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前,云州妖物橫行霸道,肆意虐殺捕食百姓,泛濫成災,朝廷動不動就要派高手去滅妖。后來妖患實在太過嚴重,索性讓殺妖主力軍洪家駐扎在云州,經過多次大規模除妖行動后,雙方損失都很嚴重,卻也成功將妖物逼退回萬妖林。
直到今日,偶爾還是會有不安份的妖物過界潛入,但數量少之又少,基本翻不起什么風浪。
妖性貪婪殘暴,喜食人肉,只要離開萬妖林,必定會第一時間獵食,所過之處,橫尸遍野,并不難尋。
可這只妖物不同,比之前偷跑出來的要狡詐許多,并不胡亂捕食,每次作案的地點相隔甚遠,豪無規律可言。情報說它善于潛行,具體是哪種潛行領域為未可知,但目前看來,潛行能力確實不凡。
西平山脈已經被洪旗搜尋了十之八九,掃蕩完最后這片區域就該換個山頭了。
目前為止,望天山還沒有最新消息傳下來,說明妖物還未再次出手,不利于他追查妖物蹤跡,好在至少也說明沒人落難受傷。
野豬烤得外焦里嫩,香氣四溢。洪旗扯下一塊豬腿,灑上鹽粒和佐料就要大快朵頤。
天空傳來嘹亮啼鳴,一只灰鷹俯沖而下,利爪深深抓扣在烤肉上,旁若無人地低頭叼啄。
洪旗笑了笑,寵溺地揉了揉它的腦袋,隨后解開腳爪上的信筒。
想啥來啥,山上有信了!
信上是一張山脈圖,群山圍繞之處畫有一個紅叉,標注著三個字:喬木村。
找到了!
洪旗大喜,提起手中烤腿翻身上馬就走,剩下的烤肉有灰鷹處理,浪費不了。
還未趕至目的地,隔著老遠洪旗就看到橫在山路上的龐大尸體,而尸體的旁邊站著一位高挑身影,背對著他,看起來頗為熟悉。
“夜叔!您什么時候到的?”
此人正是洪影的兒子——洪夜。繼承了洪五爺的基因和風格,身材高挑,一襲黑衣,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
“來了有一會了!”
相比較洪五爺的沙啞刺耳,洪夜的聲音特別柔和,甚至給人一種陰柔的感覺,配上他蒼白帥氣的面容以及飄逸的長發,大有幾分東方不敗的氣勢。
“那只就是潛逃出來的妖物嗎?”
洪旗指了指那具龐大卻干癟的尸體,不禁覺得有些眼熟。死法和之前在南岐遇到的那頭人狼幾乎一模一樣。他想上前仔細查探一番,卻被洪夜用身體擋住。
“旗兒,你先做個心里準備。”
突如其來的叮囑讓洪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無奈道:“我知道,也沒有怪罪夜叔的意思,畢竟多放任妖物存活一天,附近的百姓就越危險,如果不是您及時出手,山下的這個村子很可能會遭殃,我不能為了任務就置他們的生死于不顧,所以夜叔您做的很對,我都懂的。”
洪夜愣了愣,知道他這是誤會了,解釋道:“這頭鼣不是我殺的,我趕到時它就已經死了。”
“啊?“
洪旗也懵了,疑惑問道:“那是誰干的?”
嘆息一聲,洪夜緩緩讓開身子,搖頭道:“我不知道,你過去看看吧,生死無常,想開點。”
洪旗皺眉,察覺到些許不尋常,帶著滿肚子疑惑,還是走上前去。
現場除了小妖鼣外,還有老水牛殘破不堪的尸體,散架的牛車以及一地新鮮的木材。
不難猜測出是鼣襲擊了牛車,而牛車的主人應該是個砍柴的……掃視一圈,果然在崖邊發現了一顆死不瞑目的腦袋。
原來如此,怪不得夜叔讓自己做好心里準備,還是有無辜百姓遭遇不測,自己來得太晚了。
感嘆之余,洪旗的目光重新轉回到妖物的尸身上。正如洪夜所說,這是一頭鼠首犬身的小妖——鼣,并不是先前在南岐山脈遇到的怪物同類。但是,這頭鼣的死相和人狼幾乎一模一樣,應該出自同一個人之手,至少也能確定對方邪宗成員的身份。
腳掌上有被利器扎過的傷口,可洪旗掃了一圈,并未發現武器,只在地上找到了一條斷裂的辮子,并且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辮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見到過。
繞過鼣的尸體來到另一側,入眼是兩具被枝條蓋住的尸體,其中一具手里握著一柄長斧,斧刃上有殘留的綠色血跡,應該就是它傷了鼣。
讓洪旗意外的是,握斧的那只手掌并不大,似乎……是個孩子。
洪旗心痛的同時也很自責,自己要是能夠早些發現這頭妖物,這兩個無辜的孩子就不用死了。
他把自己的衣衫脫下,想要蓋在孩子身上,可走近后不禁輕咦出聲。
夜色朦朧,對視力的影響很大。作為一名即將突破走脈境的武者,洪旗的感官比普通人要敏銳許多,夜間視力雖然不如白晝清晰卻也能夠分辨事物。
枝條下,他分明看到了一條毛絨絨的尾巴,而這條尾巴,他越看越覺得熟悉,聯想到那條斷裂半截的辮子,洪旗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他猛地掀開樹枝,隨即呆立當場。
“怎么會?”
洪夜輕飄飄站到身后,把手搭在他肩頭安慰道:“節哀!”
洪旗無動于衷,喃喃道:“不可能!假的!他們應該在山上,我明明讓方濤照看...“
摸到洪福冰冷的尸體,看到他貫穿腰腹的致命傷,洪旗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瞬間蒼白。
他緊緊咬住嘴唇,滾燙的淚珠一滴接著一滴劃過臉頰,滴落在洪福冰冷的額頭上。
小家伙沒有閉眼,那雙本就渾濁黯淡的眼眸徹底歸于死寂。
洪旗伸出手,顫抖著為他合上眼睛,心中無比自責,萬念俱灰……
突然,一旁小黑的四肢微微抽搐,肚子再次出現起伏,洪旗匆忙將它抱起,感受到小黑微弱的心跳后,再也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
炎炎烈日已經在云州的天空高掛了一個多月,空氣中到處彌漫著焦灼的氣息。可今日,晴空萬里的天氣突然改變了主意,似乎是覺得太過單調,從四面八方扯來云彩做修飾。很快,金燦燦的太陽就被濃厚的云層遮蓋,天空隨之黯淡下來,形成一張可怖的鬼臉無聲咆哮,似在為即將落下的千軍萬馬叫陣助威。
望天山上。
不似往常喧囂,山上山下一片寂靜,壓抑的氣氛與暗沉的天空相得益彰,分不清是濃厚的烏云籠罩了山頭還是山頭的沉郁渲染了云層。
后山竹林,洪旗經常帶兩個小家伙偷偷練功的地方,依舊只有他們仨在場,只是這一次,洪旗和小黑坐在外面,而洪福……躺在里面。
洪家并未大張旗鼓地舉辦葬禮,不是洪家主不愿意,而是洪旗的意思,他知道小家伙不喜歡熱鬧,認識的人...也就他們幾個。
沒有言語,洪旗自顧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倒酒,小黑趴在墳包上,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
不遠處,方濤和苗柔幾人安靜站著,神色悲傷。特別是方濤,面色痛苦,帶著深深的悔恨與自責。
他抬腳上前,獨自來到碑前跪下,埋頭在地,久久不起,干燥的地面很快濕成一片。
“哥!是我沒把孩子看好,都是我的錯,你責罰我吧。”
方濤十分自責,是自己疏忽大意讓洪福偷溜出去,這才釀成了悲劇,心中愧疚溢于言表。
洪旗并未答話,只是灌酒,兩眼無神像是沒有聽到。
他的反應讓方濤更加痛苦,寧愿被洪旗打罵也不想看到他這幅落魄模樣。
“哥!你……”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洪旗打斷他,下了逐客令。
方濤面色一暗,心中更苦,卻沒再多說,丟下一句“我去找家主領罰”后,轉身低頭離去。
“濤!”
方濤停下腳步,卻未回頭。
“錯不在你。”
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方濤帶著苗柔幾人離去。
待他們走遠,洪旗才喃喃自語道:“錯在我啊~”
話落,仰頭又灌了一口。
天空,烏云越積越濃,天色越發昏暗,山巔的鷹鳥不再盤旋,各自落巢。
暴雨將至!
竹林中又走出一道身影,是洪家主!
看到洪旗傷心頹廢的模樣,他不由嘆息,甚至有那么一絲后悔,當初若是聽了四伯的話,讓那小家伙下山,說不定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可惜啊……
他想出言安慰幾句,洪旗卻搶先一步道:“爹,孩兒想去南邊。”
洪家主愣了愣,還是點頭應道:“準了。”
考驗雖然出了差錯,但洪旗的實力早已滿足門檻,安排考驗也就是走個過場。更何況,發生如此悲劇,與其讓他待在山上自暴自棄,不如趁早離開,讓時間淡化一切。
聞言,洪旗扔掉手中酒壺,起身抱拳道:“謝父親成全!”隨后,腳下一個踉蹌又跌坐在地。
他面色通紅,顯然已經醉了!
“你準備什么時候出發?”
“現在!”
洪旗扭頭看了眼墳包,猶豫了一會問道:“你愿意跟我走嗎?”
小黑不答,耷拉著腦袋蜷縮在墳包上,就像當年為了保命躲在樹洞下一樣,可憐而無助。
輕輕揉了揉它的腦袋,再次看了眼墳包,洪旗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眼中的不舍和悲傷逐漸被果決和憤怒取代。
洪家主來到碑前,墓碑上是洪旗親手刻下的碑文,寫道:弟洪福之墓,兄洪旗愧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