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公子臉色一沉，書生只覺身上胳膊越來越重，豆大的汗珠從腦門滑下。
“郭先生莫不是在開玩笑？有那閑錢來半日閑轉悠卻沒有銀兩還好心好意助你圓夢的本公子？此番作為，真是枉為人師，叫人心寒啊～”
盡管快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書生卻是咬牙堅持一言不發，他不想把洪婆婆他們拉進這趟渾水，沒有解釋，也絕口不提她二人。皇城規矩森嚴，在城內錢公子不能把他怎么樣，最多吃點小苦頭。
洪福看出書生異常，想要幫忙，卻被洪婆婆伸手攔下，上前淡淡道：“是老身要請郭先生上樓小聚，這位公子要是不嫌棄，也可一起吃個便飯。”
僅僅是看了老媼一眼，錢公子突然覺得心跳加速，血壓升高。頭暈目眩之下站立不穩，不由倒退兩步，在身后同行的費力攙扶下才勉強站穩。
知道遇到了個高手，錢公子眼神一凝，不敢怠慢，抱拳問道：“在下錢友至，敢問閣下名諱？”
“山村老婦，不值一提。”
洪婆婆表情淡漠，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看不出老媼深淺，錢友至不敢輕易得罪，只是拱拱手，隨后湊到書生耳邊威脅道：“今個兒算你走運，下次再遇到，要是還拿不出銀兩，呵呵～”
“慢著！”
錢公子眉頭一皺，緩緩轉過身，眼神逐漸陰森。他不想惹麻煩但不代表他就怕了這個外地來的老太婆。實力強又如何？皇城內，武功高強者比比皆是，能讓他錢友至惹不起的卻少之又少。她再強，斗的過名門望族？強的過千軍萬馬？
更何況，皇城內嚴禁打架斗毆，他還真就不信，這個老太婆敢當街行兇，她要是真敢動手，呵呵～不死也得扒層皮！
“怎么？老前輩是想要為他打抱不平？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本公子還是勸你別趟這趟渾水。”
書生彎腰喘了幾口粗氣，見洪婆婆出聲心中大急，不停使眼色。洪婆婆回了他一個安心笑容，解釋道：“錢公子莫要誤會，老身只是想替郭先生把欠你的銀兩給還了，還請錢公子給個數目。”
聽了這話，錢公子立馬露出笑容，搓著手樂呵呵地走回來，瞇眼笑道：“怪不得今早出門樹上有喜鵲在叫，原來是有貴人，哈哈哈，既然老前輩如此善解人意，本公子也不能小氣，就抹去個零頭，不多，共三百兩整！”
“我明明只借了一百兩，如何成了三百兩？錢公子該是記錯了！”
郭子斌皺眉，出聲打斷，隨后對洪婆婆拱手道：“多謝前輩美意，但這是子斌的個人私事，還請前輩莫要插手。”
不等洪婆婆說話，他又扭過頭對錢公子道：“錢公子，還請再寬限我一段時日，等我湊齊百兩紋銀，會第一時間去錢莊還清債務。”
“誒呦呦～郭子斌啊郭子斌，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窮酸模樣本公子看了都心寒，還再寬限一段時日，本公子給你的時間越多，你越是還不起。”
錢公子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繼續道：“本公子記性確實不怎么好，但對賬這塊從來沒有出錯過，三百兩就是三百兩，一百兩本錢，二百兩利息。”
“什么？二百兩利息！你那天明明跟我說不要利息的！”
郭子斌臉色大變，言辭逐漸激烈，三百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一百兩對他來說都已經是一筆巨款，要想湊齊極其艱難，三百兩……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還得清。
“啊？我說郭大先生啊～錢莊的利息一直都是公開透明的，可不是本公子為難你。說不要利息，那是公子我酒后胡言亂語，算不得數。再說了，你說本公子不要利息，有證據嗎？就算是公子我說的，可你是從錢莊借的銀兩，與本公子何干？”
“可是...”
郭子斌徹底慌了，急得面色漲紅，一時語塞，說不出來話來。眼前的錢公子和那天晚上判若倆人，什么敬佩有加，什么志同道合，什么千金散盡還復來，都是騙人的！
“可是什么可是！麻煩你搞清楚，錢莊是錢家的，不是我錢友至的，還不要利息，呵！真敢想啊，真當錢家是做慈善的？笑話！”
錢公子冷笑連連，看向書生的眼神只有殘忍，像是一頭盯上獵物的野獸。
郭子斌不再說話，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被騙，再怎么爭論、解釋，只要拿不出證據證實那天晚上錢友至說過的話，他就只是粘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三百兩沒有，賤命一條！錢公子要是想要，郭子斌的這條性命盡管拿去，只希望你日后莫要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人在做，天在看，還望錢公子好自為之。”
“哈哈哈～郭先生不愧是教書先生，死到臨頭還想教育本公子一番，還真是……可悲啊～”
錢友至扯了扯著嘴角，抬手用力拍了拍書生柔弱的肩膀，森冷道：“放心吧，不會讓你死的，你死了，本公子的錢不就打水漂了？所以啊～你還是老老實實還錢吧，不管是偷是搶是騙，三百兩三天之內必須還清，要不然……呵呵～本公子不介意走一趟青草私塾，去見見你的學生，看看他們是不是有那份善心和能力為郭先生分憂，哈哈哈……”
“你！你！你敢！”
郭子斌臉色漲紅，氣得渾身顫抖。
“哈哈哈～這天下有我錢友至不敢做的事？郭先生要是不信，不如堵上一把。”
錢友至惡狠狠地盯著書生，眼神玩味。
郭子斌沉默，其實他心里知道，這些個無法無天的大家族子弟，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要是湊不出銀兩，私塾里的那些無辜孩子們，很有可能會被連累。
帶著難言的無奈和羞愧，他低頭轉向洪婆婆，猶豫許久還是漲紅著臉道：“前輩，不知您是否愿意借晚輩一百兩還他？”
洪婆婆有些詫異，笑呵呵問道：“不是三百兩？”
“一百兩足矣，剩余的利息，晚輩自會籌備好還他。”
郭子斌面色堅毅，不似方才慌張，似是已經拿定了主意。
他一個窮苦書生，教書帶課能掙到什么錢？一百兩本錢都還不起，剩下的二百兩拿什么還？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洪婆婆多多少少已經了解他的性格。能養出浩然正氣之士，道德品行毋庸置疑，偷雞摸狗的事情不可能做得出來，說是籌備，怕是沒有打算善終。
洪婆婆搖頭，有些可惜道：“本來身上倒是帶足了銀兩，可這一路長途跋涉，已經花的七七八八，一百兩，還真就拿不出來。”
聽了這話，書生神臉色一暗，頗為惋惜，卻沒有表現出多少失望，反倒有些慶幸道：“也罷，您要是真借了，晚輩還真不一定有機會還上。”
朝洪婆婆感激一笑，他扭過身對錢有至道：“錢公子，家中物件是否可以抵押？”
錢有至笑了笑，嘲笑道：“只要不是郭先生身上這套補丁衫便可。”
郭子斌不覺羞惱，反而大方地打量著身上縫補了無數遍也穿了很多年的儒衫，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玩笑道：“錢公子就算想要，我也不會給，總共就這么一件衣裳，書生要臉，脫不得。”
錢有至微微一愣，有些看不懂他的心思，繼續挖苦道：“本公子說話比較直，就算你抵上全部家當，也值不了幾個錢，想要把債還清，怕是遠遠不夠啊～”
“三百兩是不夠，一百兩卻是勉強夠了，我先把本金還上，剩下的還希望錢公子能夠再給我些時日，我一定會想辦法給你湊齊。”
錢有至瞇眼，死死盯著書生，后者不卑不亢，淡定回望。
“好，你現在就去把那一百兩取來，本公子便多寬限你一段時日。”
“多謝！”
郭子斌暗暗松了一口氣，臉上卻是云淡風輕，無喜無悲。仔細整理了一下衣容，輕撣衣袖，對洪婆婆抱手愧疚道：“前輩，這頓飯……晚輩怕是無福消受了，日后若還有機會，子斌定當好好宴請前輩和小哥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