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老別墅院子外面的時候,我聽到了爭吵的聲音,這聲音和上次方雪寒和小姑吵架那次不一樣,這一次還夾雜著一些類似于哭泣的聲音,一聽就知道這是大嬸的哭聲。我慢慢地走進去。我以為我是能夠面對這件事的,當大哥去世以后我就是這一輩中最大的那個人了,可是當我真的要去面對一些事情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的逃避著,盡管這一路我是趕過來的,等到要推入那扇沉重的大門我卻猶豫了。
可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這扇門是我的必經之路。我推開了門,看到了方雪寒一臉無奈地站在一邊,看起來是一個看熱鬧的閑雜人,她的包還停留在她的肩上,就像是隨時都會逃離戰場的人一般,小姑坐在最旁邊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一臉嫌惡地看著斯應元,斯應元則是坐在沙發的正中央臉上寫滿了“視死如歸”四個字,看樣子她也知道今天這場鬧劇的主角是她。我再走進去就是另一邊沙發,媽媽兩只手都搭在大嬸的肩上,大嬸不停地哭著,媽媽正在安撫大嬸。大伯抽了一支煙站在陽臺上,一只手背在后面,抬著頭看向天上,如果大哥還在的話大伯早就操起身邊的晾衣桿向大哥揮去了,我想這個時候大伯一定很想大哥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了一串煙霧。
斯應元看見我來了站起來說:“你們這一家還真是團結,怎么都到齊了?”我看著她說:“不是吧,也沒有到齊。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大明星不在?”我知道,這輛車她是鐵定會拿走了,可是氣她幾句我還是會的。我剛說完這句話,方雪寒兩眼放光地看著我,這種眼神就像那天吃飯的時候我們第一次知道彼此都討厭斯應元,找到組織似的眼神。她輕蔑地一笑馬上配合我:“是啊,您這身份真是太懸疑了,一下我得叫你大嫂,一下又得叫你二嫂的。就算不叫這種稱謂,還得變換著叫你斯應元,或者應云的。你變形金剛啊?聽過別人整容的,還真沒聽說過有人故意整名字的。真是開了眼了。”方雪寒一下子說了這么一大段話出來,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憋死了,在場都是長輩她又不好發作,等到我來了,終于可以自由發揮了。我轉頭看到小姑一臉壞笑地看著方雪寒,這娘倆說實話還真是像,連這一臉憋著壞的樣子都像。我走進方雪寒在她耳邊耳語:“奶奶呢?”她對我說:“斯應元來之前我們就哄她午睡了,怕她受不了。”我點點頭,轉頭看到斯應元一臉平靜,就好像我們剛剛罵的人不是她,而是路邊的一只狗。
“我說呢,怎么好意思來分哥的車,原來是一位沒皮沒臉的主兒。”方雪寒兩只手叉在胸口,轉頭對著大嬸說:“大嬸,你也別哭了,該給就給吧,您就當施舍了,不然這位大姐得窮死,得在路邊討飯了,說不準還得跟哪只野狗搶飯吃。”我看到媽媽有些憋不住想笑,可看見旁邊一臉憂心忡忡的大嬸還是努力忍住了笑意。
說真的,方雪寒還真是說對了,斯應元還真就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這樣子讓我覺得她在踏進這間房子之前就已經下定決心“不成功,便成仁”,心理建設可以說是滿分選手了,她越這樣我們看著就越來氣,不管方雪寒說她什么她都是一臉波瀾不驚,就像是在告訴我們“不管你們怎么說,這車反正都是我的。”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她看著我說:“既然你都來了,你就跟大家說說吧,我來拿這車是不是合法的。”我攤了攤手說:“合不合法我可不知道,大哥給我那封信的時候我可直接就轉發給你了,看都沒看。”她笑了笑說:“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我已經把這份信打印出來了,你們要不要傳閱一下?”說著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遞給我,我和她離得很遠,所以根本沒有打算去接,倒是大嬸,她一把拿走了她的那封信,我知道此刻的大嬸并不是想要一個證據而是想看看大哥最后留下的一點遺物,這對她來說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
我心疼地看著大嬸,想起大哥的噩耗剛傳來的時候她是怎么挺過來的,那個時候其實多虧了那個愛演戲的姜星亦,大嬸才能夠有些好起來,可卻因為斯應元,大嬸會不會又一蹶不振呢,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大哥大伯和大嬸上輩子挖了斯應元和姜星亦家的祖墳了,不然怎么會在這一輩子這么趕盡殺絕呢,一波又一波地進攻著大伯和大嬸最后的一點防地,最終淪陷。
大嬸看了以后一臉悲痛,媽媽接過大嬸手中的紙條,皺著眉頭看了看紙又看了看斯應元,然后朝我晃了晃,意思讓我接過去,不知道為什么我們要這么聽她的話,她說傳閱我們還真就照做了,我接過媽媽遞給我的紙,方雪寒走到我的身邊一起看著。
上面寫著:
我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三十多年,我曾對雨笙說過:“我是活了三十年才知道,原來人最后還真的就只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打包了自己所有的東西。”是的,我發現我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留給這個世界,留給我的爸媽,還有你。
所以我決定,我會把那輛車送給你,就當是我最后對你的一點情分吧。那輛車并不是什么好車,但卻是我自己掙錢買的第一件值錢的東西。當然,還有一些回憶。
短短的幾行字,的確已經可以證明這輛車確確實實是屬于斯應元的了,可我看得出來,大哥不可能只給她寫了這么幾行字,這一段一定只是她截取的其中一段,有些部分她也許并不想讓我們看到,所以她隱瞞了起來。
“你不必給我們看這個,我們都已經同意了把車給你了,只是當作打發要飯的了。”小姑翹著二郎腿對著她說,我才發現小姑今天涂了正紅色的口紅,果然女人一離婚口紅色號都能變成這么颯,小姑的一舉一動像極了一個貴婦。方雪寒走到小姑身邊手搭在小姑的肩上,幫襯著小姑說:“我媽說得對,而且車鑰匙就在茶幾上,你愛拿不拿。”
斯應元轉頭看了看大嬸:“那這位大嬸……我拿走了?”大嬸轉過頭去不看她,我看著她冷冷地說:“趕緊帶著你的車滾出我們家,別打擾我奶奶睡覺。大嬸不是你能叫的稱呼,你不配。這輩子別出現在我們家人面前。不然我敢肯定,見你一次會揍你一次。”我很久沒有說這樣的話了,記得上一次說這種話還是和方雪寒在大學的時候去酒吧碰到死流氓的時候,而面前這個叫斯應元的女人明顯比流氓段位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