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山頂。

趁著五爺再次消失的間隙，洪福主動把小黑背上的魚骨搬到了自己背上，魚頭骨看起來很大，其實并不重，起碼少年沒有覺得有多沉，只是背在身上多少有些不太方便。

讓輕松下來的小黑頭前帶路，他自己則跟在后頭細細感受腳上的力道。

五爺說了，腳下的泥土，沙石，枯枝敗葉等等不同的物體所給出的反饋是不一樣的，腳上不同的部位，踩在物體上的不同角度得到的反饋也大不相同，需要他自己去仔細感受。如何抵消甚至利用反震之力的技巧和方法五爺可以教，如何實踐到具體的環境中去就需要他自己去親身感受，積累經驗。最簡單的便是從走路開始，山林間的環境因素豐富，也是最佳的試煉場所。

五爺說的道理洪福或許理解起來較為吃力，但少年勤奮專注，只要給他一個具體可行的目標，就一定會堅持做下去。

僅僅因為殷無敵砍柴的動作漂亮就能一個人悶聲悶氣地模仿五年，可見他執著！

前方，小黑叫喚了兩聲。少年耳邊隱隱傳來密集的咕咚聲響，可白龍瀑布遠在山下，早就聽不到動靜。

難不成山頂還有瀑布？

好奇心的驅使下，少年跟隨小黑朝聲源方向找去。

山頂的氣溫較山下低了不少，加上現在本就是晚秋之際，隱隱有寒氣涌現。少年身體結實，不覺冷暖，可山上大多數嬌嫩的花植受不住陰氣，逐漸消失在視線里，能抗住山頂陰寒的植被也就只有松柏櫻楠以及掛滿白色花簇，迎冬綻放的枇杷。

那咕嘟咕嘟的聲音正是從一處被枇杷樹包裹住的泉水池中傳出，池水中央翻滾不止。

“五爺爺！”

洪五爺正在泉水池旁盯著池水中央的泉眼發呆。

在大箐的國土，江河湖海無數，大抵都源自于四河，只有極少部分自成一體，來歷不明，比如海州的夢江，雪州的血湖，沙州的苦海，云州的就是眼前的神秘古泉！

不出意外的話，那頭古怪的蛇魚妖應該正是通過古泉的泉眼偷溜進來?？蓡栴}是……泉眼的另一頭并不在妖林，甚至都不在南岐山脈，而是在妖林與南岐之間的大裂谷之下。大裂谷的位置比較特殊，正好將兩地隔絕開，是天然的分界線，裂谷之下深不見底，除了二哥和妖林的那頭妖王以外，沒有人或妖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情況，換句話說，除了他們二位以外，不應該有其它人或是妖物知道泉眼另一頭的具體位置才對。

可這頭蛇魚妖是如何闖進來的？誤打誤撞？

五爺暗自搖頭，排除了這個可能，大裂谷下方之所以只有二哥和妖王了解情況，不是因為領地或是其它糾紛問題，而是只有他們兩位有那個實力能做到下去查探而不死。

具體的情況洪五爺并不知曉，可是二哥告誡過，只要不去刻意招惹，大裂谷暫時不會有問題。

可現在……五爺懷疑了，區區一頭小妖能夠進入大裂谷而不死，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妖王暗中出手，要么就是大裂谷出現了問題。相比較而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若真是那頭黑貓出手，絕不會只派送一頭實力輕輕的蛇魚妖過來送死，至少也得送頭大妖過來才符合妖王的身份，就算真的送大妖過來，也沒有多少意義，黑貓不至于如此小瞧洪家才對，大費周章送來三足金蟾的話，倒還能理解，潛于暗處，默默施毒，確實能給自己等人造成很大麻煩！

“大裂谷……出事了嗎？”

五爺皺緊眉頭，露出擔憂之色。

“什么大裂谷？”

洪福背著碩大的魚頭骨走近，聽到五爺呢喃，不由好奇詢問。

云州有山脈有瀑布有森林，但他從未聽過有關大裂谷的事情，自然也沒有見過。

“大裂谷就在邊境，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五爺收回思緒，不管是妖林的詭計還是大裂谷出問題，他都會跟二哥說明情況，以防萬一。

“這就是書上寫的泉眼嗎？真神奇！”

泉池不大，也就兩畝地的面積，可白龍瀑布的源頭正是眼前這個不起眼的泉池，池中央，泉水不停噴涌好似無窮無盡，也不知道水源從何而來。

同少年一樣，小黑也是第一次見到泉眼，好奇之下，毫不猶豫地跳進池水，游到池中央對準翻滾不止的池面就是一陣撕咬，腔了一肚子泉水。被水花掀了無數巴掌的小黑爺惱羞成怒，一個猛子扎進池底，似要拼個你死我活。

岸上少年心癢難耐，可他不敢在五爺面前放肆，只好老老實實地呆在岸上投去羨慕的目光?？墒前肷芜^去，依舊沒有看到小黑的身影，洪福放心不下，呼喚起來?？善饺绽镫S叫隨到的小黑在他叫喊了多次后依舊沒有回應，少年驚慌，放下背上魚骨就要跳下泉池營救。

“它沒事！”

五爺在旁淡定安慰，話落，一道身影破水而出，高高飛起，被洪福跳起來接住。

“小黑，你沒事吧？”

小黑全身濕透像只落湯雞，看起來頗為狼狽。從洪福身上跳下來。用力甩來身上水珠后就是一陣叫喚，大概率是在講它在水下的遭遇，奈何少年根本聽不懂它滿嘴嗚啊者也，只能憑借從小到大培養出來的默契猜出它大概是池底挑戰泉眼權威去了，結果嘛……可想而知。

雖然覺得好笑，但是少年還是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同仇敵愾道：“沒事小黑，我下去給你出氣?！?

五爺在旁好笑搖頭，水底地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小黑也不知道是搭錯了哪根筋，竟鉆進了泉眼，有那么一瞬間，五爺都以為它能成功游過去，可惜最終還是被水流給沖了出來。

“行了，繼續趕路。”

說完，他老人家再次消失在原地。

少年只好作罷，就要重新背上魚頭骨繼續趕路，卻被小黑搶了先，兩位少年，一前一后，嬉笑著追逐而去。

從白龍山上下去到山腳便是南歧山脈的盡頭，山路逐漸寬闊，視線也隨之開闊起來。與北面的平原地區不同，白龍山下的地勢雖然也較為平坦，卻并非自然形成，人為痕跡明顯。

繼續往南走了一段路后，一直在嬉戲打鬧中趕路的少年看著周圍的環境突然安靜下來，小黑也沒有了玩鬧的興致伸長脖子四處嗅了嗅，眼中滿是警惕。

與身后生機勃勃的彩色山水畫不同，前方是一片死氣沉沉的荒山野嶺，沒有花草樹木，沒有獸鳥蝶魚，只有望不盡的山石，吹不散的塵土，地上千溝萬壑，坑坑洼洼，隨處可見插著碑牌的土包以及掩埋在枯木與碎石之間風吹日曬的陰森白骨。

這些骨頭大多奇形怪狀，形體不同，大小不一，在少年右手不遠處有一具房屋大小的獸首骨架，仰倒在一塊山石之上，全身上下的骨頭裂紋密布，像是被人徒手打死。而小黑則在一塊枯樹之下挖出了一只頭頂雙角的人形骨架，只有巴掌大小，嘴里長滿尖牙，手骨細長而鋒利，用爪來形容似乎更加貼切，比巨大獸骨更慘的是，它身上的骨頭碎裂扭曲，沒有一塊是完整的，不出意外地的話應該是被人活生生捏碎成渣。

很明顯，這些都是妖物的尸體，而那些土包……洪福走到獸首骨架下的一處土包前，上面插著獸首骨架的一根大腿骨，伸手抹去了上面的灰塵，露出刻在骨頭上的七個字！

“黃萬升戰死于此！”

“那頭山鬼就是萬升親手打死的！”

五爺不知何時再次出現在少年身側，他低頭望著土包，滿是緬懷之色，嗓音沙啞地繼續道：“可他為了救一個傻小子，深陷重圍，被妖物當場分食！”

“值嗎？”

最后這個問題，五爺是對地上的土包說的。

“值！”

洪福毫不猶豫地回答，五爺微微愣神，側頭看向少年清澈的眼眸，突然露出一絲難得的溫和笑容。

“前面就是目的地，你先過去吧！”

少年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點頭，對著土包彎腰恭敬行了一禮后便叫上小黑在這一片充滿尸骨和土包的廢棄戰場中穿行而去。

望著一人一獸的背影消失在飛揚的塵土中，五爺重新低下頭，許久，突然嘴角上揚，呢喃道：“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