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悲歡不通
- 溪清至遠
- 閑亭子
- 3914字
- 2022-04-30 22:34:05
話劇散場,已近晚上六點。大劇院外,華燈初上。涌出的人流,分成幾股,游移到不同的方向。
林溪清和溫厲威走在去地鐵站的隊伍中,旁邊是各種關于話劇觀后感的討論。
“你之前看過原著嗎?”溫厲威問。
“嗯,中學時代看過。”林溪清心不在焉地回道,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如夢似幻的聲音,并一度開始懷疑其是否存在過。
“只有內心缺愛的人,才會如此費力地想從別處得到愛。松子就是這樣一直在試圖討好、妥協退讓,以求獲得別人對其付出平等的愛和關注。結果,一次比一次失望,最后徹底絕望。”溫厲威自顧自地說完,半天不見林溪清回應,于是轉過臉看著她,“喂!你在想什么呢?”
林溪清的思緒像是一只放飛的風箏,被硬生生地拽了回來,只好接話道:“其實,沒有人嫌棄她,是她比任何人更看重愛、渴望愛罷了,因此她總是為愛所傷。她愛遇見的每一個人,卻唯獨不愛自己。”
溫厲威煞有興致道:“哦?那怎么才算是愛自己呢?”
“多問問自己的心吧,沒有人比它更懂你。”林溪清嘴上悠悠地說著,內心卻在囈語著一個人的名字。
從劇場出來后,黃庭遠便打車直奔機場。無人知曉,兩個多小時之前,他才剛剛下過飛機。間隔如此之短,心情卻已截然不同。他慶幸自己沒有貿然出現在林溪清面前,擾亂她平靜美好的生活。
這是此行最壞的結果,也是最好的結果。
誰說,懷念就一定要見面,喜歡就必須要在一起。也許,每一種距離和遺憾都有其存在的意義。
經過一天的周折顛簸,黃庭遠到家時,做飯的阿姨已經收拾干凈餐廳和廚房,正準備回房間休息,看到他回來,連忙迎至門口,問:“庭遠,你吃飯了嗎?”
黃庭遠一邊換鞋,一邊說:“劉姨,我在外面吃過了。”
“外面的飯怎么能吃得好!冰箱里還有我提前包好的云吞,我去給你煮幾個吧。”劉姨在黃家干了十幾年的保姆,也算是看著黃庭遠長大的,所以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
“真的不用了,劉姨。我不餓,您忙碌一天了,早點休息吧!不用管我。”黃庭遠換好拖鞋,直起身來,勉強笑了笑。
“好吧,那我回房間了,有什么需要再叫我。”說罷,便退下了。
“庭遠,你過來一下!”黃庭遠待要上樓,不料聽到母親在客廳里叫自己,他只好強打精神過去問候一聲。
一進客廳,映入眼簾的便是,母親手執紅酒杯,愜意地坐在沙發上,父親則在其身后,賣力施展著這些年練就的,爐火純青的按摩技法。對此,黃庭遠雖然早已司空見慣,但今日不由得無奈嘆息—一家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庭遠,難得假期,你父親都無事在家。你一大早卻不見了人影,跑去哪里了?這么晚才回來。”母親招招手,讓他過來坐到旁邊。
“沒去哪兒,見了個朋友而已。”黃庭遠整個人疲倦無力地跌坐到沙發上。
“是去見女朋友吧?”父親直言正色道。
黃母一聽,立刻放下酒杯,按住黃父的手,轉頭問:“庭遠有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媽,沒有!你不要聽我爸亂講。”黃庭遠矢口否認。
到底該信誰?黃母看看兒子,又瞅瞅先生。
“夫人,只有男人才最懂男人!你相信這句話就行了。”黃父氣定神閑地表示,然后繼續揉捏按摩。
黃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開心笑道:“庭遠,什么時候能帶回家讓我們看看呀?”
“好吧,你們夫妻同心,我惹不起,但還能躲得起。”黃庭遠起身離席,說:“時間不早了,我上樓休息了,晚安!”
“庭遠,你這是欲蓋彌彰,我們可等著哦!”黃母目光緊追著兒子的背影說道。
黃庭遠的父母還在憧憬著兒子的好消息,而吳心怡的爸媽此刻正沉浸在未來女婿登門的歡天喜地之中。
周正則自打跨進吳家門檻那日起,便沒有一刻是處于清醒狀態,大腦從早到晚昏昏沉沉。毫不夸張地說,每天一睜眼,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各路親戚的酒宴,輪番不斷。每次都是擁著出去,架著回來。短短幾天,活生生地把滴酒不沾的周正則,從頭到腳,由內而外的用酒精涮了一遍。而酒場上他酩酊大醉后的各種糗態,皆被拍攝下來,上傳至吳家龐大的家族群內。一時間,成為七大姑八大姨取樂的源泉。
“哈哈,小周人挺實在,就是酒量有待提高呀!”
“成了我們吳家的女婿,還怕他日后練不出海量?”
“保重身體吧,還海量!你們是要組團上山打虎,還是進深山老林盜墓?就一伙人坐在桌前吹,咋地,能助力火箭升空啊!?”
“瞧他小姨這話說的,喝酒這不是增進大家感情嘛!酒后吐真言!”
“你擱這兒給我念‘唵、嘛、呢、叭、咪、吽”呢,還吐真言!你們再這么沒數喝下去,請和尚念經是遲早的事!”
“少說兩句吧!小周來了,大家都高興,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
“你們問問小周,下次他還敢來嗎?哈哈!”
周正則實在是怕了,看到酒已產生應激反應,直接想吐。但是礙于初次上門,以及吳氏家族的熱情好客,他不得不顧全大局,硬著頭皮喝。
終于撐到最后一場酒席,明天他就要和吳心怡返校。親戚們得知后,更加殷勤賓酒。結果,剛過一巡,周正則又顯朦朧醉態。突然,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顫顫歪歪的用手指了在座一圈,最后定在旁邊吳心怡的腦袋上,口齒囫圇不清道:“吳心怡!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就是酒場,厭惡至極!一群各懷鬼胎、面和心不和、互相瞧不上的人,坐在一起,圍成一圈。借著所謂的血緣關系,說著些虛情假意、言不由衷地話!有意思嗎?我問你有意思嗎?!”
吳心怡尷尬地掃了一眼各位親朋,包括自己爸媽,臉色或凝重或呆住。“周正則,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呀!還不趕緊坐下!”她拽住周正則的胳膊,使勁兒拉他坐好。
沒想到,周正則用力一甩,接著說道:“你別管我!我就是要說!這酒真有那么好喝嗎?不喝酒就沒話可說了是嗎?不喝酒就溝通不了感情了是嗎?不喝酒就上不了你們吳家的臺面了是嗎?那我偏不喝!你們要是誰再勸我喝酒,我就跟誰沒完!”
“周正則!你有完沒完了?”吳心怡帶著哭腔大叫道。
她爸連忙起身把周正則摁下,好聲安撫道:“小周,酒以后你不愿喝就不喝了哈!誰曾想我們這邊的待客之道,反倒讓你為難了,對不住啊!”
在座的親戚當中,有隨聲附和兩句的,有暗罵不識抬舉的,也有純粹看笑話的。反正是再也沒有敢勸周正則喝酒的了!
秋月如雪,夜水似鏡。林溪清一襲輕柔飄逸的白色連衣裙,獨自立于陽臺憑欄遠望。颯爾清風不斷撩撥著她嘴角的發絲,似乎在與之傾訴一段久遠的故事。
忽然,她眉頭一皺,肚子又開始作痛。自從去年生理期,淋過那場大雨且心情極度悲傷壓抑后,她的月經總不規律,也變得疼痛異常,并偶爾伴有間歇性的偏頭痛。起初,她沒有在意,覺得靜心調整一兩個月,便會好轉。但不料,久而久之,越發難受,甚至會惡心嘔吐,渾身發冷。直到現在,愈加無法忍受。
“明日就是假期最后一天了,還是趁早到醫務室買點止痛藥吧。”林溪清默默想著,感受著疼痛拉扯著胃部在抽搐。她趕緊轉身回到室內,沖進衛生間,才關上門,便忍不住干嘔。
第二天,林溪清踩著醫務室上班的點,走了進去。值班室的門開著,她一眼就看見王校醫,正坐在辦公桌前吃著早餐。雖然經由上次手背燙傷一事,她對王校醫的印象改觀了不少,但內心深處還是不免有些犯怵。
林溪清敲了敲門,輕輕說:“打擾了,王校醫!”
王校醫聞聲抬頭,定睛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說:“是你呀,又哪里出問題了嗎?這次怎么愿意來醫務室啦?”
“王校醫,我身體不舒服,想過來買些止痛的藥物。”林溪清語氣虛弱地回答。
“哦?具體哪個地方不舒服呀?你過來,我先檢查一下!”王校醫把剩下的一個包子,裝回塑料袋里,擰緊袋口,放到一邊。喝完豆漿的紙杯隨手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內。而后,從桌上的紙盒中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
林溪清走過去,坐到旁邊的凳子上,說:“我生理期來了,肚子特別難受,還有一些偏頭痛。”
王校醫觀察到林溪清的確有些神疲體倦,面色蒼白,便抓過她的左手,給她把脈,脈相沉緊濡緩,應屬寒濕凝滯,便問:“你每次來月經都這么疼嗎?”
“沒有,之前沒有像現在這般疼過…”又是一陣痛感傳來,林溪清不得不把右臂放到桌邊,撐住身體。
“那持續多長時間了?你是不是受過寒,或是經期吃過涼性比較大的食物?”
“大概有一年半載了吧…不小心被雨淋過。”
“問題應該就出在這里了,我想當時你也沒有好好重視。”王校醫放下林溪清的手,轉而拿起一支筆,在病例紙上快速寫下一行字,說:“你這種情況需要慢慢調理,最好是去看看中醫。校醫務室沒這個條件,我只能先給你開一盒布洛芬,幫你減輕一點疼痛。記住一天吃一兩粒即可,飯后服用。”
“嗯,謝謝你,王校醫。”林溪清忍著疼痛笑了笑。
“還有啊,經期一定不要多思多慮,傷心上火發脾氣。否則氣也會留在肚子里,引發疼痛。另外,經期性的偏頭痛跟你體內雌性激素的分泌有關。經期一過,雌性激素回歸正常水平就沒事了,這個不用擔心。心態放松,作息規律,日常多吃一點豆制品即可。”說完,王校醫起身去藥架上拿出一盒布洛芬緩釋膠囊給了林溪清。
林溪清付過藥費,緩緩起身,右側頭頂的腦神經猶如受驚一般,痛感一跳一跳的,“王校醫,謝謝你,那我先走了。”
王校醫看著林溪清出了值班室的門,心想:”怎么不見她男朋友一起來?以他先前那仔細認真負責的程度,不應該呀!難不成跟自己的前夫一樣,也是個喜新厭舊、朝秦暮楚的渣男?哼,男人都一個德性!”
一想到這兒,王校醫怨氣加怒氣直沖大腦,拿起手機就給黃庭遠發了一條言辭過激、不合身份的短信,像是在質問前夫似的。
“你怎么照顧你女朋友的呀!?她經期肚子疼得這么厲害,都快一年了,難道你就一點也沒察覺到?還讓她淋雨受寒,導致寒氣滯留子宮內,她要是因此影響以后的生育,你是不是鐵定會拋棄她!?你們男人就是這么現實,冷血無情!”
短信發出去之后,王校醫才稍微解氣,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涼之感,瞬間涌上心頭。家庭婚姻的失敗,讓她早就對所謂的愛情失去了幻想,更根牽株連的,對其他人的感情生活持有同樣悲觀的態度。誰若是毫無主見的聽取了她的一番指點,十有八九準分崩離析。如此,又為她提供出一份“相信男人,會讓你變得不幸”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