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只剩兩位洪家長老。老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突然開口道:“那娃娃有什么特殊之處?”
洪相回過神,也不隱瞞,直言道:“小家伙體質特殊,肉身不弱,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就是歲數大了些。”
老嫗并未表現出多少意外,先前試探足以看出不尋常,只是說他歲數大讓老嫗有些納悶,那娃娃看起來最多也就五六歲的年紀,應該正合適才對,不由好奇問道:“多大?”
“至少十歲!”
當年洪相第一次見到男孩時就他已經是五六歲左右的模樣,五年過去,怎么也該有十來歲,他的骨齡也證明了這一點。
十歲確實大了些,不過也不算太晚,只要資質不差,追上來不是問題。
“你想收他為徒?”
洪相既然開口將他留下,意思已經十分明顯,就是看中了他的特殊體質。
“收不收徒另說,至少值得培養一番,不能白白浪費了他的天賦。至于身份......并不重要,就算是邪祟之子又如何?既然沒有學過邪法就是白紙一張,只要教好他,未來一樣可以做殺妖除邪的俠義之士。”
老嫗搖頭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那娃娃的狀態你也看到了,邪祟都將他拋棄,大概率是天癡,體質再強又有何意義?”
“邪祟沒有法子,不代表我們不行。先讓秀丹試試,能治好最好,治不好再做定奪。”
老嫗皺眉,瞥了眼洪相,帶著一絲狐疑。她對自己這個四弟再了解不過,性子急,脾氣爆,對人對事都沒什么耐心。可現在的表現特別反常,對那孩子過于上心,一定隱瞞了什么。
被她盯著看,洪相眼神躲閃,坐立難安,抓起空空如也的茶碗一個勁兒嘬著。
老嫗笑了笑,也不追問,起身離去。她的個子很矮,腳也不大,卻是龍行虎步,氣勢如虹,若不是白發如雪,根本看不出年老模樣。
紙包不住火,她早晚會知道。
晌午時分,誘人的飯菜香飄滿整座山頭,而香氣的源頭正是演武場對面的伙房。
洪旗牽著男孩,不,準確的說是男孩托著洪旗出現在伙房門口。
戀戀不舍地送走了李家兄妹,洪旗原本是打算直接將他帶回住處休息,順便琢磨一下日后的帶娃大計,可半道上一直都很安靜的男孩突然掙脫他的手,像是脫韁野馬,朝伙房方向沖刺而去,速度極快。好不容易追上,奈何身子骨虛弱,男孩的力氣又出奇的大,竟被一路拖拽到了伙房。
男孩蹲坐在地,伸長脖子努力吸食著香氣,懷抱扎滿繃帶的狼崽,身后洪旗死死拽著他的頭發,扶門而立累得氣喘吁吁。奇葩畫面瞬間吸引了伙房所有人的注意,里面一桌有一個矮小卻壯實的青年正在嘬面,看到這里震驚之下沒能收住力道,吸進嘴里的面又從鼻孔里竄了出來。
以如此尷尬的出場方式被大家伙兒圍觀,作為洪家第一天才的洪旗老臉一紅,趕緊挺直腰桿,干笑道:“呦~大伙都吃著吶~”
話落,男孩一個彈射起步,直接跳上飯桌,這里咬一口,那里啃一塊,一桌禍害完換另一桌,一時間伙房雞飛狗跳,喊打喊殺,慘叫連連。
“哪里來的毛頭小子,膽敢搶大爺飯碗!”
眼看小野人沖到身前,奪了自己的面碗,矮壯青年怒目圓瞪,將鼻孔里的面條重新吸了回去,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男孩的屁股蛋兒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力道不輕。可男孩毫無反應,好像屁股不是他的,只管埋頭苦干。矮壯青年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再抬頭,碗里的肉臊面已經快要見底,心急之下,伸手就要搶奪,結果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被男孩一口咬在拇指。矮壯青年一聲痛呼,迅速將手抽了回來,面碗咣當落地,他的大拇指上則多出一排深深的牙印。
看著鮮血淋漓的拇指,矮壯青年一陣恍惚,他好歹也是突破了外練境的內練小高手,早已是銅皮鐵骨,刀劍難傷,卻被一個頑童咬破了手指,這著實是嚇住了他,同時也嚇到了看熱鬧的眾人。
青年對面坐著一位高大的漢子,與尋常漢子不同,這位漢子不僅身材更加高大,胸肌傲人,頭上還扎著一條長長的馬尾,竟是一位魁梧的女漢子。女漢子伸出布滿老繭的大手將趴在地上舔面吃的男孩提了起來,放到身邊坐下,并把自己的面碗推給了他。
本打算發飆的矮壯青年見女漢子出手,頓時沒了脾氣,捏住大拇指怨氣滿滿地盯著努力咬面的男孩,埋怨道:
“旗哥兒,這小野人你哪里撿來的?忒不講規矩,須得好好教育教育。”
洪旗不停地給大家賠罪,本就累得不輕的他又是一陣口干舌燥,提起桌上茶壺灌了好幾口,這才無奈道:“跟山上猴子混的,你還指望他能彬彬有禮不成?”
“還真是個小野人!怪不得是這幅模樣。”
矮壯青年咋舌,火氣消了大半。男孩的坐姿很獨特,他的雙腳和屁股一同坐在凳子上,看起來確實很像猴子。搖了搖頭,矮壯青年不再理會他,熱情地拉過洪旗坐下,嬉皮笑臉地關心道:“旗哥兒,身體怎么樣了?”
洪旗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怎么?幾天沒挨揍,皮癢了是吧?”
“哪能啊?小弟我是單純的關心,得知旗哥你受傷,這兩天我可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矮壯青年指著自己的眼睛,陳懇道:“看,這就是證明。”
洪旗看著他浮腫的黑眼圈,雖然搞不明白他這廢寢忘食的后遺癥為什么只集中表現在一只眼上,但心里還是大為感動。
“呦!這不是方濤方大俠嘛~”
這時,過道走來一位陽光帥氣的青年,草色勁裝,長發飄逸,端著一大碗雞胗面坐下,露出身后與他長相一樣的人,穿著土黃背心,寸短頭發,手里是一碗大豬排面,挨著坐下,笑問道:“眼睛還沒好?”
方濤眼角一抽,尷尬笑道:“快了,咳咳,快了。”
“旗哥兒,你總算回來了!”
“再不回來,方大俠都快被柔妹給打死嘍~哈哈~”
雙胞胎兄弟二人一唱一和,方濤羞憤交加,漲紅著臉狡辯道:“洪風洪云,你倆休要胡說,我那是,那是讓著小柔呢,好男人絕不欺負女人。”
眼角余光瞥到對面有所動作,方濤下意識縮頭躲閃,可苗柔只是打手語詢問洪旗身體狀況,并不是要揍他,虛驚一場,只得順勢抹了兩把凌亂的中分發型,尷尬應對風云兄弟二人的無情嘲笑。
洪旗也聽出來了,方濤那渾小子的黑眼圈根本不是思念成疾,廢寢忘食熬出來的,而是腦子犯抽,去找苗柔單挑被人家給揍出來的。好笑的同時又不得不佩服這小子的勇氣。別看苗柔塊頭大,其實在他們幾個當中年紀最小,善良溫柔很好說話,但實力可不低,戰力僅次于洪旗,只是平日里特別低調不怎么出手。
而方濤的年紀比苗柔要稍微大一點,身高卻是矮了兩頭,堪堪及胸的程度。他個子不高,卻胸懷大志,誓要做那天下第一的武道高手,特別勤奮,天賦也不差,挑翻了幾乎洪家所有年輕一輩的高手,風云兄弟也不是他的對手,奈何他的鴻鵠之志卡在了洪家第一天才也就是洪旗這一關,多次挑戰都未能成功。好在方濤韌性不錯,能進能退,暫時將他的鴻鵠之志降低成燕雀之念,誓要打敗洪旗,做洪家第一高手。所以他隔三差五便會發起挑戰,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洪旗也從不拒絕,甚至還會給出指點,幫助他成長。可沒有想到的是這小子竟然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打起了苗柔的主意。要知道方濤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從來不跟女子過招,用他的話來講就是好男人絕不能欺負女人,他既然破戒找上苗柔,說明自己負傷的這些日子他確實憋壞了。當然,和風云兄弟二人也一定脫不開干系。
洪旗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把洪云剛吹了兩口的大號豬排面抽到自己嘴邊,一邊嘬一邊安慰道:“小濤啊,這幾天苦了你了。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我可能也幫不上什么忙,你要是實在憋不住的話,還是繼續找柔妹切磋吧。”
“別啊旗哥兒,怎么就幫不上了?是身體還沒恢復,還是有其它什么事兒?你說,我來處理。”
方濤大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泫然欲泣。
魚兒上鉤,洪旗美美地咬上一口豬排,露出得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