聲隱忍著，指腹揩過臉頰，擦掉溫熱的眼淚。

張英如：“……你小姨說你這周末去她家吃飯，你去到人家家里，嘴巴甜一點，多幫人家做點事……你小姨不管做了什么，那都是為了你好，你做人，不能這么沒心沒肺。”

宋聲聲緊咬下唇，卻還是不慎逸出了一聲抽噎。

她氣笑了：“所以，為了我好，她就可以因為我穿了條裙子，而扇我一巴掌，罵我騷，說我像個ji，是嗎？所以，她就可以把我所有課外書撕掉，偷看我的日記，是嗎？所以，她就可以偷偷篡改我的志愿，是嗎？”

張英如被她這態度激怒了：“是！如果她不管著你，你能考上宜蘇大學嗎？你這人怎么這么愛記仇呢？你知道你小姨都跟我怎么說你嗎？她說你像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宋聲聲心臟揪痛，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氣得發抖，“就算她不管我，我照樣能考上宜蘇大學！”

“你怎么總是頂嘴？！”張英如氣得拍桌。

宋聲聲默。

張英如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語氣緩和了點：

“聲聲，你乖一點。媽媽要賺錢，沒辦法在你身邊照顧你，教育你，這是媽媽不對。你小姨她也是想你以后有個好工作，才勸你去學醫的……后來你不是自己改回來了嗎？”

宋聲聲泣不成聲。

其實她沒必要出聲的。

反正，她們對她做了什么，都是有經驗的過來人為了她好。

張英如又交代了兩句，終于舍得放過她了。

宋聲聲抹了一把眼淚，大口大口地呼吸，看著屏幕暗掉的手機，差點想一氣之下把它扔出去。

她身上出了一層汗，涼風拂過，脖頸、后背都冷森森的。

少了張英如的嘮叨，世界清凈下來，身后隱約傳來包廂的喧囂。

宋聲聲抽抽搭搭地哭著，身體似是失去支撐，往右側的墻壁歪倒，驀然發現，在她斜后方，站著一個人。

聞景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他背靠墻壁，低著頭，后頸彎出一道弧，默不作聲地抽著煙。

一只手抄在褲兜里，右腿微屈，疊在另一條腿前。

廊燈在他身側印出一個模糊的影。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撩起眼皮看向她，摘下嘴里的半截煙，掐滅，扔進垃圾桶里，走向她。

宋聲聲往墻角里縮，臉轉過去，拿不準他偷聽了多少內容，反正，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狽窘迫的模樣。

但她還在抽泣，止不住似的。

聞景站在她身旁，側首，瞧著她瑟縮顫抖的瘦削肩膀，莫名覺得心里不是滋味，喉頭堵著一口氣，咽不下去。

“你出來干嘛？”宋聲聲問他，鼻音很重。

聞景淡聲道：“透氣。”

結果外頭比包廂里還悶。

兩人靜了一瞬。

聞景轉身，后腰挨著窗臺，手肘搭在窗框邊，勾頭看她的臉。

她捂得還挺嚴實。

他沒來由想笑，抬手去拉她的手腕，“這樣捂著，不悶啊？”

她執拗地不讓他看。

聞景也不鬧她了，“介意我抽根煙么？心情不太好。”

“你抽吧。”宋聲聲說。

聞景掏出煙盒，磕出一支煙，叼在嘴里，點燃。

尼古丁的氣味暈開，煙霧裊裊。

宋聲聲聞著，喉嚨有點癢。

“這是你今晚第二次哭了。”聞景拿開煙，緩緩吐出一個煙圈。

宋聲聲微愕，臉從手中抬起，那雙紅腫的眼，看向他。

他微仰著頭，頸部拉出性感漂亮的線條，說話時，喉結上下滾動，“你說你想來見我時，我還在想該怎么安慰你呢，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