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門堡到虎大威設(shè)在汾河西岸的大營,相距約莫二十里,中間自然也有小路相連,不過既然是雀鼠谷所在,那肯定是崎嶇蜿蜒險峻。
盛夏,流金似火。
龍十三帶著一千長槍兵、四百火銃兵、四百騎兵正穿行在這條山道上。
對于他來說,在面臨優(yōu)勢敵人的情況下,必須搶占先手。
而眼下看得見的先手,那自然是汾西縣的虎大威部了,一旦擊破虎大威部,洪承疇的大圍剿立時就會出現(xiàn)一個空缺。
而此時由于原本駐扎在溫泉堡(交口縣)的賀人龍部已經(jīng)全部去了岳陽縣追剿高迎祥部,一旦虎大威部出現(xiàn)意外,那么洪承疇布置的“三面圍住,一面進攻”的戰(zhàn)略就要破產(chǎn)了。
不過,汾西縣城對于明軍來說是一個不錯的圍剿點,但對于龍十三來說卻是雞肋,如果要占據(jù)汾西縣,勢必要分兵,而自己本來兵力就不多,故此,他只能做出打擊虎大威的有生力量,使敵人汾河西岸的力量在短時間里出現(xiàn)空虛的舉動。
而對于虎大威來說,雖然洪承疇命令他在汾河西岸“待機而動”,如果他盡力的話就應(yīng)該一面扎營,一面讓騎兵機動起來,讓敵人摸不著頭腦才是。
但他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虎大威、猛如虎,作為逃到大明的蒙古人,勇則用矣,輪到深謀遠慮,還遠遠談不上。
這次跟著龍十三的有剛剛加入小強旅不久的李仲,四當家武大定,火銃營把總龍小石、左瓖,火炮營把總郭兆麟,長槍兵千總白九兒、副千總牛一麒。
按照龍十三的想法,凡是新加入進來的,無論是被俘投降的,還是主動加入到,都需要在實戰(zhàn)中歷練才行。
那左瓖從小就跟著左光先練習火器,對于火銃、三眼銃、佛朗機銃、大將軍炮、虎蹲炮都很熟,也會騎馬射箭,放眼大明,像他這樣的人物不會超過十個,他父子就占了兩個。
這樣的人才,就算他不愿意,龍十三也會強留下來。
至于牛一麒,他是真正的弓馬嫻熟,尤其擅長使用長槍,讓其來帶領(lǐng)長槍兵再是合適不過。
當然了,這兩位都才十八九歲,與龍十三年齡相近,這才是龍十三愿意將其留下來的主要原因吧。
十八九歲,想要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武將,受到大明這口染缸的浸染肯定不深,這是肯定的,否則他也不會達到眼下這種水平。
至于李仲,后世的他本就是李自成手下的悍將之一,想必統(tǒng)領(lǐng)兩百騎兵還是綽綽有余吧。
而那白九兒是三十六家之一的頭領(lǐng),生得骨瘦如柴,力氣卻大得驚人,像極了傳說中的某人,讓其統(tǒng)領(lǐng)一部長槍兵也在情理之中。
而龍十三自己此時已經(jīng)從各支騎兵中抽調(diào)了三十名年紀都在十八歲左右的少年,不一定是最“善騎射”的,但肯定是按照龍十三操練騎兵法子出產(chǎn)的佼佼者,也就是說,他們都是龍十三的親傳弟子。
這三十人的哨總卻只是一個年僅十五歲的蒙古少年。
此時的蒙古諸部,雖然與大明之間并不對付,但自從萬歷末年天氣愈發(fā)寒冷、干旱以來,并不妨礙普通牧戶對漢地的向往。
那是真正的向往,就好像猛如虎、虎大威那樣到了漢地后就完全改了漢姓,并以黃帝后裔自居,也自稱為漢人。
這位少年自然也有蒙古名字,但眼下他只認龍十三給他起的漢名——龍小駒。
龍小駒,長相倒是與普通蒙古漢子有些不同,他鼻梁挺高,但臉型卻是圓的,身材也十分粗壯。
龍小石、龍小駒,在旁人眼里看來,他們都只比龍十三小四五歲,但幾乎成了龍十三的“義子”。
三十里山路,彎彎繞繞的,幸虧是在大山中,若是在開闊處,在烈日炎炎的夏季就算是小強旅這樣的強軍也需要一日才能到達。
龍十三他們每人攜帶了三日的干糧,也就是說,他不可能長期待在西岸的。
留守汾河西岸大營的是張德昌,那位在渡口戰(zhàn)役龍十三遇到過的將領(lǐng),與大大咧咧的虎大威相比,軍將世家出身的張德昌倒是警醒得多。
他在山上布置了暗哨,還是多重暗哨。
在這個時節(jié),在這個敏感地帶,不可能在山道上出現(xiàn)當?shù)厝耍蚀耍胍绯僧數(shù)氐墨C戶、砍柴的、過路的基本不大可能。
于是,龍十三這支部隊出現(xiàn)在暗哨眼里那是大概率的事件。
不過,在雀鼠谷一側(cè)的大山上,最近、最便捷的地方在那里?
自然是道路,那是千百年來經(jīng)過無數(shù)實踐踩踏出來的,它雖然只是小道,但依舊是道路。
故此,當龍十三帶著大部隊踏入這條道路時,他就沒指望不會被發(fā)現(xiàn),但他也有辦法。
在此時,想要傳遞消息,還是悄沒聲息地傳遞消息,自然是依靠人本身來傳遞最好,若是在邊關(guān),烽火則更為便捷。
除此之外,響箭、學動物的叫聲也能傳遞,不過那樣為己方快一步將消息傳遞出去并無完全的把握,那需要建立在敵人行軍速度正常或較慢的情況下才行。
對于龍十三來說,這一切都不是問題,當他從一側(cè)山林的遠處聽到一陣怪異的鳥叫聲后便讓龍小駒帶著十人以最快速度往前跑。
他相信,當這條山道突然闖入如此多的兵馬后,居然還有悠閑的鳥叫聲顯然是不正常的,那里肯定有敵人的暗哨,他是用鳥叫聲來通知另外的暗哨。
山道自然不能騎馬,只能牽著馬慢走,于是,與平地上不同,在這里步軍的速度要比騎兵快得多。
就在龍小駒帶著十人出發(fā)后,白九兒帶著五百長槍兵也加快了步伐。
白九兒,今年二十五歲,原本也是三十六家之一,不過到了小強旅后才明白一個道理。
“同樣是義軍,小強旅與其他各部比較起來,那是天差地別”
所以,當龍十三讓他放棄騎兵,而是成為長槍兵的統(tǒng)領(lǐng)后,他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了。
從延安府過來的三十六家,戰(zhàn)力、軍紀參差不齊,但有一點是想通的。
那就是都有一雙鐵腳板。
這也是可以想象的,作為流賊,至少在今年之前的這三四年,他們在大部分情況下都是被官軍追著跑的,還要朝不好走的地方跑,黃土高原的溝溝壑壑,谷積山的大小山嶺,都是他們喜歡的地方。
于是,當白九兒接到以“急行軍”的速度跟著龍小駒前去時,大隊人馬很快就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故此,在當日黃昏前約莫一個小時,當龍小駒、白九兒一前一后抵達張德昌的大營時,正在山上艱難跋涉的暗哨們尚未抵達!
沒多久,牛一麒的長槍兵、龍小石、左瓖的火銃兵全部抵達后,這暗哨才在附近冒出來。
但顯然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
龍小石從身上掏出了一本小冊子,當他將這本小冊子拿在手里時,這心里不禁一陣迷茫。
“小強旅長槍、火銃大方陣布陣之法”
這本小冊子是龍十三寫的,上面有不同長槍兵、火銃兵比例下如何排成大方陣的說明,并對五百到五千之間長槍兵數(shù)目排成大方陣后每一邊數(shù)目進行了大致的安排。
比如眼下有一千長槍兵,那就是二十個哨,就可以排成一個5哨×4哨的大方陣,至于橫排是5哨還是4哨那就要根據(jù)地面的情況來定。
可比小看這簡單的5×4,若不是專門練習過算術(shù)的,還真不一定一下布出來。
還有,這大方陣還有多種變陣,比如有時候是緊湊的5*4大陣,有時候卻是5*5,甚至6*6,但大陣正中卻是空的,為的就是讓主將位居其中進行統(tǒng)一指揮。
而四百火銃兵同樣可排成十個小陣,每個小陣一百人,布置在長槍兵方陣的四個角。
一百火銃兵又可以排成一個25*4的小橫陣,如果此時有敵人的騎兵殺到,就可以先用火銃射擊,等敵人抵近后再躲入長槍兵方陣里。
龍小石無法想象一個餓殍出身的人竟然如此精通兵法和算術(shù),不過他的迷茫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很快他就將大陣布置起來了。
有五十人的頭目哨總的存在,布起大陣來異常迅速。
而此時,張德昌布置的暗哨才堪堪進入大營。
得知賊寇在后面還有騎兵時,張德昌一下就猶豫了,他手下就五百步軍、一百騎兵,如果傾巢而出,一旦敵人的騎兵突然殺到,那己方絕對會大亂。
于是,他選擇了一面向汾西縣城的虎大威求援,一面緊守大營。
這就給龍十三的騎兵、炮兵(扛著五十斤中的虎蹲炮,以及攜帶大量的彈藥,也快不起來)的抵達創(chuàng)造了條件。
而等龍十三帶著騎兵、炮兵抵達時,龍小石、白九兒等已經(jīng)用草袋子壘起了一座大營!
此時,天色已晚,雙方都不會主動出營邀戰(zhàn)了。
但眼下對于龍十三來說,他就占了先手,因為己方的人馬較多,等到次日一早,就可以一面攻打張德昌的大營,一面監(jiān)視虎大威的出現(xiàn)。
而此時虎大威無論出動與否都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于是,他的所謂“待機而動”便成了一個笑話,陷入了被敵人牽著鼻子走的境地。
當然了,也不是洪承疇等沒有預(yù)料到這一點,按照他們的想法,敵人在弱勢兵力下就只能在汾河?xùn)|岸穩(wěn)守才是上策,然后抽出主力在霍州附近與官軍決戰(zhàn),渾沒有想到龍十三會搶先一步攻擊虎大威!